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舒没走。
暴雨天,她没撑伞,就在门口跪了整整一宿。
虽然那也是她的家,可她忽然想起她早没了钥匙。
雨水打在脸上,没有人给她开门。
她想起了很多事。
谢宴声辍学打工,供她读书。
他们生活不算好,但很幸福。
谢宴舒爱美,可她从来没说过。只是偶尔,她也会多看首饰店的橱窗几眼。
而也就是这几眼。
高中毕业时,谢宴声用存了三个月的工资,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小心翼翼地挂在她脖子上。
“戴着,别弄丢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又认真。
她当时笑着扑进他怀里,信誓旦旦地说:“哥,我会一直戴着它,一直和你在一起!”
可后来呢?
后来生活渐渐好起来,她有了新的朋友,新的世界,那条项链不知何时从她的记忆里褪色,最终消失在某次搬家的混乱中。
她甚至没来得及察觉,直到此刻,被锁在门外的这一刻,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才明白,她弄丢的何止是一条项链。
第二天的太阳很毒辣,谢宴舒被照得头晕脑胀,却还是直挺挺地跪着。
四十多度的高温加上暴雨,她浑身都很难受。
正当她撑不住要晕过去时,门忽然开了。
谢宴声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平静。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移开,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哥......真的对不起。”
谢宴舒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进来吧。”
谢宴声转动轮椅,给她让出一条路。
谢宴舒摇摇晃晃地跟上。
屋内很简陋,但收拾得很干净。
谢宴舒注意到墙角放着几个打包好的纸箱,一角漏出她前些日子给谢宴声买的衣服。
上面写着“捐赠”二字。
她的心猛地一沉。
他真的......
谢宴声注意到她的视线,淡淡道:“不合适。尺寸错了。”
谢宴舒刚想说出的话就哽在了喉咙里。
她站在客厅中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都没关系的。”谢宴声打断她,礼貌且陌生道,“坐吧。”
谢宴舒小心翼翼地坐下,急切开口道:“哥,我已经和夏陈衍彻底断了,我拿到了证据,在宴会上......”
“我听说了。”谢宴声的声音很轻,“阿池告诉我了。”
一阵沉默。
谢宴舒鼓起勇气抬头,却在对上谢宴声眼睛的瞬间愣住了。
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睛,现在只剩下疲惫和疏离。
“小舒,”谢宴声突然开口,“我有话想对你说。”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喜欢过你。”他平静地说,“不是兄妹之间的喜欢。”
谢宴舒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谢宴声此刻要说这个。
“十五岁那年,你被养父母......”谢宴声却没注意到,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杀了他们。不是为了正义,是因为我受不了他们那样对你。”
“十八岁,我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去工地,不只是为了供你读书。我想让你依赖我,离不开我。”
“你毕业那天晚上喝醉了,亲了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但我......我偷偷高兴了很久。”
谢宴舒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想说什么,却被谢宴声抬手制止。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可是后来,我看着你和夏陈衍在一起。”他苦笑了一下,“你对他笑的样子,收他礼物的样子,为他辩护的样子......我才明白,我对你来说永远只能是哥哥。”
“不是的!”谢宴舒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我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
“早知道又怎样?”谢宴声轻声问,“你会爱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直直插进谢宴舒心里。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你看,”谢宴声垂下眼眸,“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怪你,感情从来不能强求。”
“哥......”谢宴舒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他的瞬间被他避开。
“我还是那句话,回京城去吧,小舒。”谢宴声看着窗外,“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你的工作,你的朋友,你的未来......都在那里。”
“那你呢?”谢宴舒哽咽着问。
谢宴声没有回答。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我累了。”最后他说,“让我休息吧。”
谢宴舒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曾经为她撑起整个世界的男人。
他的背微微佝偻着,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纸。
她突然意识到,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
是那个会为她挡下所有风雨的谢宴声。
是那个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的谢宴声。
是那个......再也回不来的谢宴声。
“好。”她最终擦干眼泪,“哥,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吗?”
谢宴声沉默了很久,久到谢宴舒以为他不会回答。
最终,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谢宴舒跪下来,轻轻环住他的肩膀。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感受到他瘦得突出的肩胛骨。
这个拥抱很轻,像一片羽毛。
“再见,阿声。”她在心里说。
门关上的瞬间,谢宴声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诊断书。
“这样就好......”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