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掌心烬下的破局 > 第一章

(一)
演播厅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几乎要灼伤人的皮肤。沈心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做最后的修饰。镜中的女人,眉眼依旧精致,却藏不住眼底深处的一丝疲惫。她身上是一件剪裁得体的藕粉色套装,温婉大方,是为了配合今天这档主打温馨母女情的综艺《妈妈是女王》特意挑选的。
心姐,皮肤底子真好,稍微打点光就完美了。小化妆师嘴甜地恭维。
沈心弯了弯嘴角,算是回应,笑意却未达眼底。她抬手,轻轻抚过无名指上的钻戒。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这枚戒指,是她和丈夫严磊婚姻的象征,也曾是他们爱情沸反盈天时的见证。如今,却更像是一道华丽的责任枷锁。
心心,准备好了吗母亲冯秋女士推门进来,她穿着一身墨绿色旗袍,身姿挺拔,气质卓然,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增添了风韵,未曾带走美貌。她看着女儿,眼神里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好了,妈。沈心站起身,挽住母亲的手臂。镜头之下,她们是一对令人艳羡的母女,感情深厚,毫无芥蒂。
只有沈心自己知道,这份完美之下,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她曾是聚光灯下最耀眼的新星,年纪轻轻便凭借一系列深入人心的角色红遍大江南北——从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女,到心狠手辣的美艳特务;从占山为王、桀骜不驯的女匪首,到职场中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王;从民国时期命运多舛的苦情女子,到古装戏里魅惑众生的妖娆师姐……她的人生,仿佛也是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戏。
然而,事业的巅峰期,她选择了婚姻,嫁给了当时同样是顶流的严磊。才子佳人,天作之合,这是外界对他们的评价。可婚后,尤其是生下女儿茉茉后,她的世界仿佛被无形地收缩了。严磊的事业依旧风生水起,片约不断,而她,却渐渐从演员沈心变成了严磊的太太、茉茉的妈妈。找上门的剧本越来越少,角色也从女主角变成了女主角的妈妈。
这次同意带着母亲上这档综艺,经纪人说是一次很好的曝光机会,能让她重温热度,或许能带来新的工作机会。严磊也表示支持,认为这能展现他们家庭和睦幸福的一面。
可沈心心里堵得慌。她渴望的,从来不是在综艺里扮演幸福,而是重新站在真正的舞台上,用演技去诠释另一个灵魂的人生。就像去年,她不顾一切接演那部改编自著名现实主义长篇巨著的话剧,饰演那个命运坎坷却坚韧不屈的女人郑娟。为了那个角色,她推掉了一个报酬丰厚的商业活动,几乎住在排练厅,将自己完全打碎重塑。演出大获成功,业内评价极高,可对于大众市场而言,那点水花远不如一场八卦绯闻来得轰动。
Action!导演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炫目的灯光再次聚焦,沈心和母亲冯秋面带微笑,走在节目组精心布置的温馨场景里,回答着主持人关于母女相处、家庭教育的问题。气氛融洽,妙语连珠,冯秋女士甚至即兴展示了一段京剧身段,引来满堂彩。
沈心配合着,扮演着那个乖巧、成功、幸福的女儿。直到主持人话锋一转,大屏幕上突然播放起一段VCR。
这是我们秘密联系了心心的丈夫严磊先生录制的一段惊喜视频哦!
沈心微微一怔,严磊没跟她提过这个。屏幕上出现严磊英俊的面庞,他坐在家里的书房,背景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他深情款款地讲述着与沈心相识相恋的经过,感谢她为家庭的付出,称赞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和妻子。
画面美好,言辞恳切。
现场观众发出羡慕的惊呼。
然而,沈心的指尖却一点点凉了下去。又是这样。她的价值,似乎永远被定义在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这个框架里。甚至连惊喜,都是他主导下的恩赐。
VCR的最后,严磊忽然说:其实,今天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心心一直很想念一个人,节目组费了很大功夫,终于把他请到了现场。
音乐变得煽情起来。
后台入口处,灯光闪烁。一个穿着朴素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一个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有些拘谨地走了出来。
沈心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不是别人,正是她离家出走、断绝关系将近二十年的父亲——沈建国。
全场哗然,镜头疯狂地对准沈心瞬间失控的表情,以及冯秋女士骤然阴沉下来的脸。
主持人还在煽情地说着:心心,父爱如山,虽然过去可能有误会,但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让我们欢迎沈爸爸!
沈建国老泪纵横,朝着沈心伸出颤抖的双手:心心,爸……爸对不起你……
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像海啸般席卷了沈心。她瞬间明白了,这所谓的惊喜,必然是严磊和节目组为了制造爆点,背着她策划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她们父女之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究竟是什么,就自以为是地想要上演一场世纪大和解的戏码!
