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董那淬了毒般的眼神在沈烬脸上剜过，才由陆西洲搀扶着上前。她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最终还是在那张沉甸甸的白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我女儿！”江董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医生接过通知书，匆匆点头：“职责所在，我们一定尽力！”
话刚说完，手术室里就传出几声短促而紧急的指令声！医生脸色一凝，迅速拉好口罩，对众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又飞快地闪身进去。
厚重的门再次隔绝了内外。
手术室外，那盏象征生命悬于一线的红灯刺目地亮着，时间一分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医生又进去拿了两次什么东西，但都没再拿出病危通知书。
沈烬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冷粘稠的深海底，四周一片黑暗，唯有视觉还勉强抓着那点刺目的红光，成了他唯一的浮木，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不至于彻底崩塌。他直挺挺地站着，背脊僵硬得发疼。
林疏桐扶着他胳膊，能清晰感受到掌下的肌肉冰凉一片，皮肤甚至有些失温的湿冷感。看着那猩红的灯光，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安慰都苍白无力。
江董紧闭着双眼，手中那串温润的佛珠被捻得飞快，嘴唇无声而快速地翕动着，显然是在祈祷。
陆西洲则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的焦躁，在原地踱着步。
突然！红灯熄灭！
门被推开！主刀医生疲惫地摘掉口罩走出来，紧随其后，护士推着病床上的江砚白也出来了。
沈烬几乎是弹射起步，脚下那点刺痛被他完全忽略，几个箭步就冲到了医生面前：“医生！她怎么样？！”他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撞到病床。
这急切的身影让林疏桐心里一阵酸涩，骤然落空的怀抱让她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慢了半拍才重新跟上，目光同样焦灼地钉在医生脸上。
江董更是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推开沈烬，扑到医生面前，佛珠链子都被扯得崩开，珠子滚落一地：“我女儿！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看着眼前几位面无人色的家属，沉声道：“病人的情况比较复杂。”
“她身中两刀。腰腹这一刀位置很险，但万幸的是偏离了心脏要害。现在生命体征已经稳定，可以说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
听到这里，江董身体晃了一下，长出一口气，被陆西洲一把扶住。
医生继续道：“但是，另一刀在大腿内侧…”
沈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类似的诊断，他太熟悉了！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切中大动脉。然而…”医生顿了一下，“刀尖伤及了坐骨神经。”
沈烬的脸色骤然惨白如纸！一个可怕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他几乎能预见到医生接下来的话！
“你胡说什么！”江董猛地厉声打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女儿怎么会站不起来？！你咒谁呢！”
医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这位先生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伤员腿部坐骨神经受损比较严重，神经控制信号传导被截断，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自主行动。”
沈烬的声音干涩发虚：“她是不是…以后都”
“请不要绝望。理论上，只要后期积极进行系统、长期的复健治疗，存在一定的恢复行走功能的可能。但这个恢复程度和时间，都无法保证，要看个人体质和复健效果。”医生冷静地补充，这是科学，是现实。
“那她人救回来了，什么时候能醒？”沈烬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医生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不醒的江砚白，微微蹙眉：“麻烦的另一点就在这里。从病人血液检测和我们后续了解的情况看，她长期服用抑制类的精神药物。并且，根据术中和术后观察，病人本身的求生意志似乎比较薄弱。”
“这种双重因素叠加，导致她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很大概率会陷入一种深度的、不明时间的昏迷状态。”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术后护理和用药的关键点，便匆匆离开了。
江董在陆西洲的搀扶下，跟着护士走向安排好的高级病房。
沈烬却如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医生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烙下一个又一个愧疚与责任的烙印。
他不敢进去面对江砚白，那个为他挡下致命一击而付出无法挽回代价的女人。
林疏桐无声地站在他身边，手臂环过他的背，轻轻拍抚着他僵硬的背脊。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她能做的，就是陪他一起扛。
她半推半扶着沈烬，把他带到那间单间病房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到里面。江砚白躺在病床上，安静得像个易碎的瓷器。她的脸上扣着氧气面罩，身上连着心电监护仪，那条伤腿被固定支架高高吊起，各种导管缠绕其中。仪器屏幕上，代表着心跳的曲线微弱却规律地跳动着，发出单调冰冷的“嘀—嘀—”声。
沈烬盯着那毫无生气的睡颜，眼神复杂得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霭。他终究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一连几天，他都只在门口远远望上一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便匆匆离去。
直到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停在病房外，目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投入室内。
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刚刚睁开、带着初醒迷蒙，却又在看清他时骤然亮起的清澈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