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湘西酉水村的黄泥路上,45
岁的程砚跪在电动轮椅上,怀里紧紧抱着给姜芽买的粉色书包和
2
万慰问金,暴雨把他的衬衫浇得透湿,泪水混着泥水在脸上淌成河
——
这个靠手工编竹篮、收废品攒下
150
多万捐款的
轮辙慈善家,资助
13
岁的姜芽两年零三个月,却在女孩意外离世后,连最后一面都被家属死死拦在门外。姜芽奶奶隔着斑驳的木门嘶吼
别来我们家蹭热度,网上更有喷子骂他
假仁假义,现在哭是为了涨粉卖货。可谁能想到,这个被
忘恩负义
扎得遍体鳞伤的残疾人,会在崩溃后找到姜芽藏在床板下的半本日记,顺着字里行间的绝望,一步步揭开女孩
离家出走
的真相,最终让沉默的家属、跟风的键盘侠,全都在真相面前低头道歉
正文
程砚的轮椅,每月碾过3公里山路。
准时送来1200元生活费,一摞习题册,或一饭盒炸酥鱼。
视频里,姜芽总是笑着接过:谢谢程叔叔!
镜头没拍到的角落:她天不亮就得喂完3头猪,洗完5个妹妹的衣服,手心全是茧。
柴房的煤油灯下,她缩在破棉絮里写作业,墙缝漏进的风把灯苗吹得东倒西歪。
程砚偷偷塞钱给爷爷:让孩子读书,学费我想办法。
爷爷攥着钱,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村里人却撇嘴:作秀!不就图个出名
姜芽叔叔在小卖部门口笑:成了明星好,以后彩礼都能多要些!
程砚把视频里姜芽的镜头越剪越长。
他只想让世界看见她的好。
却没看见,柴房墙上用铅笔写满的懂事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好累啊。
第一章:山路上的轮椅与柴房里的灯
湘西的晨雾,总是浓得化不开,像一块湿重的灰布,笼罩着连绵的群山和沉睡的酉水村。凌晨五点,天光未启,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划破寂静。
吱嘎——吱嘎——
规律而缓慢的轮椅转动声,在村口那条坑洼不平的黄泥路上响起,显得格外清晰而执拗。程砚坐在轮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双臂稳健地推动着轮圈,小心地避开那些较深的坑洼。他的轮椅轮胎和金属辐条上,早已溅满了星星点点的黄泥巴,像一枚枚特殊的勋章。
这条路,他每月都要走一次,雷打不动。从2022年那个春天,他从上一任驻村干部口中听说了姜芽家的事开始,就再没间断过。
姜芽。想到那个女孩,程砚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柔软。
三轮车斗里,放着今天要送过去的东西——一本崭新的《初中数学考点精讲》,一套文具,还有一个小巧的保温饭盒,里面是他起得更早才炸好的酥鱼,金黄喷香,还冒着热气。他记得第一次送酥鱼时,姜芽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小口,眼睛瞬间亮了,小声说:程叔叔,这个真好吃,我只在去年过年吃过一次。那句话,让他心疼了好久。
三公里的山路,对健全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依靠轮椅的他,却是一段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体力的征程。汗水渐渐浸湿了他的后背,手臂也开始发酸,但他眼神坚定,没有一丝停顿。
到达姜芽家那座低矮、破旧的木屋时,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程叔叔!一个清脆却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响起。
姜芽早已等在门口,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袖子明显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她的小脸冻得有些发红,但看到程砚,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快步迎上来,熟练地帮他稳住轮椅。
丫头,怎么又起这么早天冷,多穿点。程砚心疼地责备,从车斗里拿出东西递给她,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收好。还有书和文具,酥鱼还热着,趁热吃。
谢谢程叔叔!姜芽接过东西,抱在怀里,笑容依旧明亮,仿佛能驱散湘西清晨所有的寒意。她的手,比同龄女孩粗糙很多,指节有些变形,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细小的裂口——那是长期洗衣、剁猪草、干粗活留下的印记。
她转身从屋里端出一碗还温热的米酒,双手捧到程砚面前:程叔叔,你一路过来冷了吧快喝点米酒暖暖身子,奶奶刚温好的。
程砚接过碗,米酒的甜香和热气氤氲在他眼前,让他眼眶有些发酸。多好的孩子啊,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段残疾慈善家每月艰辛跋涉资助懂事贫困女孩的视频,曾被偶然路过的村民拍下,发到网上,在湘西本地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小火过一阵。网友们纷纷点赞、捐款,称赞程砚的善心和姜芽的懂事。
