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三个月,腐烂的气味已经成了空气的一部分。
我们小队窝在一栋废弃办公楼的三十层,这里视野好,易守难攻。
战斗刚结束,大厅中央,林薇薇被所有人围着。
她刚用一道雷电劈碎了最后一只丧尸的头颅,此刻正慵懒地靠在队长高健的怀里。
高健小心翼翼地剥开一块德芙巧克力,送到她嘴边。
薇薇,辛苦了,快补充点能量。
就是啊薇薇姐,这次全靠你了,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薇薇姐的雷电真是越来越强了,B级异能者就是不一样。
林薇薇很享受这种吹捧,她张开嘴,含住那块在末世里堪比黄金的巧克力,满足地眯起眼睛。
而我,正蹲在三十米外的角落。
我面前是一大滩黏稠的,混合着碎肉、骨渣和黑色血液的污渍。
腥臭味和腐败味直冲天灵盖,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但我必须忍着。
这些污渍会像灯塔一样,吸引来附近所有的丧尸。
我伸出手,掌心对准那片污秽,发动了我D级的清洁异能。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我身体里抽出,汇聚到掌心,然后化作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波纹,缓缓覆盖住地面。
污血、碎肉,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在波纹下开始分解、消失,连同那股恶心的气味也一并被剥离。
这个过程很慢,非常消耗体力。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滴进眼睛里,涩得发痛。
喂!那边那个移动空气净化器,你能不能快点
一个叫王雷的男队员不耐烦地吼道。
他正给林薇薇扇着风,一脸谄媚,回头看我时,脸上只剩下赤裸裸的鄙夷。
磨磨蹭蹭的,等下把丧尸引来了,你负得起责吗一个只会打扫卫生的废物!
我咬紧嘴唇,没有说话,只是加大了异能的输出。
头开始晕眩,这是异能透支的前兆。
林薇薇听见王雷的骂声,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用那种我最熟悉不过的,带着一丝娇纵和怜悯的声调开口。
王雷,你别这么说渺渺嘛。
她顿了顿,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着她的下文。
渺渺虽然战斗不行,但清洁工作还是很有用的。渺渺,你说是吧
她这是在给我台阶下。
一个由她施舍的,让我承认自己只配打扫卫生的台阶。
我能说什么
我只能点头。
是。
我的声音干涩,几不可闻。
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王雷立刻接话,语气更加嚣张,薇薇姐就是心善,还替这种废物说话。
高健也搂紧了林薇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我们薇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总是这么照顾朋友。
照顾
在末世前,我们确实是最好的朋友。
她失恋,我陪她三天三夜。我生病,她逃课来照顾我。
我们说好,要当一辈子的好闺蜜。
末世来了,她觉醒了B级雷系,我觉醒了D级清洁。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我看着他们那边的欢声笑语,和我这边的肮脏恶臭,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三十米,而是一个世界。
终于,最后一点污渍也消失了。
地板光洁如新,连一丝血腥味都闻不到。
我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身体被掏空,饥饿感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胃壁。
我悄悄把手伸进口袋,那里藏着我全部的财产。
一颗花生米。
我把花生米捏在指尖,然后把手伸进另一个更深的口袋。
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里面探出来,用黑豆般的小眼睛看着我。
是我的宠物仓鼠,团子。
末世爆发时,我把它一起带了出来。
它很乖,从来不叫,也不乱跑,就静静地待在我的口袋里。
团子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我指尖的花生米。
看着它吃东西的样子,我心里那股被挖空的难受,才稍微好了一点。
这是我唯一的慰藉。
就在这时,我感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抬头,正好对上林薇薇看过来的视线。
她看见了我口袋里的团子,也看见了我喂它的那粒花生米。
她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微微撇了一下。
那是一个我非常熟悉的表情。
在末世前,当她看到某个同学穿着山寨名牌时,就是这个表情。
轻蔑,不加掩饰。
她大概在想,我都快养不活自己了,居然还有闲心养一只毫无用处的宠物。
真可笑。
我迅速把团子按回口袋,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心脏的位置,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断粮两天了。
所有人都饿得眼冒金星,靠在墙壁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情况最糟糕。
这两天,我不仅没有进食,还高强度使用了两次异能。
一次是清理一处被污染的小型水源,另一次就是昨天那场战斗后的打扫。
现在,我的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反复揉搓、绞痛,眼前阵阵发黑。
我蜷缩在角落,把头埋在膝盖里,试图用这种姿势减轻痛苦。
找到了!我找到了!