她的事业,她的痛苦,她最不堪的隐私,全都成了他们眼中可以用来博取收视率的工具!
沈心的身体微微发抖,她看着台下严磊的经纪人对她使着眼色,示意她赶紧接戏,圆满收场。她看着母亲紧绷的侧脸,那里面是滔天的怒火和不堪回首的往事。
聚光灯烤得她几乎窒息。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闪:小时候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父亲酗酒后的暴力、母亲带着她仓皇逃离那个家的雨夜、父亲卷走家里所有积蓄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母女俩相依为命寄人篱下的困顿、她早早踏入演艺圈挣钱养家的艰辛……
那些她拼命想要遗忘、想要掩盖的过去,就这样被粗暴地、毫无防备地撕开,暴露在千万观众面前。
就在主持人试图将话筒递给她,期待她说出原谅的话时,沈心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扫过镜头,扫过一脸愕然的父亲,最后落在身边脸色铁青的母亲身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一把扯下别在衣领上的麦克风,狠狠地摔在地上!
刺耳的尖啸声划过演播厅。
够了!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
我不是你们用来表演深情的道具!
说完,她甚至没有看任何人的反应,一把拉住母亲的手,在一片混乱和惊呼声中,头也不回地冲下了舞台。
将她经营多年的完美假面,连同那令人窒息的聚光灯,彻底甩在了身后。
(二)
后台走廊冰冷而空旷,与演播厅内的喧嚣燥热形成鲜明对比。沈心的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急促而凌乱的脆响,一声声,敲打在她自己的心鼓上。她紧紧攥着母亲冯秋的手,那只手冰凉,甚至在微微颤抖,却异常用力地回握着她的,传递出一种近乎凶狠的支撑。
心心……冯秋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情绪,不是悲伤,而是愤怒,他们怎么敢!
沈心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母亲的手,脚步更快地向前冲。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有人想上前阻拦,却被沈心眼中那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破碎又狠戾的光芒逼退。严磊的经纪人急匆匆追上来,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心心!你冷静点!这是直播事故!你知道后果多严重吗严哥那边……
滚开!沈心猛地甩开她试图拉扯的手,声音不大,却带着冰碴子般的寒意。
经纪人被她的眼神慑住,一时竟僵在原地。
沈心拉着母亲,几乎是撞开了安全通道的门,顺着楼梯向下跑。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尘埃的味道,却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直到坐进自己的车里,锁上车门,将所有的喧嚣、目光和追光灯彻底隔绝在外,沈心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在驾驶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裂肋骨。
冯秋坐在副驾驶,脸色苍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她沉默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仿佛透过车窗,看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被今天这一幕强行拽回眼前的往事。
妈……沈心的声音干涩无比,对不起……
她不该答应上这个节目,不该让母亲经历这样的难堪。
冯秋缓缓地摇了摇头,抬手,极其缓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乱的发髻,这个动作似乎赋予了她一些力量。她转过头,看着女儿,眼神复杂:不关你的事。是那些人……太不是东西!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旧式大家闺秀极少使用的尖锐刻薄。
车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车外,电视台大楼依旧灯火通明,像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梦魇。
突然,沈心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严磊的名字,紧接着是经纪人的、助理的、甚至几个相熟媒体的电话,微信消息如同病毒弹窗一样不断涌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永无止境。
沈心直接关了机。
世界瞬间清净了,却也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她发动车子,引擎低吼一声,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霓虹灯光流淌过车窗,在沈心毫无表情的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她没有回家。那个和严磊共同打造的、被媒体称为爱巢的豪华公寓,此刻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和排斥。她无法想象如何面对严磊,无论他是愤怒、指责,还是自以为是的安慰。她甚至能想象出他会说什么——心心,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缓和你们父女的关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当着全国观众的面、你知道我为了请动爸爸花了多大力气吗……
每一句,都足以让她彻底崩溃。
她将车开到了母亲位于城郊的老公寓。这里安静,陈旧,媒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
一进门,冯秋便径直走向酒柜,倒了两杯烈性的威士忌,递给沈心一杯。母女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碰了一下杯,将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
他当年拿走了家里最后一笔钱,那是给你攒的学费。冯秋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盯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我跪下来求他,他头也不回。后来听说他去了南方,跟了别的女人,又欠了一屁股赌债……这么多年,生死不知。现在老了,混不下去了,想起还有个当明星的女儿了
冯秋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苍凉和讥讽。
沈心闭上眼,父亲那张模糊又狰狞的脸再次浮现。童年的恐惧和贫穷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为了摆脱那些阴影,付出了多少努力她拼命演戏,抓住每一个机会,无论是深情的女主角,还是恶毒的女配角,甚至是只有几句台词的龙套,她都全力以赴。她把自己打磨得光彩夺目,努力扮演着每一个被需要的角色,试图用事业上的成功来填平内心的不安。
她以为和严磊的婚姻是救赎,是安稳的彼岸。可如今才发现,那或许只是另一个华丽的舞台,她扮演的,依然是符合他期待的完美妻子。而他,却联手外人,将她最深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只为了那该死的收视率和好男人人设!