然而,镜头之外的真实,却远比视频里呈现的更加沉重。
没人看到,姜芽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床,摸黑喂饱家里那三头嗷嗷待哺的猪,然后烧热水,给五个年纪尚小的妹妹洗脸、穿衣,再洗出一大盆全家人的脏衣服。那双本该握笔写字的手,早已在冷水和劳作中变得红肿粗糙。
没人看到,她所谓的房间,其实是厨房后面一间狭窄漏风的柴房。晚上,她只能蜷缩在破旧单薄的棉絮里,就着一盏昏暗的、随时可能被风吹灭的煤油灯,艰难地写作业、复习功课。墙壁的裂缝漏进刺骨的寒风,常常冻得她手指僵硬,字都写不稳。
她的父亲长年在外打工,却把大部分收入寄给了在城里新组建的家庭,对这个山坳里的老家和六个女儿,几乎不闻不问。全家生活的重担,几乎全压在了72岁爷爷佝偻的脊背上。老人每天天不亮就上山,帮人砍竹子、扛木头,换回微薄的零钱,勉强维持生计。
程砚早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不止一次偷偷找到姜芽的爷爷,把额外的生活费塞进老人干裂粗糙的手里,反复叮嘱:老爷子,这钱您拿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添件新衣裳。一定让芽芽安心读书,千万别让她辍学!学费的事,我来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
老人总是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泛红,嘴唇哆嗦着,别过头去,不敢看程砚。攥着那些钞票的手,因为常年劳累和内心的挣扎,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他感激程砚,却又为自己的无能和对孙女的亏欠感到无比羞愧和痛苦。
更让程砚感到无力和委屈的,是村里那些看不见的冷箭和闲言碎语。
他的善举,在某些人眼里,成了别有用心。
啧啧,每个月来得比大姨妈还准,又是来拍视频的吧
腿都那样了,还这么折腾,图啥不就图个出名当网红嘛!
作秀!肯定是作秀!真那么好心,怎么不见他把姜芽接城里去享福
就连姜芽的亲叔叔,在村口小卖部和人闲聊时,也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戏谑和算计:
嗨,我那个侄女现在可是名人了!有城里的大善人专门资助!
程老板这钱啊,花得值!以后咱家芽芽出息了,或者嫁人了,这‘名气’说不定还能多换点彩礼呢!他现在投入,以后说不定连本带利赚回去!
这些话语,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程砚的心里。他从不辩解,只是默默地把每次拍摄的视频里,姜芽的镜头剪得更长一些,更突出一些。他固执地认为,只要让更多人看到这个女孩的美好、坚韧和不易,就能汇聚更多的善意,就能真正改变她的命运。
他一心只想让世界看见她的好,却丝毫没有察觉,那被所有人反复夸赞的懂事二字,像一副越来越沉重的枷锁,正死死地压在这个十几岁女孩瘦弱的肩膀上。
他更不会看到,在柴房那面被煤油烟熏得发黑的土墙上,在姜芽用铅笔密密麻麻写满的英语单词和数学公式的缝隙里,有一行被反复写上去又用力擦掉、却依旧留下模糊印记的小小字迹:
好累啊。
程砚接到电话时,酥鱼刚炸到第二锅。
爷爷的哭腔混着油锅的滋滋声:芽芽跑出去…没回来…
他雇的三轮车在雨夜里颠簸,像奔往一场早已注定的悲剧。
两天后,酉水滩的河水送回了姜芽冰冷的身体。
家属说:辅导妹妹吵架,想不开。
程砚在抽屉最深处摸到半本日记——
被撕碎的纸页上,泪痕晕开了铅笔字:
爸爸说弟弟要上幼儿园,让我明年去广东进厂…
他攥着日记冲向姜芽家。
木门砰地关上,奶奶的哭骂隔门刺来:人都走了!你还想拍视频赚流量!
轮椅卡在门槛,姜芽父亲一把将他推倒在泥泞中:
钱会还你!别在这装好人恶心人!
暴雨砸在他脸上,和眼泪混成一片。
直播镜头里,他崩溃指着河滩飘着的碎花发带:
我不是要流量…我只想告诉她…新书包买好了…
可评论区刷过新的嘲讽:
戏精!家属肯定发现你吞钱了才拦你!
两年善意,终成泥地里一场无人扶起的笑话。
第二章:酉水寒
八月十六,傍晚。程砚的小屋里飘散着诱人的油炸香气。锅里,第二批酥鱼正炸得金黄酥脆,滋滋作响。他小心地控制着油温,想着明天一早就能把这些和刚买的新书包、新文具一起,给姜芽送去。他甚至托人打听好了,下个月吉首市科技馆有个青少年科普展,他想带姜芽去看看,那是她日记里写过向往的地方。
就在这时,桌上那只老旧的手机,像索命的咒铃般,尖锐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姜芽爷爷。
程砚擦擦手,笑着接起:老爷子,正好,我明天……
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一种极度压抑、却濒临崩溃的、带着浓重哭腔和绝望的声音狠狠打断!
程…程老板…芽芽…芽芽她…老人的声音破碎不堪,被巨大的悲痛和恐惧撕扯着,…跟家里吵了几句…跑…跑出去…到现在没回来…天都黑透了…河里…河里这两天涨水…
轰——!