王雷兴奋的叫声打破了死寂。
所有人像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抬起头。
只见王雷从超市最里面的一个货架底层,掏出了一个包装袋。
是一包海鲜味的方便面。
在这个连草根树皮都被啃光的末世,这包方便面就是神迹。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王雷不敢私藏,他屁颠屁颠地跑到林薇薇面前,双手把泡面奉上。
薇薇姐,给!
林薇薇接了过来,捏在手里。
一瞬间,她成了这间废弃超市里唯一的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手里的那包面上,充满了渴望和敬畏。
高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林薇薇说:薇薇,你吃吧,你杀丧尸最辛苦,最需要补充体力。
是啊,薇薇姐吃。
我们不饿,薇薇姐你快吃。
队员们纷纷附和,每个人都表现得大公无义。
但我知道,他们只是不敢有异议。
林薇薇的B级雷系异能,是这个小队生存的唯一保障。
她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
林薇薇很满意大家的态度,她捏着那包泡面,却没有立刻打开。
她似乎在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我的胃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我记得,末世前我和薇薇一起减肥,两个人都饿得不行。
半夜,她偷偷点了一份麻辣烫,然后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被窝里。
渺渺,快吃,我们一人一半,谁也别告诉。
热气腾腾的麻辣烫,我们俩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满头大汗。
那是我们之间无数个共享的秘密之一。
想到这里,一股微弱的希望从我心底升起。
也许……也许她还念着一点旧情。
我不需要面饼,只要一口汤,一口热汤就好。
我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挪到她面前。
我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有好奇,有警惕,更多的是不屑。
我不敢看他们,只看着林薇薇。
薇薇……
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喉咙干得快要冒烟。
能……给我一口汤吗
我说完这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整个空间死一般地寂静。
然后,王雷第一个跳了出来。
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要不要脸废物还想吃东西
他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薇薇姐杀丧尸需要体力,你一个打扫卫生的,除了浪费空气还会干什么你凭什么分享这包面
就是,脸皮真厚。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其他人的附和声像一把把小刀,扎在我身上。
我浑身发抖,羞耻和绝望将我淹没。
我看向林薇薇,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站出来维护我,哪怕只是一句算了。
林薇薇确实笑了。
王雷的话取悦了她。
她捏着那包泡面,走到我面前,微微俯下身。
她用一种很温柔,很亲昵的语气对我说。
渺渺,你要认清自己的价值。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在这个队伍里,能杀丧尸的,才有资格吃东西。贡献和回报,是要对等的。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宠物。
这包面,你没资格碰。
说完,她直起身,当着我的面,用一种带着炫耀意味的姿态,刺啦一声撕开了包装。
她没有烧水煮面。
她直接从里面拿出干巴巴的面饼,掰了一块,放进嘴里。
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在安静的超市里,被无限放大。
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尊严上。
咔嚓,咔嚓。
她吃得很慢,很享受。
周围的队员们都咽着口水,但没人敢说什么。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生命的好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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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在我的视线里,一点点变得模糊。
胃部的绞痛,似乎也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我转身,默默地走回我的角落,重新蜷缩起来。
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被窝里和我分一碗麻辣烫的女孩。
真可笑。
原来那份过命的交情,连一包泡面都比不上。
干嚼泡面的香味,终究还是惹来了麻烦。
我们活动的声音,也成了黑暗中丧尸最好的指引。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超市外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暴戾和饥渴,和我们以往听到的任何丧尸都不同。
高健脸色一变,立刻冲到窗边。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就白了。
妈的!是尸潮!至少有几百只!
所有人都慌了。
怎么会这么多
快!堵住门!
王雷更是吓得腿都软了。
不止……你们看那个……高健的声音在发抖。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尸群的最前方,有一头体型异常庞大的丧尸。
它比普通丧尸高出整整一个头,皮肤是诡异的青黑色,裸露的肌肉虬结,像是一块块铁疙瘩。
它就是刚才发出咆哮的源头。
进化体……是丧尸王!林薇薇也变了脸色,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超市的玻璃门根本扛不住。
砰!砰!砰!