手机不敢开机,但iPad还连着母亲的Wi-Fi。沈心颤抖着手点开微博。
果然。沈心直播现场失控
沈心父亲
沈心严磊
等词条已经爆了,后面跟着深红色的沸字。
热搜广场上,视频片段已经满天飞。她摔麦克风、她拉着母亲离场的画面被各种角度疯传。
评论两极分化。
有人心疼她:一看就是有隐情,节目组和严磊太过分了!不经人苦,莫劝人善!
姐姐干得漂亮!凭什么要配合演这种恶心的戏码!
沈心之前演的那么多角色都说明她演技好有内涵,这次肯定是真被伤透了!
但更多的,是质疑和谩骂:
耍大牌吧现场给难堪,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心疼严磊,娶了个什么玩意儿,好心当成驴肝肺。
父亲都老成那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太冷血了!
肯定是炒作,恶心!
她和严磊的恩爱CP粉更是大规模脱粉回踩,骂她作,不识抬举,毁了严磊精心准备的惊喜。
甚至有人开始深扒她的过去,扒她那个不光彩的父亲,各种真真假假的黑料开始涌现。她昔日的角色被拿出来逐帧解读,试图证明她本性如此——演过女特务就是心机深,演过女匪首就是本性野蛮……
她的公众形象,她小心翼翼维护了多年的一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严磊那边,没有任何公开回应。他的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更像是在放任舆论对她进行鞭挞。
沈心看着那些恶毒的揣测和诅咒,心脏一阵阵抽紧,浑身发冷。她甚至看到有消息说,那个突然出现的父亲,已经被神通广大的媒体堵在了某个小旅馆里,正在痛哭流涕地控诉女儿如何不孝……
就在这时,iPad上跳出一条新热搜推送业内人士爆料沈心多年靠严磊资源。
文章写得极其恶毒,暗示她早年那些出彩的角色都是靠严磊的人脉得来,婚后更是完全依附丈夫,本身性格乖张难合作,如今过气了还想拉着严磊炒作,严磊仁至义尽云云。
沈心死死盯着屏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些角色!那是她一个个拼来的!熬了无数个大夜,受了无数的伤,在冷水里泡过,在沙地里滚过!为了一个打戏镜头反复练习到浑身青紫!为了体验角色去偏远山村住一个月!和严磊结婚时,她的事业正当红,甚至一度比他更受主流奖项青睐!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轻飘飘地抹杀,变成了靠男人
巨大的委屈和不甘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将她焚毁。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母亲,眼睛赤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妈,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说我靠他……他们把我所有的努力,都否定了……
冯秋看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心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坚毅。她走到沈心面前,捧起她的脸:心心,看着妈妈。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你是谁。你是我冯秋的女儿,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你今天的戏,演砸了,那就换一个舞台!天塌不下来!
母亲的话,像一记重锤,砸碎了沈心最后的彷徨。
是啊,她演了半辈子别人。演乖巧的女儿,演深情的妻子,演温柔的母亲,演光鲜的女明星……唯独忘了演自己。
那个曾经敢爱敢恨、敢拿着刀和敌人拼命的女匪首,那个在职场厮杀中毫不手软的女王,那个在话剧舞台上敢于剥开自己所有伪装、触碰灵魂的郑娟……那些角色的一部分,本就是真实的她啊!