程砚只觉得脑袋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热油溅到裤腿上,他却毫无知觉。
什么时候的事!找了没有!报警了吗!他对着电话嘶吼,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尖利。
找了…村里人都帮着找了…找不到…河滩边…只找到她一只鞋…老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程砚猛地挂断电话,脸色惨白如纸。他甚至来不及换下沾着油渍的围裙,疯了似的摇着轮椅冲出门,在夜幕降临的村道上,焦急地拦下了一辆路过的三轮摩托车。
去酉水村!快!多少钱都行!快点!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夜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三轮车在泥泞颠簸的山路上疯狂奔驰,雨水猛烈地拍打着简陋的车篷,发出令人心慌的噪音。车灯像两把虚弱的光剑,勉强劈开沉沉的雨幕和黑暗。程砚紧紧抓着冰冷的车厢栏杆,指节攥得发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仿佛要挣脱出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赶到酉水村时,已是深夜。村里灯火通明,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夜里杂乱地晃动,夹杂着村民焦急的呼喊声。程砚二话不说,摇着轮椅就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山路崎岖,暴雨如注。轮椅在泥泞中寸步难行,他无数次摔倒在地,又无数次挣扎着爬起,浑身沾满了泥水,双手被石头和荆棘划出一道道血口子。他不顾一切地喊着姜芽的名字,声音嘶哑,却被更大的风雨声吞没。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希望像被雨水浸泡的泥胚,一点点坍塌,最终化为冰冷的绝望。
八月十八日下午,暴雨初歇,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
在村尾那片水流变得湍急浑浊的酉水滩,几个搜寻的村民发出了惊呼。程砚的心猛地沉到了底,他发疯似的摇着轮椅冲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
姜芽小小的、冰冷的身体,被河水送回了岸边,静静地躺在泥泞中。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校服,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平时那双总是带着笑意和坚韧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再也睁不开了。
程砚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凝固。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混着脸上的雨水和泥水,汹涌而下。
姜芽的家人哭天抢地地围了上去。面对程砚和村民的询问,他们只是含糊其辞,哭喊着:就是…就是辅导她妹妹写作业…说了她几句…孩子脾气犟…就想不开了…我的芽芽啊…
真的…只是这样吗
一个强烈的念头驱使着程砚。他摇着轮椅,再次来到姜芽家那间低矮的柴房。里面依旧简陋潮湿,那盏煤油灯还放在小桌上,仿佛在等待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主人。
他发疯似的在小小的书桌里翻找,最终,在抽屉最深处,一个破旧的作业本后面,摸到了半本被水浸过又晾干、纸张皱巴巴、边缘被撕得破破烂烂的日记本。
他颤抖着手,翻开。
稚嫩却认真的铅笔字,写满了生活的重压和无声的呐喊。而最近的一页,纸页上还残留着明显被泪水晕开的模糊痕迹,上面的字句,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球上,烙在他的心上!
……爸爸晚上打电话回来,又和奶奶吵架了。他说城里的阿姨生了弟弟,弟弟要上最好的幼儿园,花销很大……
……奶奶求他多少寄点钱回来,给妹妹们买件新衣服,爸爸说没有,还说……还说让我明年读完初中就别读了,跟村里人去广东进厂打工,不然……不然就把弟弟送回山里来,让奶奶带……奶奶哭了整整一夜……
……我好怕……我不想打工……我想读书……我想考大学……可是……可是弟弟怎么办……妹妹们怎么办……
……好累啊……真的好累……
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泪水完全浸透,模糊不清,却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轰隆——!
窗外,又一声惊雷炸响!
程砚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愤怒、悲痛和一种被欺骗、被隐瞒的屈辱感,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
他死死攥着那半本日记,像攥着一枚血淋淋的罪证,摇着轮椅,疯狂地冲回姜芽家正屋!
为什么!你们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他举起日记,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彻底嘶哑变形,眼泪汹涌而出,她不是自己想不开!她是被你们逼死的!被那些破事逼死的!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姜芽的奶奶正坐在堂屋抹泪,看到状若疯魔的程砚和他手里的日记,脸色骤变,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利地哭骂着,不由分说地砰一声狠狠关上了堂屋的木门!
你滚!滚啊!老人隔着门缝,声音刺耳又慌乱,芽芽都走了!你还想来添什么乱!你是不是还想拍视频!拿她的死给你赚流量!你的心让狗吃了吗!滚!!
程砚的轮椅被高高的木头门槛死死卡住,他伸出沾满泥泞和鲜血的手,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门板:开门!让我看看她!让我送送她!我不是要拍视频!我不是!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姜芽父亲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堵在门口的程砚和屋里的哭闹,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极致的厌恶和暴戾!
