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影卫疑云
影卫们鱼贯而入，玄色劲装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二十余人齐刷刷跪在帐中，甲叶碰撞声惊得烛火连连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如同一排蛰伏的黑豹。
“谁认识这东西？”
林越将北斗铜环抛在地上，铜环在青砖上滚出刺耳的声响，最终停在为首的影卫面前。
那影卫抬头时，林越恰好瞥见他耳后有颗米粒大的朱砂痣
——
昨夜在密林里追踪的影卫中，就有个人有同样的标记。
影卫的目光在铜环上扫过，喉结滚动两下：“回先生，此物从未见过。”
“哦？”
林越缓步走过去，靴尖挑起铜环，“可有人看见，昨夜亥时，你在北营外的密林里与戴狼卫面具的人私会？”
影卫的肩膀猛地一僵。
帐内霎时死寂，连烛火的噼啪声都变得清晰。白起的手指在剑柄上越攥越紧，指节泛白
——
他最忌讳影卫与外界私通。
冯去疾轻咳一声，看似解围实则添火：“武安君，影卫皆是您一手调教，想必不会有这等事。或许是……
有人故意栽赃？”
“栽赃？”
林越突然笑了，转身从案上拿起那方染血的布巾，“冯大人的护卫在我帐外被抓，布巾上的‘秦’字绣得倒挺规整。只是不知，为何这线脚与影卫甲胄上的丝线一模一样？”
他将布巾掷到影卫面前，果然有细心者发现，布巾的丝线色泽与影卫腰封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你！”
亲卫统领怒目圆睁，却被白起抬手制止。
白起盯着那名有朱砂痣的影卫：“说。昨夜亥时，你在哪？”
影卫额头渗出冷汗，磕了个响头：“属下……
属下在巡营。”
“巡到密林里去了？”
林越步步紧逼，“还是说，你把从狼卫手里换来的东西藏在哪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影卫心上。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
——
这事他只与亲卫统领私下提过，怎么会被林越知晓？
林越早已看透其中关节。昨夜狼卫突袭，定是与影卫有交易，而亲卫统领十有八九是知情者。白起治军极严，他们不敢明着来，便想借栽赃冯去疾的机会，将交易的痕迹抹去。
“看来是没话说了。”
林越故作惋惜地叹气，“既然如此，不如让冯大人的人搜搜身？”
冯去疾立刻接口：“正该如此。若真是清白的，也好还影卫兄弟们一个公道。”
白起脸色铁青，却不得不点头
——
此刻反对，反倒显得心虚。
亲卫统领急得额头冒汗，刚要开口阻拦，那影卫突然惨叫一声，嘴角溢出黑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好！”
林越低喝一声，冲过去时已迟了一步。影卫牙关紧咬，舌下藏着的毒囊早已咬破，七窍渗出的黑血在地上汇成小溪。
帐内一片哗然。
“畏罪自杀？”
冯去疾挑眉看向白起，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白起猛地拍案而起，腰间长剑
“噌”
地出鞘，寒光直指亲卫统领：“说！他与狼卫交易了什么？”
亲卫统领吓得魂飞魄散，“噗通”
跪倒在地：“将军饶命！是……
是代郡的铁矿分布图！那狼卫说，只要拿到图，就把赵军囤积粮草的位置告诉我们……”
林越心中冷笑。果然与代郡有关。
“蠢货！”
白起怒喝一声，长剑在案上劈下，半块竹简应声而断，“那是赵军的诱敌之计！”
他征战多年，怎会不知赵军惯用诈降计？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心腹竟会被这点利益诱惑。
“武安君息怒。”
林越适时开口，“现在追究责任无用，不如想想如何应对。”
他捡起地上的北斗铜环，“这铜环染血显字，指向代郡。而玉圭上的星图，若我没猜错，标注的正是代郡铁矿的具体位置。”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白起和冯去疾同时变了脸色。
代郡铁矿是赵国的命脉，若能掌控，秦军的军械补给将再无后顾之忧。
“先生能破译星图？”
冯去疾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林越故意卖关子：“略懂些星象之术。只是……”
他看向白起，“需得调阅代郡的山川图，还要武安君的影卫配合勘察。”