怎么能甘心就这样被定义被埋葬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沈心和母亲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紧。
媒体,这么快就找来了
还是……严磊
(三)
门铃声像尖锐的警报,撕裂了老房子内勉强维持的平静。
沈心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看向母亲。冯秋对她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镇定,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并不是预想中长枪短炮的记者,也不是神色焦急的严磊,而是一个穿着深色快递制服、戴着头盔和口罩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
送快递的。冯秋低声道,眉头微蹙。这个时间点送快递,未免太过蹊跷。
沈心的心并没有放下,反而提得更高。她的住址一向保密,谁会往母亲这里给她寄快递
放在门口吧。冯秋隔着门说道。
外面的快递员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纸盒放在了地上,然后转身离开了。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冯秋又等了几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门缝。那个方方正正的纸箱就安静地放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没有任何标识,收件人写的是冯女士,电话号码却是沈心的私人号码。
沈心走过来,和母亲一起警惕地看着那个箱子。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经历了白天的风波,任何一点异常都足以让她草木皆兵。
报警吗沈心声音干涩。
冯秋摇了摇头,她找来一把剪刀,示意沈心退后一些,然后小心翼翼地划开了纸箱上的胶带。
没有预想中的可怕物品,也没有奇怪的粉末。箱子里,只有一些旧物。
最上面,是一本泛黄的、边角卷起的《演员的自我修养》。沈心认得这本书,是她刚考入戏剧学院时,省吃俭用买下的第一本专业书,扉页上还有她当年稚嫩而又郑重的签名。后来不知何时弄丢了,她还惋惜了很久。
书下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戏服——一件月白色的粗布旗袍,领口绣着淡淡的玉兰花。沈心的指尖猛地一颤。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重要角色,那部民国苦情戏里女主角前期最常穿的戏服。那部戏让她崭露头角,获得了第一个演技方面的奖项提名。这件戏服,她杀青后偷偷留了下来,作为纪念,同样在多次搬家中遗失了。
戏服下面,压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沈心深吸一口气,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霎时间,照片、简报、打印的邮件记录……散落了一地。
照片大多是偷拍角度。有她多年前在片场角落默默背台词的花絮,有她深夜从话剧排练厅出来疲惫的身影,有她为了一个武打动作反复练习直到摔倒的瞬间,甚至有她几年前去医院探望生病粉丝时被拍下的侧影……每一张都捕捉了她沉浸于工作、专注于表演的瞬间,眼神清澈而坚定。
那些打印出来的资料更是让她震惊。是她早年参演的那些并不火爆但口碑甚佳的作品的专业剧评,上面用荧光笔细心地标出了所有夸奖她演技的段落;是一些合作过的老戏骨、导演在不同场合对她表示赞赏的采访截图;甚至还有几份年代久远的剧组工作日志复印件,上面记录着她因为拍戏受伤却坚持完成拍摄的事迹……
最底下,是一张简单的白色卡片。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字:
你是演员沈心。
没有落款。
沈心呆呆地看着满地的东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酸胀的热流汹涌地冲向四肢百骸。她蹲下身,拾起那张她捧着第一个奖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照片,指尖轻轻拂过上面那个年轻而充满野心的自己。
原来,有人曾这样默默注视过她的成长,珍视过她的努力,记住她作为演员的每一个高光时刻。
在她自己都几乎快要忘记的时候,有人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你是谁。
不是严磊的附庸,不是综艺节目里的噱头,不是热搜上的话题人物。
你是演员,沈心。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深深理解和认同的震撼与感动。她抱住那件旧戏服,将脸埋进微带霉味的布料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压抑已久的、呜咽般的哭声。
冯秋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卡片看了看,又看了看那些充满年代感的证据,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没有说话。
这一刻的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沈心的哭声渐渐止歇。她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眼睛又红又肿,但那里面熄灭已久的光,却在一点点重新燃起。
她拿出手机,不再犹豫,开了机。
无视了瞬间涌进来的无数未接来电和消息轰炸,她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她的前经纪人,也是她刚入行时带她的兰姐。后来因为和严磊团队的理念不合,兰姐被迫离开,但她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不错的私交。兰姐是少数真正了解她、也为她感到惋惜的人。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兰姐干练又带着关切的声音:心心你还好吗我看到新闻了……
兰姐,沈心打断她,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坚定,帮我个忙。
你说。
第一,帮我找一个绝对可靠、手段厉害的律师,我要处理一些……合约和财产问题。她顿了顿,补充道,可能还包括离婚事宜。
电话那头的兰姐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冷静下来:好。第二呢
第二,沈心的目光落在那一地证据上,语气斩钉截铁,帮我留意所有的试镜机会。电影、电视剧,哪怕是网剧、短剧,女一号、女配角,甚至客串,只要剧本好,团队专业,我都要试。话剧方面也帮我问问,有没有新的本子。
兰姐沉默了几秒钟,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欣慰:心心,你终于……想通了
嗯。沈心重重地点头,仿佛对方能看见一样,以前的沈心,可能真的快要死了。但现在,我想让她活过来。
挂掉电话,沈心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登录微博,无视那爆炸般的私信和@,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简短的文字。没有解释,没有卖惨,没有指责任何人。
只有一行字:
抱歉,占用公共资源。我是演员沈心。路还长,我们戏里见。
点击,发送。
然后将手机再次丢到一边,不再去看会掀起怎样的新一轮波澜。
她转向母亲,眼神清亮:妈,我可能……要暂时在您这儿蹭吃蹭喝了。还有,得麻烦您帮我带一带茉茉。严磊那边,她暂时不想再去接触,女儿必须接到自己身边。
冯秋看着女儿眼中重燃的火焰,那是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的光芒。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骄傲和力量:好。这房子虽然旧,但塌不了。妈虽然老了,但还能给我闺女搭把手。