他几步冲上前,根本不管程砚还坐在轮椅上,一把狠狠推在程砚的肩膀上!
滚开!晦气的东西!
程砚猝不及防,连人带轮椅被猛地推得向后倒去!轮椅失去平衡,在泥泞的地面上打了个滑,猛地侧翻!
哐当!
程砚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水地里!轮椅压在他的一条腿上,钻心的疼痛袭来,泥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那本染着泪痕的日记,也脱手飞出,落在污浊的泥水里。
姜芽父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不耐烦和深深的排斥,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一个外人管!你以前给的那些钱,我们会想办法还你!一分不少!现在,立刻,从我家门口滚蛋!别在这装好人恶心人!
冰冷的雨水再次落下,砸在程砚的脸上,和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他趴在冰冷的泥地里,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腿部的剧痛和极致的悲愤而无力动弹。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雨幕,越过冷漠的姜芽父亲,看到了不远处酉水滩边,浑浊的水面上,飘着一条小小的、褪了色的碎花发带——那是他上次来时,顺手给姜芽扎头发用的。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愤怒、悲痛和无法言说的绝望,彻底冲垮了这个男人的理智和坚强。
他竟下意识地摸索出摔在一旁、屏幕已经裂开的手机,颤抖着,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直播——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向这个世界发出最后嘶鸣的渠道。
镜头晃动,画面里是他沾满泥水的、狼狈不堪的脸,和远处那条冰冷的河水。
我不是…我不是要流量…他对着镜头,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我就是想看看她…想送送她…我想告诉她…我给她买了新书包…粉色的…她最喜欢的颜色…我还答应她…下个月带她去吉首…去看科技馆…看星星…
他的哭声被风雨声割裂,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
然而,冰冷的屏幕另一端,弹幕却开始跳出新的、更加恶毒的言论:
演!继续演!哭得真像啊!奥斯卡欠你个小金人!
家属为什么不让他见肯定是发现他私吞了资助款!心里有鬼!
利用死人炒作,不得好死!
残疾不是博同情的工具!恶心!
这些字眼,像最后一把盐,狠狠撒在他血淋淋的、刚刚被彻底践踏的灵魂伤口上。
他两年的奔波,两年的倾其所有,两年的真心呵护,最终换来的,是女孩冰冷的遗体,是家属恶意的驱逐,是看客毒辣的嘲讽。
他所有的善意和坚持,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天大的、冰冷的、摔在泥地里无人扶起的——
笑话。
程砚在泥水里摸索着,捡回那本被撕碎的日记。
泛黄的纸页上,字迹从工整变得潦草,最后几页几乎被泪痕泡烂:
爷爷说大姐要让着弟弟,可吉首一中的分数线只要再努力一点…
爸爸砸了我的作业本,说读书是赔钱货,不如进厂。
程叔叔知道我不能读书了,会不会不要我了
驻村干部李薇哭着调出聊天记录:
她上周还问我吉首一中的宿舍有没有暖气。
村主任蹲在程砚轮椅边,声音压得极低:
另一笔助学款9000多,被她爹拿去给城里新老婆打了金耳环。
程砚找到姜芽叔叔,按下录音键:
对方起初叫嚣,听到录音后结巴:我哥说…吞钱的事漏了…就没人再帮我们了…
最致命的证词来自姜芽的三妹,孩子拽着程砚的衣角:
姐姐说‘别送弟弟,我去打工’,然后就跑没了…
所有沉默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第三章:沉默之殇
程砚趴在冰冷的泥地里,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姜芽父亲厌恶的唾骂和摔门声还在耳边回荡,直播间里那些恶毒的嘲讽像冰锥一样刺穿他的心。但比身体上的疼痛和屈辱更强烈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他必须知道真相!姜芽绝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他咬着牙,忍着腿部的剧痛,在泥泞中艰难地爬行,手指在污浊的水洼里摸索着。终于,他触到了那本几乎被泥水泡烂的日记残页。
他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拾起,护在怀里,摇着几乎散架的轮椅,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回到自己简陋的住处,他顾不上换下湿透冰冷的衣服,也顾不上处理腿上的伤和手上的血口。他点亮灯,将那些破碎、湿润、沾满泥污的纸页,在桌上一点点铺开,像进行一场庄严而痛苦的仪式。他用颤抖的手指,拿着纸巾,极其小心地吸去多余的水分,试图拼凑出一个女孩被彻底碾碎的希望。
字迹,从最初的工整认真,逐渐变得急促、潦草,到最后几页,几乎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晕开,字迹扭曲变形,仿佛能透过纸张,听到那个夜晚女孩压抑不住的哭泣。
……爷爷又叹气,说我是大姐,要懂事,要帮着家里,要让着弟弟……可是,程叔叔给我买的习题册,我快做完了……李老师说,我只要最后这学期再加把劲,吉首一中的分数线很有希望的……
……爸爸晚上又喝醉了,回来看到我在写作业,一把抢过去就撕了!碎片扔到我脸上……骂我是赔钱货,说读书有什么用不如早点去打工赚钱……他说城里的弟弟才是他的根……奶奶去拦,被他推倒了……
……程叔叔……如果你知道我不能读书了……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会不会就不再来看我了……我不想让你失望……可是我该怎么办……
最后几行字,几乎无法辨认,只有深深的绝望穿透纸背。
辅导妹妹作业吵架性格倔强想不开
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姜芽是因为坚决不肯放弃学业、不肯顺从父亲去打工的安排,在遭受了粗暴的打骂和巨大的精神压迫后,才在绝望中跑出去的!