无数只手在拍打,玻璃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从后门走!高健当机立断,穿过那座吊桥,到山谷对面去!那是唯一的生路!
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朝着超市后门狂奔。
林薇薇一马当先,她双手凝聚出噼啪作响的电光,任何挡路的丧尸,都被她瞬间电成焦炭。
队员们紧紧跟在她身后,形成一个突围的阵型。
我体能最差,又饿了两天,根本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我被远远地甩在了最后。
风在我耳边呼啸,身后是丧尸越来越近的嘶吼。
我跑得踉踉跄跄,肺部火烧一样疼。
但我不敢停,我死死护住我口袋里的团子,那是我的全部。
终于,我看到了那座横跨在深谷之上的老旧吊桥。
桥面是腐朽的木板,两边只有几根锈迹斑斑的铁索。
林薇薇他们已经跑上了桥。
她站在桥中央,回头看了一眼。
我以为她会等我,或者让高健拉我一把。
我拼命地朝她伸出手,想要求救。
但她没有。
她回头,看着被几只丧尸追赶,马上就要爬上桥头的我。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担忧。
只有一种冰冷的,像是在计算什么的表情。
我离桥头只有几步之遥了,身后的丧尸已经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奋力一挣,用尽最后的力气扑上了吊桥。
就在我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林薇薇开口了。
她对高健和王雷他们说。
让她把后面的丧尸引开,我们能更安全。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呼啸的山风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也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趴在桥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说什么
让我,去引开丧尸
那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高健犹豫了一下。
王雷却立刻附和:薇薇姐说得对!这个废物本来就是个累赘,现在正好发挥点余热!
反正她也跑不远,迟早是个死,不如死得有点价值。另一个队员说。
没有人反对。
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残忍的提议。
因为在他们心里,我唐渺,就是个可以随时牺牲的累赘。
我的价值,就是给他们当诱饵。
我看着桥中央的林薇薇,她被所有人护在中间,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而我,就是她准备丢弃的一颗棋子。
我们之间隔着半座摇摇欲坠的吊桥。
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和无数咆哮的丧尸。
桥上,是比丧尸更可怕的人心。
我忽然想笑。
我笑自己天真,笑自己愚蠢。
到了生死关头,我才终于看清,我在我最好的闺蜜眼里,到底算什么。
一个诱饵。
一个累赘。
一个可以被轻易舍弃的东西。
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看着那一张张默许的,冷漠的脸。
尤其是林薇薇。
她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已经是个死人。
我拼尽了全力。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那股滔天的恨意。
我甩开了那几只追上桥头的丧尸,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吊桥。
脚下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但我活下来了。
我以为我安全了。
我扶着铁索,一步步朝着桥中央走去。
他们都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走到林薇薇面前,停了下来。
她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审判。
是羞辱,是驱逐,还是别的什么。
但出乎我的意料,她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微笑。
是一种虚假的,我从未见过的微笑。
她举起手里那半包没吃完的泡面,递到我面前。
渺渺,你看,我还给你留了点。
她说什么
给我留了点
在我被整个团队当成诱饵抛弃之后
在我九死一生爬上这座桥之后
她现在,要把她吃剩的东西,施舍给我
我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我看着她手里的那半包泡面,又看看她那张挂着假笑的脸,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羞辱吗
还是迟来的愧疚
就在我错愕的这短短几秒钟。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突然变了。
那丝虚假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狰狞的,扭曲的快意。
她用尽全力,猛地朝我胸口推来。
渺渺,别怪我。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耳语。
但内容,却比深谷下的寒风还要残忍。
你的异能太废物了,一路上只会拖累我们。
我猝不及不及,被她巨大的力道推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吊桥边缘的铁索上。
铁索剧烈晃动,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为了团队,也为了这半包泡面所代表的规矩,你下去吧。