就在这时,沈心的手机又响了一声,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内容依然简短:
新锐导演林牧,新戏《山月记》正在选角,女一号,民国戏,敢试吗
沈心盯着那条短信,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林牧那个以苛刻、疯狂、才华横溢著称的新锐导演他的戏,是出了名的难上,也是出了名的能磨炼演员、容易出精品。多少一线花旦都想合作的机会……
她几乎没有犹豫,手指飞快地回复:
地址,时间。不见不散。
(四)
《山月记》的试镜地点在一个偏僻的旧厂房改造的艺术区。沈心到的时候,外面已经等候了不少年轻靓丽的面孔,个个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紧张和期待。
沈心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深色牛仔裤,头发松松挽起,素面朝天。她甚至刻意收敛了周身的气场,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起眼。但依然有人认出了她,投来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昨天那场惊天动地的直播事故余温尚在,她依然是热搜上的话题人物。
她对此视若无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安静地看着手里的剧本片段。这是来之前兰姐想办法给她弄到的,只有薄薄几页纸,是女主角月娘在经历家破人亡、被信任之人背叛后,在一个雨夜独自逃荒的重头戏。台词很少,几乎全靠眼神和肢体语言表现极致的绝望、挣扎、幻灭与重生。
很难。但非常有挑战性。
她能感觉到,这个角色身上,有她过去演过的某些人物的影子,比如那个倔强的女匪首,比如那个隐忍的民国女子,但又完全不同。月娘的内心层次更为复杂,毁灭性更强,重生的力量也更撼动人。
她沉浸在对角色的揣摩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叫到了她的名字。
沈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推开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两个世界的大门。
试镜厅极大,几乎保留了厂房的原始风貌,空旷、粗粝、冰冷。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灯投下惨白的光束。正前方一张长条桌后面,坐着几个人。正中间那个穿着黑色机车夹克、头发凌乱、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年轻男人,想必就是导演林牧。
他的目光落在沈心身上,没有任何寒暄和客套,直接开口,声音沙哑:开始吧。
没有场景布置,没有对手演员,没有道具。只有一束光打在她身上。
沈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
她不再是演员沈心,而是那个失去了一切、在冰冷雨夜和泥泞中挣扎求生的月娘。她的眼神先是空茫的,带着巨大的、无法置信的创伤,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然后,疼痛一点点苏醒,从眼底蔓延至全身,她微微佝偻了背,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没有雨水,但她行走的姿态却让人仿佛看到了瓢泼大雨砸在她单薄的衣衫上;没有泥泞,但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仿佛双腿深陷沼泽,每一次抬脚都耗尽全身力气。她的身体颤抖着,是冷,更是痛彻心扉的绝望。
她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指尖在空中徒劳地蜷缩,最终无力地垂下。嘴唇翕动,发出极轻的、破碎的气音,那不是台词,而是一种本能的生命哀鸣。
忽然,她脚下一个踉跄,猛地摔倒在地!身体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听得外面等候的人都心里一揪。
但她没有立刻爬起来。她就那样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像是在无声地痛哭。整个空间里弥漫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和绝望。
良久,她的动作慢慢停了。然后,她的手,一点点握紧,指甲似乎要抠进地面的水泥里。她慢慢地,用一种近乎扭曲的、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的姿态,支撑着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站直身体的那一刻,她缓缓抬起头。
脸上依旧没有眼泪,但那双眼睛里,之前所有的痛苦和绝望仿佛被一场大火烧尽了,只剩下灰烬,冰冷的、死寂的灰烬。然而,在那灰烬的最深处,却又顽强地闪烁起一点微弱的、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熄灭的火星。
那是一种认清了所有现实、被彻底打碎后,从废墟中生出的、带着恨意和决绝的生的欲望。
她没有说一句完整的台词,只是望着虚空,用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了两个字:
等着……
试镜结束了。
沈心缓缓从那种极致的情绪中抽离,呼吸还有些不稳,身体因为刚才真实的摔打而隐隐作痛。她对着评审席微微鞠了一躬,恢复沉默。
长条桌后一片寂静。副导演和制片人交换着眼神,脸上难掩惊讶。他们显然认出了沈心,或许原本对她带着偏见和疑虑,但刚才那段表演,足以震撼任何人。
只有林牧,依旧面无表情。他盯着沈心,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
过了足足一分钟,就在沈心以为这次试镜失败的时候,林牧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去年,话剧《人间》里,郑娟得知丈夫死讯那段戏,你为什么选择背对观众,停顿十七秒
沈心一怔,随即坦然回答:因为那一刻,郑娟的世界崩塌了。任何语言和表情都是苍白的。沉默和背影,是更大的悲恸。十七秒,是观众忍耐的极限,也是情绪积累到爆发的临界点。
林牧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继续问:三年前,那部古装魔幻剧里,你演的春三十娘自爆元神那场戏,为什么加了那个回头看蜘蛛灯的动作那部剧里,春三十娘的原型是一只蜘蛛。
因为那是她修炼成人的起点,沈心回答,死前那一刻,她或许不是悔,不是恨,而是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样子。
林牧不再提问,他只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对旁边的选角导演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选角导演立刻会意,对沈心公事公办地说:好的,沈老师,谢谢您,有消息我们会通知您的。
沈心再次鞠躬,转身退了出去。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听到里面传来林牧清晰的声音:下一个。
她的心稍稍沉了一下,但很快又释然。她尽力了,结果如何,已不是她能控制。
然而,就在她走出艺术区,准备打车离开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又是那个未知号码。
只有三个字:
恭喜你。
几乎在同一时间,兰姐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难以置信:心心!林牧工作室刚联系我!定了!《山月记》女一号是你的了!他们说林导看了你的试镜,直接拍板!合同明天就谈!