程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猛地抓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曾经在酉水村驻点、对姜芽极为关心、也是最初将姜芽情况告诉他的干部李薇。
电话接通,程砚还没开口,李薇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程大哥…我知道了…芽芽她…我真的不敢相信…她上周还偷偷用村里学校的电脑跟我聊天,问我吉首一中的宿舍有没有暖气,她说她怕冷,但更想去那里读书……她眼里全是光啊!她怎么可能自己不想活了!
李薇很快将她和姜芽最近的聊天记录截图发了过来。屏幕上,女孩对未来的憧憬、对知识的渴望,与日记里那个被逼到绝境的形象,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程砚将日记残页的清晰照片、李薇的聊天记录截图,以及姜芽生前穿着破旧单薄衣服、在煤油灯下写作业的照片(他之前偷偷拍下想用来呼吁资助的),整理成一条长长的图文消息。
他没有煽情,没有控诉,只是将这些冰冷的、残酷的证据,一一陈列。
标题很简单:《姜芽,对不起,程叔叔来晚了。》
这条微博发出后,之前那些嘲讽、质疑、辱骂的声音,骤然减少了许多。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沉默,然后是一种缓慢升腾的震惊和愤怒。
评论区开始出现理性的声音:
这根本不是自己想不开!这是被逼的!
家属为什么撒谎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之前拦着不让程砚见最后一面,是不是怕真相暴露
舆论的发酵,终于触动了一些知情人。几天后,酉水村的村主任,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傍晚,悄悄敲开了程砚的门。
他显得十分犹豫和不安,搓着手,在程砚狭小的屋里来回踱步,最终像是下定了巨大决心,压低了声音说:
程老板…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再不说,我良心过不去…
芽芽那孩子…命太苦了…
她爸…唉…不仅逼她辍学…还…还吞了另一家公益组织专门指定给芽芽的助学款…
前后有两笔,加起来有九千多块钱…是那边直接打到村委账上,让我转交的…我都给了她爸…让他务必用在芽芽读书上…
结果…结果他转头就取了现金…跑去城里…给他那个新老婆买了金耳环和新手机…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他们家里拦着你…骂你…估计就是怕你深究下去…查到这笔钱的去向…更怕你知道孩子是被打骂后才出走的…要承担责任…
程砚听完,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以为姜芽只是缺乏资助,却没想到,就连这仅有的、指定给她的希望,也被亲生父亲如此贪婪地剥夺和践踏!
他立刻通过村主任联系了那家公益组织,拿到了汇款的清晰记录和指定用途说明。
这一次,程砚没有直接去找姜芽父亲(他知道那只会再次引发冲突和否认),而是找到了在村里开小卖部、看似比较通情达理的美芽叔叔。
起初,姜芽叔叔还试图维持表面的强硬,叼着烟,眼神躲闪:程老板,你少血口喷人!我哥怎么可能干那种事那钱就是给芽芽用了!
程砚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拿出了公益组织提供的汇款记录截图,然后,按下了手机录音键,将村主任刚才的证言录音,播放了一小段。
姜芽叔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烟从嘴角掉落都浑然不觉。他惊恐地看着程砚的手机,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不是…程老板…你听我说…他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是…是我哥…是我哥让我别说的!他…他说…要是让人知道吞了专门给孩子的助学款…以后…以后就没人愿意再帮我们家了…那几个小的…就更没指望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这段充满自私和狡辩的对话,被程砚完整地录了下来。
证据确凿,贪婪的遮羞布被彻底撕下。但程砚和李薇都觉得,这或许还不是全部。
李薇再次站了出来,她在自己的实名账号上,补充了一段更令人心碎的背景:
姜芽的家,是酉水村重男轻女最严重的家庭之一。除了姜芽因为成绩极其优异、被学校老师多次上门做工作才勉强允许读到初二,下面的五个妹妹,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三岁,没有一个被送去上学!全部在家干活。
她父亲常年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不如早点干活、嫁人,换点彩礼钱’。
程砚先生之前每月资助的1200元生活费,据我所知和观察,大部分都被用于给城里那个儿子买零食、玩具、新衣服。姜芽和妹妹们,常年穿着破旧的单衣,冬天连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手上脚上全是冻疮。
这段叙述,引起了更大范围的愤慨和关注。
而最致命、最撕心裂肺的证词,来自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姜芽年仅八岁的三妹。
在程砚又一次来到村里,想了解更多情况时,这个瘦小、怯懦的小女孩,趁奶奶不注意,偷偷从门缝里溜出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拉住了程砚的衣角。
她仰着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声音细得像蚊蚋,却像重锤一样砸在程砚心上:
程叔叔…
爸爸打姐姐那天…我听见了…
爸爸说…姐姐要是不跟他去广东打工…就把弟弟送到孤儿院去…
姐姐哭了…哭得好大声…她说‘别送弟弟…我去打工…我去’…
然后…姐姐就推开爸爸…跑出去了…
再…再也没回来…
孩子无意间的叙述,像最后一块拼图,彻底还原了那个绝望夜晚的真相。
所有的沉默、所有的阻拦、所有的污蔑,背后隐藏的,根本不是什么怕打扰孩子安宁的牵强理由,而是极度的自私、贪婪、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观念,以及害怕丑行暴露后被人指指点点的恐惧!