她说完,手再次发力。
规矩
什么规矩
弱者就该死,废物就没资格活着的规矩吗
我的身体向后仰去,越过了摇晃的铁索,向着桥下满是丧尸的深谷坠落。
失重感瞬间包裹了我。
风声在我耳边尖啸。
我的眼睛睁得很大,死死地看着桥上的人。
王雷和高健他们,脸上是震惊,但没有一个人上来拉我。
他们只是看着。
而林薇薇,那个我叫了十年闺蜜的女人。
她站在桥中央,扔掉了手里的那半包泡面。
泡面碎屑随风飘散,就像我们之间那可笑的友谊。
她转过身,没有再看我一眼。
她迎接着队员们投来的,既崇拜又畏惧的目光,像一个刚刚加冕的女王。
她用我的命,立了她的威。
她用我的死,巩固了她的规矩。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从拿出那半包泡面开始,一切都是算计。
我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被众人簇拥着,走向桥的另一端。
绝望和恨意,像潮水一样将我彻底吞没。
我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这个吃人的世界。
再见了,林薇薇。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不会再认识你。
身体在急速下坠。
我能听到下方丧尸们兴奋的,此起彼伏的咆哮。
它们在等待一顿从天而降的大餐。
我彻底放弃了挣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传来一阵异动。
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东西从我口袋里跳了出来。
是团子。
我心里一紧,最后的念头是,对不起,团子,要害你跟我一起摔成肉泥了。
但预想中的惨叫没有发生。
那个小小的身体,在空中,竟然迎风暴涨!
原本柔顺的白色皮毛,瞬间硬化,变成一根根如同钢铁般的尖刺!
温顺无害的黑豆眼,刹那间化为嗜血的赤红,大如灯笼!
嗷——!
一声震彻天地的咆哮,从它嘴里发出,完全不像一只仓鼠,倒像是一头来自远古的洪荒巨兽!
只是一瞬间,我的小宠物团子,就变成了一只身高十米,体型堪比一栋小楼的巨型凶兽!
它庞大的身体遮蔽了天光,投下巨大的阴影。
在我即将落地的前一秒,一只覆盖着钢铁针刺的巨爪,稳稳地伸了过来,用一种超乎想象的温柔,将我接在了掌心。
柔软的掌心肉垫,隔绝了所有的冲击力。
我安然无恙。
我躺在巨兽的掌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是我的团子
我那个只会吃花生米的小可爱
巨兽平稳落地,巨大的脚掌踩在地面上,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
它脚下,正好是那头不可一世的丧尸王。
丧尸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就被巨兽一脚踩进了地里,变成了一滩分辨不出形状的肉泥。
那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领域,瞬间扩散开来。
山谷下那几百只狂暴的丧尸,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咆哮和动作都为之一滞。
它们腐烂的眼眶里,第一次流露出名为恐惧的情绪。
桥上。
林薇薇和她的队员们,刚刚走到桥的另一头。
他们脸上的得意和庆幸,还没来得及完全展现,就僵硬在了脸上。
他们转过身,看到了这毁天灭地的一幕。
看到了那只一脚踩爆尸王的巨兽。
也看到了被巨兽捧在掌心,毫发无伤的我。
高健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王雷的下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像要脱出眼眶。
而林薇薇,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那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变成了极致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她看着我,看着我身下的巨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我这个她眼中毒瘤一般的废物,会和这样一头怪物在一起。
为什么她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累赘,会以这样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山谷里的风,停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和桥上的他们,隔着一个深谷,遥遥相望。
只是这一次,位置颠倒了。
我是俯视的那个。
而他们,是需要仰望的蝼蚁。
我安然无恙地站在巨兽团子的掌心。
一股庞大而温和的信息流,突然涌入我的脑海。
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
而是一种最直接的,源于灵魂的认知。
我瞬间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我口袋里那只软萌的宠物仓鼠,根本不是仓鼠。
它是末世病毒的一种特殊变异体。
它的名字,叫吞噬者。
它可以靠吞噬丧尸和它们体内的晶核,无限进化。
但这种进化是有代价的。
每一次吞噬,都会在它体内积累狂暴的能量。
当能量积累到极限,它会迷失心智,最终自我毁灭。
而我。
我那被所有人鄙夷的,被认为是末世最废物的D级清洁异能。
根本不是清洁。
它的真正名字,是净化。
独一无二的,SSS级净化异能。
我的能力,可以净化世界上一切负面的,狂暴的能量。
包括病毒,也包括团子体内的狂暴基因。
过去这三个月。
我每天抱着它,抚摸它,用我的体温和气息安抚它。
我无意中一直在发动我的异能。