沈心握着手机,站在北京深秋凛冽的风里,看着远处灰蓝色的天空,久久没有说话。
眼眶却再一次,慢慢地红了。
这一次,是喜悦。
她知道,这条路绝不会轻松。林牧是出了名的戏疯子,他的剧组以高强度、严要求著称。她将要面对的压力和挑战是前所未有的。
而且,她和严磊之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律师已经联系上,对方似乎才真正意识到她是来真的,从最初的震惊试图挽回,到现在的措手不及和隐隐的愤怒,财产分割、女儿抚养权……每一项都将是一场艰难的博弈。
外界关于她的舆论依旧纷纷扰扰。那个父亲还在时不时跳出来接受采访,博取同情。严磊的团队似乎转变了策略,开始暗指她情绪不稳定,不适合抚养孩子。
但这一切,都无法再让她像以前那样恐惧和焦虑了。
因为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战场——摄影机前,舞台上。
一个月后,《山月记》剧组正式开机。第一场戏,就是沈心试镜的那段雨夜逃难戏。
真实的暴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冰冷的泥浆裹满全身。导演林牧在监视器后面,要求严苛到变态,一个眼神不对,就要重来一遍。
沈心在泥水里摔打了无数次,冻得嘴唇发紫,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但当林牧最后那声过!响起时,所有工作人员自发地鼓起掌来。
沈心从泥泞中站起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胡乱地擦着脸。她走到监视器前,回看刚才的表演。
画面里的那个女人,狼狈不堪,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锋利、痛苦,却又蕴含着惊人的生命力。
那不是她演过的任何一个角色。
那是破碎之后,重新拼凑起来的,她自己。
林牧站在她身边,难得地说了一句算是夸奖的话:还行,没看走眼。
沈心笑了笑,没说话。她抬头,望向远处。山峦起伏,月色隐在浓云之后,透出一点朦胧的光晕。
长路漫漫,但她终于,再次握紧了自己的方向。
她的掌心,曾布满荆棘,曾承托虚幻,曾失去一切。但此刻,那沾满污泥的掌心里,握着的,是滚烫的、属于她自己的——灰烬与星光。
(五)
《山月记》的拍摄周期比想象中更长,也更苦。林牧是个完美主义者,对光影、台词、甚至演员呼吸的节奏都苛刻到极致。剧组辗转于偏僻的山村、废弃的旧城,条件艰苦,远离喧嚣。
这对沈心而言,却恰似一场修行。
她完全沉浸在月娘的世界里。那个女人的痛,她的恨,她的挣扎与涅槃,与沈心自身的经历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她不再需要演,她就是月娘,在镜头前活着,爱着,痛着,毁灭着,又重生着。
期间,她和严磊的离婚拉锯战也通过律师在进行。严磊那边起初试图拖延,并用女儿茉茉的抚养权施压,甚至买通了几家营销号,放出所谓知情人爆料,暗指沈心情绪极端,不适合照顾孩子,在剧组人缘极差。
然而,这一次,沈心没有像过去那样焦虑或愤怒。她只是让律师将一份包括心理评估师报告、剧组同事的联名支持信(以林牧为首,言辞犀利地肯定了沈心的专业和敬业)、以及多年来她独立承担女儿抚养教育费用的证据,直接甩到了对方面前。
同时,兰姐适时地放出了一段多年前的旧视频——是严磊在一次酒后失态,对抱着女儿前来探班的沈心大声呵斥的画面。视频角度隐蔽,画面晃动,但严磊不耐烦的表情和话语清晰可辨。这与他在公众面前经营的爱妻宠女人设形成了惨烈对比。
舆论开始出现反转。人们忽然想起,沈心曾是那样光芒万丈的演员,她塑造的那些经典角色被再次提及、讨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为什么一个如此有才华的女演员,婚后作品会急剧减少为什么每次出现,都只是严磊的妻子
严磊团队慌了手脚,试图公关,却越描越黑。他过往那些似是而非的绯闻也被重新翻出。而他最致命的弱点在于——他确实拿不出任何实质性证据,证明自己在家庭和孩子的付出上多于沈心。