他们用冷漠和谎言筑起高墙,试图将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掩盖成一场简单的意外和想不开,却没想到,真相自有万钧之力,最终会破土而出,将他们所有的伪装,砸得粉碎。
妇联的车开进酉水村那天,姜芽父亲和奶奶的脸色比死人还白。
工作人员刚拿出调查笔录,奶奶就噗通跪进程砚轮椅前的泥洼里。
父亲拽着轮椅扶手,手指掐得青白:程大哥!我们错了!真错了!
不该瞒你…不该拦你…更不该吞那九千块钱…
求你别让政府抓我们…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再坐牢这几个小的咋活啊!
程砚看着他们涕泪横流的脸,眼前闪过的却是姜芽冻裂的手。
他沉默得像块石头。
许久才开口,声音哑得像磨过沙:
一,去芽芽坟前,把真相烧给她听。
二,吞的钱,加倍捐给村小,立碑写‘姜芽助学款’。
三,对着镜头,说清我不是作秀。
他们忙不迭磕头,当天就买了纸钱上坟。
9000块现金塞进村小捐款箱时,校长的手都在抖。
程砚没笑。
他知道这愧疚掺着多少水分。
但至少,滚烫的纸钱灰飘起来时——
能暖一暖地下那孩子熬僵的冻疮。
第四章:迟来的跪拜
湘西州妇联的调查人员,是在一个阴沉的上午来到酉水村的。他们的车子停在姜芽家破旧的木屋前,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家人在谎言和沉默中勉强维持的平静。
穿着正式的工作人员拿出笔记本和录音笔,神情严肃地开始询问关于姜芽去世的细节、关于助学款的去向、关于家庭对待几个女孩的态度。
之前所有的侥幸和强硬,在官方机构的介入和程砚提供的完整证据链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
姜芽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奶奶更是浑身发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当工作人员问到是否存在侵占特定助学款行为时,奶奶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竟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程砚的轮椅前——那里前几天的雨水还未干透,是一个小小的泥洼。
泥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裤腿。
程大哥!程老板!我们错了!我们不是人!我们鬼迷心窍!老人涕泪横流,双手死死抓住程砚轮椅的轮胎,声音凄厉而绝望,我们不该瞒着你芽芽的事!不该拦着你不让你见她最后一面!更不该…更不该贪了那给孩子读书的钱啊!
姜芽父亲也彻底慌了神,扑过来,一把拽住程砚的轮椅扶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掐得青白,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程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求求你!高抬贵手!跟政府说说好话!
别抓我们!不能抓我们啊!家里就剩我这个劳动力了…我要是进去了,我妈和这五个小的可怎么活啊!都得饿死啊!
我们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太穷了…穷怕了啊…
他们跪在泥地里,哭嚎着,哀求着,将贫穷和无奈当作最后的挡箭牌,试图博取一丝怜悯。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与几天前凶狠地将程砚连人带轮椅推倒在泥地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程砚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两张被恐惧和泪水扭曲的脸。他们的每一句哭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但他感觉到的不是解气,而是一种更深、更沉的悲哀和无力。
他眼前闪过的,是姜芽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是她在煤油灯下蜷缩着写作业的单薄背影,是日记本上那些被泪水晕开的、绝望的字迹……
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家属凄厉的哭求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
妇联的工作人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将决定权交给了程砚这个受害者兼举报人。
许久,程砚才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却是一片近乎疲惫的平静。他开口,声音因为连日来的煎熬和嘶喊而沙哑不堪,像粗糙的砂纸摩擦过木头:
我不要你们坐牢。
这句话让跪着的两人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但程砚接下来的话,却像冰冷的镣铐,瞬间锁住了他们刚刚放松的神经:
但我有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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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扫过两人,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第一,去买纸钱,现在就去芽芽坟前。把你们刚才说的这些话,把真相,原原本本烧给她听,跟她磕头认错。
第二,那笔被你们吞掉的九千块助学款,连本带利,凑足一万块,以姜芽的名义,捐给村小学。必须立一块牌子,写上‘姜芽助学专项基金’,专门用来帮助像她一样想读书的女孩子。
第三,去找那些之前骂过我、质疑过我的人,尤其是你们自己带头说过的话,对着镜头,说清楚,我程砚资助姜芽,从头到尾,不是为了流量,不是作秀。
三个条件,像三把沉重的枷锁,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赎罪,为了告慰,为了正名。
姜芽父亲和奶奶愣了几秒,随即像是生怕程砚反悔一样,忙不迭地用力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答应!答应!我们都答应!