我一直在净化它,压制着它体内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也压制了它的形态,让它一直维持着无害的仓鼠模样。
我以为是我在养它。
其实,是它在保护我。
而它,也需要我。
一人一宠。
我们是天生的,完美的共生搭档。
我是它失控前的唯一枷锁。
它是我在末世里最强的守护神。
我低头,看着掌心下的巨兽。
团子也正仰着它那颗巨大的头颅,用那双灯笼般的赤红眼瞳看着我。
那里面没有嗜血和狂暴。
只有我最熟悉的,全然的依恋和信赖。
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它的鼻尖上。
团子,原来……是这样啊。
我笑了。
有眼泪从我眼角滑落,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屈辱和痛苦。
而是因为失而复得,和拨云见日的狂喜。
我不再是那个只能在角落里清理污秽的废物。
我唐渺,是SSS级净化异能者。
是这头末世凶兽的,唯一的主人。
我抬起头,看向深谷下那些因为恐惧而凝滞的尸潮。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形成。
我对着脚下的团子,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团子,把它们都清理干净。
嗷——!
团子发出一声兴奋的咆哮,像是在回应我的指令。
它动了。
那庞大的身躯,却有着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
它如同一座移动的山脉,冲入了尸潮之中。
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巨兽如入无人之境。
它张开那张足以吞下卡车的巨口,猛地一吸。
一股恐怖的吸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流漩涡。
成片成片的丧尸被连根拔起,连同它们体内那些微小的病毒晶核,一同被吸进了它的腹中。
对于一些零散的丧尸,它甚至懒得去吃。
只是随意地挥动一下巨爪。
那如同钢筋混凝土柱子般的爪子拍下,地面都会为之开裂,十几只丧尸瞬间就被拍成了齑粉。
我站在团子的头顶,稳如泰山。
我能感觉到,随着吞噬的进行,它体内的能量正在飞速攀升,狂暴的气息也开始泄露。
我立刻发动了我的净化异能。
净化。
一道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圣洁白光,从我掌心发出,笼罩住团子的全身。
那股即将失控的狂暴能量,在白光的照耀下,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间被安抚,被驯服,然后转化为最精纯的力量,融入到团子的四肢百骸。
它赤红的眼瞳,在白光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它在吞噬中没有迷失,反而气息愈发强大、稳固。
几分钟。
仅仅几分钟。
刚才还让整个小队亡命奔逃,被视为灭顶之灾的尸潮。
就被清扫一空。
整个深谷,除了满地的狼藉,再也看不到一个还能动的活物。
死一般的寂静。
桥上,林薇薇一行人,已经看得呆若木鸡。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恐惧,到震惊,再到此刻的麻木和呆滞。
他们的大脑,显然已经无法处理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在清理完所有丧尸后。
团子停下了动作。
然后,它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那颗山峦般巨大的头颅。
那双灯笼大小的血色眼瞳,越过深谷,冷冷地转向了桥上。
它的目光,像两道实质的探照灯,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吓得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的女人。
林薇薇。
团子载着我,动了。
它没有选择绕路。
它庞大的身躯,一步就跨过了几十米的距离,直接走到了吊桥之前。
咚。
巨大的脚掌落地,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桥上的几个人,被这股威势吓得直接摔倒在地。
林薇薇彻底崩溃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如同山岳般的巨兽,看着站在巨兽头顶,面无表情俯视着她的我。
她扔掉了手里一直攥紧的雷电长鞭。
那曾是她权力和地位的象征,此刻却显得如此可笑。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一边朝着我的方向用力磕头,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
渺渺!我错了!渺渺我真的错了!
她的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混着泥土和眼泪,狼狈不堪。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你忘了我们一起逛街,一起逃课的日子了吗
你不能杀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十年感情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我冷漠地看着她。
最好的朋友十年感情
在把我推下吊桥的时候,她怎么不说这些
那个曾经指着我鼻子骂我是废物的王雷,此刻已经吓得失禁。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他瘫在地上,屎尿齐流,抖得像一滩烂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队员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跪下,朝着我拼命磕头。
唐渺大人!不,唐渺奶奶!我们都是被林薇薇蛊惑的!