最终,在强大的舆论压力和铁一般的证据链面前,严磊不得不接受了沈心的离婚条件:女儿茉茉的抚养权归沈心,他支付高额抚养费并分割大部分婚内财产。
签完字的那一刻,沈心站在律师事务所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熙攘的车流,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片平静的释然。
一段曾经被视为童话的感情,最终以如此不堪的方式落幕。但她知道,她亲手斩断了枷锁,为自己和女儿赢回了一个自由的未来。
(六)
《山月记》杀青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整个剧组在荒芜的外景地举行了简单的告别仪式。林牧破天荒地让场务准备了酒,虽然只是最普通的二锅头。他端着塑料杯,走到沈心面前,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喝点
沈心接过,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谢谢林导。她真心实意地说。这几个月,她在这个戏疯子的折磨下,演技完成了又一次淬炼和升华。
林牧仰头灌了一口,辣得眯了下眼,看着远处苍茫的雪景,忽然说:那年你看蜘蛛灯的那场戏,我看了十七遍。
沈心一愣。
那时候就想,这女的,心里有团火,烧得比别人都疼,也比别人都亮。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别让这火灭了。这圈子,好看的脸蛋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像你这样把自己当柴烧的,更少。
这是沈心从林牧嘴里听到过的最长的、也是最像夸奖的话。
她笑了笑,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喉咙到胃里一路灼烧,心却滚烫。
不会灭的。
杀青宴后,沈心回到了母亲家。女儿茉茉已经快半年没见到妈妈,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诉说着思念。冯秋女士看着又黑又瘦却眼神发亮的女儿,眼眶微红,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回来就好,妈给你炖了汤。
家的温暖,一点点熨帖着她在剧组绷紧的神经和身体上的疲惫。
然而,那个神秘的支持者,却再没有任何消息。那个号码再也打不通,仿佛从未存在过。沈心有时会看着那本旧书和戏服出神,心底充满感激和困惑。他(她)是谁为什么帮她现在又为何消失
兰姐动用人脉去查,也只查到那个号码是匿名的不记名卡,快递源头也无从追溯。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但那份珍贵的肯定和雪中送炭的机遇,却是真实存在的。沈心将这份疑惑埋在心底,化作前行的动力。
(七)
《山月记》的后期制作完成后,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宣传期。然而,播出平台和档期却迟迟定不下来。业内隐隐有传言,是严磊那边动用了人脉在暗中施压。他无法阻止离婚,却似乎想阻止沈心凭借这部剧翻身。
兰姐急得上火,四处奔走。
沈心反而沉住了气。她利用这段空档,接演了一部小成本的话剧,改编自一部曾获得茅盾文学奖的著名小说《千里江山》。她在剧中饰演一个戏份吃重的女性角色叶桃,从青年演到老年,时间跨度极大,人物命运波澜壮阔。
排练厅成了她新的避难所和修炼场。她享受着舞台最直接的反馈,沉浸在另一个灵魂的悲欢离合里。
就在话剧《千里江山》首演的前一周,事情发生了转机。
一位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老牌影后,偶然通过内部渠道看到了《山月记》的成片,对沈心的表演惊为天人,直接在个人社交媒体上盛赞:许久未见如此富有生命力和感染力的表演,沈心饰演的月娘,让我看到了华语女演员新的标杆和希望!