这就去!这就去买纸钱!去给芽芽磕头!
钱…钱我们想办法凑!一定捐!一定立牌子!
我们去说!挨家挨户去说!程大哥你是好人!是大善人!
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泥地里起来,慌慌张张地跑进屋,翻箱倒柜地找钱,然后急匆匆地奔向村里的小卖部。
当天下午,阴沉的天空下,姜芽那座小小的、简陋的新坟前,跪着两个身影。他们烧着厚厚的纸钱,火焰跳跃,映照着他们复杂而惶恐的脸。父亲对着坟堆,磕磕巴巴、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些真相和道歉,声音被风吹散,也不知地下的人能否听见。
奶奶则在一旁,哭得几乎晕厥过去,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恐惧。
随后,他们又拿着一叠厚厚的、皱巴巴的钞票——显然是东拼西凑甚至借来的,一共一万元,来到了村小学,当着校长和老师的面,塞进了那个红色的捐款箱。校长接过那沉甸甸的钱,手都在微微颤抖,心情复杂无比。
程砚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仓促的跪拜,这被迫的捐款,这违心的澄清,里面掺杂着多少水分,多少是被恐惧驱使,而非真正的悔过。
那九千块钱,原本可以照亮一个女孩的未来,如今却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竖立在小学里的碑。那坟前的忏悔,风吹即散,又能有几分真心抵达九泉
但是。
但是。
当纸钱燃烧的灰烬带着滚烫的温度,被风卷起,飘向灰蒙蒙的天空时。
程砚宁愿相信,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热度,或许…或许能稍微暖一暖,那个在地下永远长眠的孩子,那双在人间受了太多苦楚、生满了冻疮的脚。
妇联的报告最终送到了派出所。
姜芽父亲因长期虐待、侵占助学款,被拘留15天,责令退还全部款项。
奶奶被要求每周去村小讲如何保护自己,第一次开口就哭得说不出话。
程砚的视频评论区,被程叔叔对不起刷屏。
他沉默地上传了新视频:粉色书包挂在村小教室墙上,旁边贴着姜芽的照片,下面一行红字:
姜芽的梦想:吉首一中。
他用全部积蓄租下村里废弃的粮站,挂牌芽芽助学站。
李薇成了首任站长,心理老师每周从市里赶来。
墙上是程砚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的一行字:
善意不是为了被感谢,是为了让每个孩子都能笑着长大。
开业那天,三妹送来一幅画:轮椅叔叔牵着书包女孩,走向发光的科技馆。
孩子说:姐姐没去的,我替她去。
程砚的眼泪终于砸在画纸上。
同年,吉首一中设立芽芽奖学金,金额正好是1200元。
每年8月18日,酉水滩边都会开满鲜花。
女孩们轮流去陪姜芽说话:
芽芽姐,我这次考了年级第二。
芽芽姐,吉首一中宿舍真的有暖气。
程砚会带一本崭新的习题册,放在岸边:
芽芽,你看,她们都替你读下去了。
终章:芽芽的灯
湘西州妇联的调查报告,详细、客观、冰冷,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试图被掩盖的脓疮。报告明确指出:姜芽父亲长期对女儿实施言语辱骂和肢体虐待,并涉嫌侵占专项助学款,性质恶劣。这份报告,连同程砚提供的所有证据,被正式移交给当地派出所。
法律不会因为贫穷或无奈而网开一面。最终,公安机关依法对姜芽父亲处以行政拘留十五日的处罚,并责令其全额退还侵占的所有助学款项。姜芽的奶奶,因知情不报、未能履行监护职责,未被追究法律责任,但被当地社区要求必须参与未成年人保护宣传活动,每周去村小学,结合自家惨痛教训,给孩子们讲述如何保护自己,遇到伤害要勇敢说出来。
第一次站在教室门口,面对着孩子们清澈又好奇的眼睛,老人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便想起了姜芽,想起了她的恐惧和绝望,想起了自己的沉默和纵容,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那堂课,最终在压抑的哭泣和孩子们的懵懂中结束。惩罚的意义,不在于羞辱,而在于警示。
网络上的风向彻底逆转。曾经那些嘲讽、质疑、甚至辱骂过程砚的账号,纷纷在他的视频评论区留言道歉:
程叔叔,对不起,我当时不该没搞清楚就骂你。
我错了,是我心理阴暗,误解了您的善心。
以后一定理性吃瓜,不再跟风伤害好人。
程砚没有回复任何一条道歉。他只是沉默地上传了一条新的视频。视频里,没有解说,没有音乐,只有安静的镜头:那个他本来要送给姜芽的、粉色的、崭新的书包,被端端正正地挂在了村小学一间教室的空墙上。书包旁边,贴着一张姜芽生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有些羞涩,眼里有光。照片下面,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一行清晰的大字:
