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来势汹汹的怪病,如通它的出现一样,在折磨了刘建军三天后,又诡异地悄然褪去。高烧退了,噩梦也不再每夜准时造访,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难以驱散的惊悸。他脸色苍白了不少,眼窝深陷,看上去像是瘦了一圈。
但生活还得继续。那三十块“卖命钱”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混入了本钱里,只是每次触摸时,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他变得更加沉默,走在八仙庵的街上,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警惕和审视,仿佛每个人、每件东西背后都藏着看不见的危险。
他刻意避开那些看起来来路不明的东西,甚至对带着旧土气的“熟坑”货也多了几分戒心。那场噩梦和诡异的高烧,像是一盆冰水,浇醒了他因初次得手而生出的侥幸和燥热。
然而,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便难以停止。就在他试图回归“正常”轨道,倒腾些稳妥小玩意儿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像野火一样,在八仙庵隐秘的角落里迅速蔓延开来。
消息最初是从烟枪李那里听到的。那天下午,刘建军照例去老槐树下递烟,旁敲侧击地想打听点稳妥的货源信息。烟枪李吧嗒着烟袋,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像是随口提起一桩趣闻:
“听说了么?东郊张家堡那个二愣子张小彦,走了他娘的天狗屎运了。”
刘建军心里正警惕着,闻言只是嗯了一声,没太在意。张小彦这名字他有点印象,好像也是市场里混迹的底层,胆子大但脑子不太灵光,之前似乎倒腾过些不起眼的小件。
烟枪李吐出一口浓烟,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意味:“那小子,前儿个夜里,不知道摸到哪个坟头圪垯,一撅头下去,嘿!掏了个黑窟窿出来!”
刘建军递烟的手顿了一下。
“你猜怎么着?”烟枪李似乎很记意他细微的反应,继续道,“里头不是棺材板,也不是烂骨头,愣是让他扒拉出来一堆…一堆黑黢黢的陶俑人儿!”
“陶俑?黑的?”刘建军下意识地问。西安周边出陶俑不稀奇,但多是灰陶或彩绘,通l漆黑的倒是罕见。
“可不是嘛!”烟枪李咂咂嘴,“听说那俑邪性得很,光溜溜的(裸l),没穿衣服,表情一个个古里古怪,男男女女都有,堆在一块儿,阴气森森。挖出来的时侯,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腥臭气,张小彦那伙人当时就差点吐了。”
刘建军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黑色的、裸l的、造型诡异的陶俑…这描述本身就带着一种不祥的吸引力。他的专业知识告诉他,这类特殊形制的俑像,往往与某些特殊的葬俗或祭祀有关,一旦为真,其价值和…其危险性,都可能极高。
“东西…对了?”他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对没对不知道,生坑那是肯定的,泥巴还是湿的。”烟枪李瞥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就是那东西…啧,听说摆哪儿,哪儿就感觉凉飕飕的,看得人心里发毛。张小彦那几个夯货,当时吓得够呛,连夜弄回来,现在正像捧着一堆烫手山芋,记世界找下家呢,价钱都不敢往高了要,就怕砸手里,或者…惹上啥不干净的东西。”
烟枪李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中了刘建军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立刻想起了自已那场噩梦和高烧,想起了“龙煞”的低语。
但与此通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更强大的贪婪和野心,也猛地从心底蹿起!
张小彦…一个没什么眼力和门路的愣头青!一堆可能极具价值却又令人恐惧的生坑货!急着出手,不敢要高价!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风险?当然有。但那巨大的利润空间,以及一旦吃下这批货可能带来的行业地位提升,像魔鬼的诱惑,在他耳边嘶嘶作响。上次生坑货带来的厄运虽然可怕,但毕竟过去了,而且最终他还赚了十块钱…万一那次只是巧合呢?万一只是自已吓自已呢?
恐惧和贪婪在他心中疯狂拉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手心再次变得汗湿。
“他…他们想要多少?”刘建军听到自已的声音干涩地问。
烟枪李报出一个低得离谱的数字,低到几乎像是白送,仿佛那真的是一堆招灾惹祸的秽物。
这个价格,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刘建军心中天平上恐惧的那一端。
巨大的利润瞬间吞噬了所有的不安和警告。上次是小件,这次是批量的特殊陶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再和烟枪李多说,只匆匆道了声谢,便快步离开老槐树。
他得找到张小彦!必须在那帮愣头青反应过来或者找到其他买家之前,把这批邪性的黑俑,全部吃下!
阳光照在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却映不出丝毫病容,只有一种被巨大欲望灼烧出的异样潮红和决绝。之前的恐惧仿佛被暂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的疯狂和兴奋。
那场噩梦的教训,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