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李修言没有走。
他,留在了这座小城。
我偶尔能感觉到那道视线,黏腻,沉重。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他。
陆峰会不动声色地把我揽得更紧一些,用他的体温,隔绝那份不请自来的窥探。
我送女儿悠悠去幼儿园,他会远远地缀在街角。
傍晚陆峰接我们回家,他又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我听街角的杂货店老板娘说起过。
说有个瘦得脱了相的男人,总来买最便宜的胃药和最烈的酒。
老板娘啧啧称奇:“看着像个体面人,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造孽哦。”
我只是笑了笑,付了钱,牵着女儿的手离开。
他病了,与我何干?
他痛了,又与我何干?
当年他默许江玥玥对我下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悠悠四岁生日那天,家里很热闹。
陆峰把她举过头顶,让她去摸天花板上的气球。
小丫头咯咯的笑声,能把屋顶掀翻。
我们一家三口围着蛋糕,唱着跑调的生日歌。
我一抬头,不经意地瞥向窗外。
夜色里,院子的栅栏外,站着一个佝偻的黑影。
那么远,那么模糊,却又那么清晰。
他贪婪地,又卑微地,看着屋里不属于他的温暖。
我收回目光,笑着催促女儿:“悠悠,快许愿吹蜡烛。”
烛火摇曳,映着我们三张幸福的脸。
再看窗外时,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天清晨,陆峰去门口取报纸,拿回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他放在餐桌上,看着我。
“他的?”
我点了点头。
悠悠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好奇地问:“爸爸,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陆峰笑了,他拿起盒子,在女儿面前晃了晃。
“这是个魔法盒,专门抓走夜里来捣蛋的小怪兽。”
“哇!那快打开看看!”
“不行哦,”陆峰一本正经地对她眨眨眼,“爸爸要先拿去书房,给它充满‘打怪兽’的能量,不然它抓不到坏蛋。”
他把盒子拿走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音乐盒。
我的丈夫,一个用手术刀救死扶伤的男人,也懂得如何用最温柔的方式,切除我们生活里最后一颗小小的、无关紧要的肿瘤。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人,那个盒子。
后来我听说,李修言那天夜里就离开了小城。
他那最后的凝望,不是为了忏悔,也不是为了告别。
他只是在看。
看他亲手打碎的东西,被别人怎样一点点,视若珍宝地拼凑好。
看他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如今,与他隔着万丈深渊。
这比我亲手报复他,要来得更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