姜芽的梦想:考取吉首市重点中学。
无声,却震耳欲聋。
程砚做了一个决定。他取出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那笔原本或许可以用来改善自己清贫生活、或者更换一辆更好轮椅的钱,租下了酉水村里一个废弃已久的旧粮站。
他请人仔细打扫、修缮,在粮站门口,挂上了一块崭新的木牌:
芽芽助学站
他聘请了深受孩子们信任、又极具责任心的前驻村干部李薇,担任助学站的首任负责人。他联系了市里的心理咨询机构,聘请专业的心理老师,每周固定时间来到助学站,为村里的孩子们,尤其是女孩们,提供心理辅导课程,教她们如何认识情绪、如何应对压力、如何在受到伤害时勇敢地说不并寻求帮助。
助学站的白墙上,程砚摇着轮椅,亲手用毛笔,蘸着浓墨,写下了一行虽然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坚定的字:
善意不是为了被感谢,是为了让每个孩子都能笑着长大。
这不再是零星分散的资助,而是一套系统、持续、关注身心健康的守护体系。
助学站正式开放那天,村里来了很多人。姜芽的三妹,那个曾经偷偷告诉程砚真相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穿过人群,走到程砚面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幅画。
画是用蜡笔画的,色彩鲜艳却稚嫩: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叔叔,牵着一个扎着马尾辫、背着大大书包的女孩,正走向一座闪闪发光、有着巨大玻璃穹顶的建筑(显然是孩子想象中的科技馆)。天空上,画着一个笑脸的太阳。
孩子抬起头,小声地、认真地对程砚说:
程叔叔…姐姐没去成的科技馆…我以后替她去。
我还要像姐姐一样,好好读书,考重点中学。
程砚看着那幅画,看着孩子眼中那份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韧的光亮,他一直强撑着的、冰封般的情感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地滚落下来,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了蜡笔的颜色。
他没能兑现带姜芽去看科技馆的承诺,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但他用尽全部力气,为她,也为无数个像她一样的女孩,劈开了一条可以安心走向科技馆、走向更广阔未来的路。
最终爽点:铭记与新生
姜芽的故事和芽芽助学站的成立,引起了湘西州教育局的高度关注。教育局经过研究,决定在吉首市重点中学专门设立一项芽芽奖学金,每年奖励十名家境困难却意志坚韧、成绩优异的女孩。
而奖学金的金额,经过特意核定,正好是程砚当初每月资助姜芽的1200元。这个数字,仿佛一种无声的纪念和接力。
从此,每年八月十八日,姜芽的忌日,酉水滩边不再只有冰冷的河水和无尽的悲伤。
总会有几个穿着干净校服的女孩,带着一束束从山野采来的、新鲜的野花,静静地来到河边。她们会轻轻放下鲜花,对着潺潺的流水,像对着一位从未谋面却无比亲切的姐姐,低声诉说着:
芽芽姐,我这学期期末考了年级第二,数学拿了满分。
芽芽姐,吉首一中宿舍真的有暖气,冬天一点也不冷。
芽芽姐,谢谢你和程叔叔…我会继续努力的…
程砚也总会如期而至。他的轮椅碾过河滩的碎石,来到水边。他会从怀里拿出一本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习题册或者课外书,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堆鲜花旁边,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然后,他会望着流淌的河水,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和风说话:
芽芽,
你看,她们都替你,好好读下去了。
这场始于冰冷拒绝和巨大悲剧的故事,最终没有沉溺于仇恨与报复的泥沼。程砚用他的坚韧、智慧和深沉的善意,完成了一场对逝者最好的告慰,也赋予了善意最强大的力量——它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它让正义虽迟但到,让真相驱逐污蔑,让贪婪与冷漠受到惩戒,更让一个女孩的名字,不再是苦难和屈辱的符号,而是化作了照亮更多寒门学子前路的灯。
那些曾经的恶,在这般浩荡、绵长的善意面前,显得如此卑劣和微不足道,最终被彻底击碎、融化。
最解气的结局,从来不是毁灭,而是新生;不是以恶制恶,而是让善意的光芒如此耀眼,以至于所有阴暗,都再也无处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