这位影后地位超然,从不轻易夸人,此言一出,瞬间在影视圈和观众中引发巨大震动。
《山月记》的热度和期待值被瞬间点燃,平台方立刻顶住压力,迅速敲定了最好的播出档期。所有的阻碍,在这绝对的实力和口碑面前,土崩瓦解。
严磊那边的打压,成了一个可笑的自费动作。
话剧《千里江山》的首演大获成功。沈心对叶桃的诠释,感人至深,又一次征服了现场的观众和剧评人。
谢幕时,掌声经久不息。沈心站在舞台中央,灯光洒在她身上,她看着台下观众含泪的双眼和母亲骄傲的笑容,心中充满感恩。
就在她深深鞠躬的那一刻,目光无意间扫过观众席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穿着简单的深色外套,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在她看过去的瞬间,他微微抬起了头。
灯光昏暗,距离很远,看不清具体面容。
但沈心的心猛地一跳。
那个模糊的轮廓,那双在暗处似乎格外明亮的眼睛,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他吗
她直起身,想再看清楚,那个位置却已经空了,仿佛从未有人坐在那里。
(八)
《山月记》如期播出。
甫一开播,便以精良的制作、深刻的立意和炸裂的口碑席卷全网。收视率和网络播放量一骑绝尘,打破了近几年的记录。
沈心的演技被送上了神坛。几乎所有剧评人都在用尽溢美之词:教科书级别的表演、灵魂附体般的演绎、年度最具冲击力的女性形象……她过去那些角色被重新盘点,人们惊叹于她戏路的宽广和塑造能力的强大。
那些关于她靠前夫、情绪化、过气的言论,在绝对的作品和实力面前,不攻自破,成了笑话。
她重新站上了领奖台,拿下了国内最具分量的最佳女主角奖。
镁光灯再次聚焦于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耀眼。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严磊太太的身份而闪光,而是纯粹地、仅仅因为她是演员沈心。
站在领奖台上,她握着沉甸甸的奖杯,看着台下无数注视的目光。
谢谢。她开口,声音平静而有力,谢谢林牧导演,谢谢《山月记》剧组的所有同仁,谢谢我的经纪人兰姐,谢谢我的妈妈帮我照顾女儿,谢谢我的女儿茉茉,你永远是妈妈最大的动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似乎想寻找什么,最终却只是微微一笑。
最后,我想谢谢一位我不知道名字的朋友。谢谢你在我最迷茫的时候,送来的那些旧物和那句话。她举起奖杯,眼神坚定而明亮,我想我没有辜负‘演员’这两个字。这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
台下掌声雷动。
没有人知道她具体在说谁,但都能感受到那份真挚。
颁奖礼后,是盛大的庆功宴。沈心被簇拥在中心,应对着各路祝贺的人群。
她好不容易抽身,走到露台透气。晚风吹拂着她微烫的脸颊,远处是城市的璀璨灯火。
一个侍者模样的人悄然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细长的盒子。
一位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沈心心中一动,接过盒子。侍者悄然退下。
盒子很轻。她打开,里面没有卡片,只有一件小小的物品——一枚仿古式的黄铜齿轮钥匙扣,已经有些旧了,边缘被摩挲得光滑。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认得这枚钥匙扣。
很多很多年前,在她刚入行,拍那部让她获得第一个奖项提名的民国苦情戏时,饰演她父亲的老演员,一位非常慈祥敬业的老戏骨,就经常用这枚钥匙扣。
那位老演员非常欣赏她,说她有灵气,肯吃苦,将来一定能成大器。在那段拍摄期,给了她很多指导和鼓励。可惜戏拍完后不久,老先生就因为身体原因淡出了影视圈,后来据说出国疗养,渐渐失去了联系。
竟然是他!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以这种方式默默关注着她吗那些剧评、花絮照、工作日志……是他一点点收集的他看到了她的辉煌,也看到了她的迷失,最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推了她一把。
沈心握紧那枚冰冷的钥匙扣,指尖却感受到无限的温暖。她抬头望向夜空,眼睛湿润,嘴角却高高扬起。
原来这世上,总有人会记得你最初的梦想,并用沉默的方式,守护它生根发芽。
(九)
又是一年春节。
沈心带着女儿茉茉和母亲冯秋,在三亚度假。阳光、沙滩、海水,还有女儿银铃般的笑声,构成了最简单也最幸福的画面。
冯秋女士穿着鲜艳的长裙,戴着墨镜,气质依旧出众,看着在海边堆沙堡的外孙女和旁边打着伞看剧本的女儿,脸上是满足而安宁的笑容。
沈心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兰姐发来的微信。又一个顶级大制作的电影剧本递到了她面前,邀请她出演女一号。
她回复:剧本我先看,档期稍后聊。
她现在有了足够的底气和资本,去选择真正想要的角色和项目。
放下手机,她看到女儿举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沙堡,兴奋地朝她跑来。
妈妈!看!这是我们的新家!很大很大!有外婆的房间,有妈妈的房间,有我的房间!没有爸爸的房间!小孩子的心直口快,往往能最直接地折射出生活的真相。
沈心笑着接住女儿,亲了亲她沾着沙粒的小脸:好,以后就我们和外婆,住大大的房子。
远处,有游客似乎认出了她,拿着手机偷偷拍照。沈心看到了,只是微笑着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低头,和女儿讨论沙堡的构造。
她不再害怕镜头,也不再畏惧流言。因为她的世界,已经有了更坚实的内核和更重要的守护。
掌心曾落满尘埃,曾托举虚幻,曾被烫伤灼伤。
但此刻,摊开手掌,接住的是温暖的阳光,女儿软软的小手,和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灰烬散尽,余温犹存,足以煨热余生,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