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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岚”糕点店正式开业了。
店里只卖一种蛋糕——黑森林蛋糕。
因为那是我生前,最想亲手做给他吃的,却再也没有机会送出的蛋糕。
顾言琛成了店里唯一的糕点师。
他穿着那件被我嫌弃过太土、洗得发白的卡通围裙,日复一日地,重复地做着同样的蛋糕。
他瘦得完全脱了形,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眸,如今只剩下空洞,仿佛灵魂早已随着我一同死去。
他经常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说话,会在打烊后,摆上两副碗筷,像以前一样,絮絮叨叨地抱怨工作上的烦心事。
他从不和任何客人说话,只是沉默地做,沉默地卖。
店里所有的收入,他分文不取,全部以我和母亲的名义,捐给了交通意外受害者基金会。
在我死忌的这一天,他终于做出一个近乎完美的黑森林蛋糕,却在最后关头,怎么也复刻不出我当年照片上,那个因为新手失误而留下的小小气泡。
他盯着那个完美无瑕的蛋糕,眼神空洞,仿佛在嘲笑他连我的一个错误都无法拥有。
他提前关了店门,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店里,点上了一根蜡烛。
烛光摇曳,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
他对着空气,对着我那张被他放大裱起来、挂在墙上的照片,轻声说:“司岚,今天的蛋糕没放糖,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的。”
他没有吃蛋糕。
他拿起一支巧克力笔,在那完美的蛋糕表面,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对不起。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铂金丝拧成的、歪歪扭扭的戒指,放在蛋糕旁边,轻声说:“上次的野花戒指枯萎了,我给你做了个不会枯萎的,你戴上看看好不好?”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店铺的中央,打开了那个他早就准备好的,满罐的煤气。
“嘶嘶——”
浓烈的煤气味瞬间弥漫在小小的店铺里。
我的灵魂疯狂地想要冲过去阻止他,不是因为还爱,而是因为我恨!
我恨他凭什么用这么轻松的方式逃避!
我的仇,我的冤,我母亲的死,都还没有得到真正的偿还,你怎么敢先死?!
可我一次又一次地,从他那具单薄的身体里穿过,什么都碰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轰——”
就在他准备点燃打火机的瞬间,店铺的玻璃门被消防斧猛地砸碎!
江屿带着警察和消防员冲了进来,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拖出了那个死亡的陷阱。
江屿看着被救出来却仍在挣扎的顾言琛,眼神冰冷,一字一句地对急救人员说:“死?太便宜他了。”
“他的刑期,才刚刚开始。”
他没有死成,被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
他没有疯,也没有傻,甚至没有失去任何一段记忆,这才是对他最残酷的惩罚。
从此,世上再无那个叱咤风云的顾言琛,只有一个日复一日守着“岚”糕点店的、行尸走肉般的罪人。
他清醒地活在过去,活在悔恨里,每天重复地做出一个最完美的黑森林蛋糕,摆在窗前,像是在进行一场永无终点的赎罪。
他不敢死,也不敢忘。
而江屿,则成了他余生的狱卒。
每周一,江屿都会准时来到店里,将一份基金会的捐款回执单拍在桌上,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告诉他:
“这是我们本周的赎罪单,一份替岚姐和林姨,一份替我当年的懦弱。
顾言琛,你别想轻易死去,你的刑期,是我和我自己和解前,永无止境的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