对!是她!是她说要把你当诱饵的!也是她把你推下去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我们都是无辜的!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刚才还同仇敌忾的队友,此刻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林薇薇身上。
真是可笑至极。
林薇薇听到这些话,哭喊声一顿。
她回头,怨毒地看了一眼那些背叛她的队员,然后又转向我,脸上换上了一副更加凄惨的表情。
她见求情无用,开始转变策略,用起了道德绑架。
唐渺!你忘了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是谁分了你半个面包吗
那是我最后半个面包!我给了你!你的命都是我救的!
你现在要恩将仇报吗!
她声嘶力竭地质问我,仿佛她才是那个占尽了道德制高点的人。
半个面包
我记得。
我当然记得。
我还记得,是谁为了半包泡面,亲手将我推入了万丈深渊。
一报还一报。
她还的,可真够彻底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桥上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听着他们的哭喊,求饶,和拙劣的指责。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像是在看一场与我无关的,滑稽的默剧。
恨吗
或许有过。
在被推下吊桥的那一刻,恨意曾吞噬我。
但现在,不了。
当团子接住我,当我明白自己真正力量的那一刻。
他们在我眼里,就已经和地上的尘埃,没有什么区别了。
为尘埃动怒,不值得。
我没有说一句话。
对他们,我已经无话可说。
我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团子的爪子。
它那钢铁般的皮毛,触感坚硬又温暖。
团子会意。
它仰起头,对着摇摇欲坠的吊桥,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嗷——!
恐怖的声波化作实质的冲击,狠狠地撞在吊桥上。
吊桥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狂风中的一片落叶。
咔嚓!咔嚓!
几声刺耳的断裂声响起。
吊桥两侧,本就锈迹斑斑的几根主缆绳,应声断裂。
桥面,瞬间失去了支撑,开始急剧倾斜。
桥上的人,发出了他们生命中最后的,绝望的尖叫。
他们像下饺子一样,从倾斜的桥面上滚落,坠向那吞噬了无数丧尸的黑暗深谷。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骑着团子,转过身。
我的漠视,是比任何亲手施加的报复,都更加彻底的审判。
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了。
他们的命运,就交给这座被他们自己的人性所压垮的吊桥吧。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我们转身,向着远方的地平线走去。
身后,是崩塌的吊桥和绝望的尖叫。
身前,是末世的废土和未知的明天。
我的新生,从这一刻开始。
数月后。
末世的废土之上,开始流传着一个新的传说。
一个关于希望的传说。
人们说,有一位骑着山脉般巨兽的神秘女子,行走在最危险的废墟之间。
幸存者们尊称她为,净化者。
因为她能净化被病毒污染的土地和水源,让绝地也能长出新的绿芽。
她的巨兽,能轻易摧毁最可怕的尸潮,踏平最坚固的变异巢穴。
她所到之处,死亡退散,生命重燃。
后来,她在一片被净化的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座幸存者基地。
那座基地,成了这个混乱时代里,最安全的希望灯塔。
无数幸存者慕名而来,寻求庇护。
基地招收成员的规则很奇怪,不看异能等级,不看个人战力。
只看人品。
而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则,用血红的大字写在基地门口的石碑上。
本基地,绝不容忍背叛者。
一个深夜。
我站在基地最高的瞭望塔上,俯瞰着下方那片灯火通明,充满生机的家园。
这是我的家。
团子缩小成了原本的仓鼠大小,在我身边打着盹,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轻轻抚摸着它,内心一片安宁。
我已经彻底与那个叫唐渺的,懦弱的,需要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女孩,割裂了。
现在的我,是净化者。
是我自己世界的主宰,也是无数人敬仰和依赖的希望。
至于林薇薇,高健,王雷那些人。
再也没有人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或许他们摔死在了那个深谷里。
或许他们侥幸活了下来,但在没有了雷系异能者的庇护后,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谁知道呢。
他们的结局,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就像那半包被风吹散的泡面一样。
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里,不留一丝痕迹。
我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夜空。
一轮新月,正从地平线上升起。
天,就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