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只剩下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王红林涨红了脸，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领导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裤腿，手心全是汗。
无偿上交？
那可是林涛和全厂技术人员几个月的心血，是新阳厂安身立命的根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涛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面前那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身上略显粗糙的红色字体。
“红星，推演赵副领导此番言论的真实意图，并分析最佳应对策略。”
林涛在心中默念。
“推演完成。意图分析：一、确认技术的可控性与归属权，属于国家行为；二、深层试探，评估你的政治觉悟与个人动机。最佳应对策略：立刻、无条件同意。此举将最大程度消除上层疑虑，为你后续发展扫清政治障碍。敝帚自珍在当前环境下风险度987，同意的综合收益率远高于拒绝。”
清脆的逻辑链条在林涛脑海中瞬间形成。
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凝固的寂静。
“我愿意。这些技术本就是为了国家的工业发展，能够为国家做出贡献，是我们新阳厂全体职工的荣幸。”
他抬起头，迎着赵副领导锐利的目光，坦然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不易察白的吸气声。
王红林满眼的不可思议瞬间变成了困惑和敬佩。
陈领导紧绷的神经猛然一松，后背已经湿透了。
赵副领导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赞许。
他预想过林涛可能会讨价还价，可能会诉苦提条件，却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好！好一个林涛！”
赵副领导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的严肃被一抹欣赏的笑容取代。
“有你这样的同志，是我们国家工业发展的希望！”
“林涛同志，你的技术水平和思想觉悟都很高，待在海峰市这个小地方，有点屈才了。省里的工业技术研究所最近正在攻关几个重点项目，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亲切。
“你愿不愿意过去？我亲自给你安排，级别待遇都好说。”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直接。
“红星，分析此提议的利弊。”
“分析完成：调入省级研究所，优势：平台更高，资源更丰富，政治地位提升。劣势：失去自主权，行动受限，将处于24小时监控之下，不利于‘红星’系统功能的最大化应用。放弃新阳厂将导致现有团队解散，前期投入作废。综合评估：拒绝此提议，留在新阳厂的长期战略价值更高。”
林涛的视线越过赵副领导，望向窗外。
厂区里，午休的铃声刚刚响起，工人们三三两两的从车间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疲惫和满足。
那是他熟悉的场景，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秩序和希望。
“感谢赵领导的看重，可是我不能走。”
他收回目光，带着一丝歉意，对赵副领导摇了摇头。
“哦？为什么？”
赵副领导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们厂里这几百号人，还有他们背后的几百个家庭，现在都指望着我们厂子吃饭，这是我当初承诺给他们的。”
林涛的声音诚恳而质朴。
“我走了，新产品后续的改进谁来做？生产上出了问题谁来解决？这个摊子就散了，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赵副领导静静的看着林涛，目光深邃。
如果说刚才的同意是思想觉悟高，那此刻的拒绝，则是一种脚踏实的的担当。
这个年轻人，心里装着的不是个人的前途，而是一个厂的存亡。
这样的回答，彻底打消了赵副领导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一个敌特分子，绝不会放弃进入核心研究所的机会，去守护一个地方小厂。
“哈哈哈哈！”
赵副领导突然爽朗的大笑起来，打破了会议室的严肃气氛。
“好！说得好！是我考虑不周了。”
“既然你不愿意走，我们也不能强求。不过，国家也不能让你这样的功臣吃亏，技术图纸我们收下了，你有什么条件，或者厂里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省里和市里一定全力支持！”
他站起身，走到林涛身边，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涛身上。
这一次，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林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红星，基于当前政策、资源和未来发展规划，提出最具价值的交换条件。”
“资料库检索中……海峰市国有资产列表分析……匹配未来技术路线……分析完成：提出收购海峰市第二机械制造厂的要求。”
“该厂因设备老化、产品落后，已于半年前停产，目前处于闲置状态，对市政府是负资产。”
“但其拥有大型冲压、锻造、热处理车间，占地面积广阔，且有铁路专线接入，是未来发展重工业、精密制造的最佳场地。此要求价值巨大，但表面上是为国家解决包袱，政治阻力最小。”
林涛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赵领导，我个人没什么要求，不过，我们厂确实有个困难。”
“说来听听。”
“我们厂区太小了，录音机的生产线一上，车间就挤得满满当当，连放库存的地方都没有。想要扩大再生产，实在是没地方了。”
林涛面露难色。
“我听说，市里的第二机械制造厂不是停产了吗？那么大一块地方空着也是浪费。我们厂想要把那块地和厂房盘下来，也算是替市里解决一个包袱。”
此言一出，连陈领导都愣住了。
第二机械厂？
那个破旧不堪、半死不活的烂摊子？
他以为林涛会要政策、要资金、要进口设备的指标，没想到居然是要一个没人要的破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