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北的手指再次轻轻拽了下黄秋蓉的衣袖，带着虚弱的依恋。
“秋蓉姐，你会一直在这里陪我吧？”他语声轻柔，眼底是恰如其分的期待和一丝惶恐，“上次你突然晕倒，吓坏我了。”
“晕倒”两个字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
黄秋蓉眼前闪过杂乱无章的画面碎片——救护车顶闪烁的蓝光，浓重的消毒水味，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血腥气的拥抱触感
“姐？”顾以北的声音带着疑惑。
黄秋蓉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记录着“顾震南”最后行踪的信息发送键。
“嗯，在。”她收回手，语气略显疲惫。
李岩适时走近，递上几份文件：“黄董，这些是”
黄秋蓉的目光掠过文件，忽然道：“帮我约陈博士。”
“心理和精神科专家陈博士？”李岩脱口而出，立刻又正色道，“好的，我这就去安排。您是想”
“想起一些事。”黄秋蓉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明的不耐。
李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扶了扶眼镜：“好的。关于顾震南先生后续的监控追踪方案，还需要您最终定”
“确定他滚蛋就够了。”黄秋蓉再次打断，语速有些快，“其他的没兴趣。”
她揉了揉额角，试图驱散那莫名的烦躁：“明天慕尼黑的收购谈判，时间？”
李岩低头快速查看日程：“下午三点。专机已经在安排”
黄秋蓉望向窗外巨大的落地玻璃。夜幕已深，但城市霓虹依旧喧嚣。
不知为何，她脑中却是一片风雨欲来的、深黑色的大海。
“推迟。”她几乎未经思考地说出口。
李岩愕然：“推迟？可是这次谈判”
“我说推迟！”黄秋蓉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空气瞬间凝结。
李岩立刻应声：“是！我马上去协调。”
黄秋蓉却起身走向露台门，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备车。”
车子驶入夜晚的车流，黄秋蓉看着窗外掠过的流光溢彩，最终吐出目的地：“去码头。”
没有任何解释。她只是觉得必须去那里再看一眼。
车子在沿海公路上飞驰。
然而，就在靠近港口区时，道路被密集的车流和人流堵得水泄不通。警笛声、救护车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焦灼的气息。
“怎么回事？”黄秋蓉蹙眉。
司机探出头张望，旁边一辆车上的年轻人正对着手机大喊：“我的天！海港上空！快看！是邮轮着火了！”
海港上空？
黄秋蓉猛地按下车窗探身望去——
只见远方幽暗的海面上，一艘大型邮轮的轮廓在火海中若隐若现！冲天的火焰像一条狰狞的巨大火蛇盘踞在船体中部，映红了半边夜空！无数火星如同流星般四溅坠落！
爆炸声透过喧闹隐隐传来，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我的老天！是‘海神号’！我看得清清楚楚！刚开出去没多久啊！”
“‘海神号’！听说才离港两个多小时”
“黄董！‘海神号’就是”李岩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颤抖着翻看平板上的记录，“就是顾震南先生和他奶奶乘坐的那艘邮轮！”
黄秋蓉的心脏仿佛在那一刻骤然停止。
她猛地推开车门下车，动作僵硬却急速地拨通一个加密专线号码，声音嘶哑破裂：“查！立刻！‘海神号’8号套房！顾震南！”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远处海面那团巨大的、扭曲的、燃烧的火球上。
周围混乱的信息碎片洪水般涌来：
“指挥中心说爆炸点在船体中央引擎舱附近”
“‘海神号’啊！这下完了”
“这种大火和爆炸，核心区的人不可能”
电话那头，专线接通，一个沉重的男声传来：“黄董刚刚收到海警紧急通报‘海神号’爆炸失火确认8号套房的两位乘客顾先生和他奶奶登船后身份核对无误但爆炸发生地点距离他们的区域非常近搜救难度极大生还希望渺茫”
通讯器似乎从手心滑落。
黄秋蓉望着海面上那团缓缓倾侧、如同地狱熔炉的火球。
蓦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某个少年坐在游艇甲板上，指着天边的火烧云对她说：“蓉姐姐，你看多像凤凰涅槃啊大火烧尽才能重生”那时她嗤笑他幼稚。
火焰吞噬着巨轮的轮廓，撕裂黑夜。
在船体断裂、发出巨大金属悲鸣沉入波涛的刹那，黄秋蓉清晰地听见了心脏崩裂的脆响。
或许是船舶解体声，或许是远处人群的惊叫，又或许是她胸腔里那颗骤然被冰封的心脏。
“黄董！黄董！”李岩惊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被巨大的耳鸣隔绝在外。
黄秋蓉想开口，喉咙却被滚烫的腥甜堵死。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一个被遗忘已久的场景撕裂迷雾清晰浮现：
暴雨如注的庄园后院，浑身湿透的少年把一件浸透血污、破破烂烂的赛车服外套塞进花园角落的废弃石堆下，眼神却亮得惊人，喃喃自语只有风能听见：“黄秋蓉这次我一定能赢你”
“轰隆——！”
海面上最后的火光彻底熄灭。
冰冷的海水彻底吞没心脏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