白起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收剑入鞘：“准了。”
他知道此刻已无退路，林越手握玉圭和铜环的秘密，若不合作，只会被冯去疾抓住更多把柄。
冯去疾抚着胡须笑道：“如此甚好。我这就修书一封，奏请秦王增派勘探工匠。”
他瞥了眼地上的尸体，“至于这影卫……
就按军中规矩处置吧。”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汹涌。
林越回到帐中时，校尉已在案上摆好了酒菜，却没半点胃口：“先生，咱们真要去代郡勘察？那里可是赵军的地盘。”
“不去。”
林越给自己倒了杯酒，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但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去。”
他从怀中掏出那卷布防图，在灯下展开，指尖点在函谷关与咸阳之间的一处驿站：“冯去疾说三日后再来，我们明日一早就以‘寻找铁矿线索’为由，向函谷关方向移动。”
校尉一脸茫然：“那不是往咸阳去了吗？”
“正是。”
林越抿了口酒，“白起和冯去疾都盯着代郡，这时候往咸阳走，才最安全。”
他突然压低声音，“何况，我怀疑吕不韦的人已经在函谷关等着了。”
竹简上的
“吕”
字绝非偶然。那位权倾朝野的相邦，怕是早就盯上了玉圭背后的秘密。
次日清晨，秦军大营传出消息，林越将率黑鳞卫前往代郡边境勘察，王龁亲率五千精兵护送。
白起站在瞭望塔上，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亲卫统领在身后低声道：“将军，真要让他们去？”
“让他们去。”
白起的目光落在队伍末尾的几名
“黑鳞卫”
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告诉影三，盯紧了。若林越敢私藏玉圭，就地格杀。”
与此同时，冯去疾的信使快马加鞭赶往咸阳，密信中除了汇报长平战事，还特意提到林越能破译星图，且有意前往咸阳。
三日后，函谷关下的驿站。
林越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中年文士，拱手笑道：“没想到吕相邦竟会派郑大人亲自来。”
郑安平
——
吕不韦的心腹，后来在秦国官至将军。此人此刻出现在这里，足见吕不韦对玉圭的重视。
郑安平抚着山羊胡，笑容和煦：“相邦听闻先生有秦王玉圭，特意命在下前来接应。先生一路辛苦，且随我入关中歇息。”
“有劳郑大人。”
林越目光扫过驿站外的二十名护卫，个个气息沉稳，显然是吕不韦的私兵。
入夜后，郑安平设下宴席。酒过三巡，郑安平终于谈及正题：“先生，那玉圭……
可否让在下一观？”
林越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郑大人觉得，玉圭背后的秘密，是吕相邦更想要，还是秦王更想要？”
郑安平的笑容僵在脸上。
“实不相瞒，”
林越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玉圭上的星图不仅指向铁矿，还标注着当年秦昭襄王在赵国为质时，与赵姬私藏的宝藏。”
赵姬！
郑安平瞳孔骤缩。他是吕不韦的心腹，自然知道赵姬与相邦的渊源。若真有这等宝藏，对吕不韦来说，无疑是掌控秦王的重要筹码！
“先生此话当真？”
郑安平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郑大人觉得，我敢拿这等事开玩笑？”
林越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不过，这宝藏需要北斗铜环才能开启。而铜环……
还在长平的影卫手里。”
他故意抛出诱饵，将水搅得更浑。
郑安平果然上钩，立刻道：“先生放心，我这就派人去长平，务必取回铜环！”
林越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算准了吕不韦的野心，故意将宝藏与赵姬联系，就是要让吕不韦与白起彻底撕破脸。
而此时的长平大营，白起收到影三传回的密信，得知林越竟绕路去了函谷关，还与吕不韦的人会面，勃然大怒：“竖子敢尔！”
他猛地将密信拍在案上：“传令下去，调三千锐士，随我去函谷关！”
亲卫统领大惊：“将军，此刻离开长平，恐生变故！”
“变故？”
白起眼中杀意翻腾，“最大的变故，就是让玉圭落入吕不韦手中！”
他太清楚那位相邦的手段，若被他拿到玉圭，定会借机削弱军方势力。
两拨人马，一明一暗，都朝着函谷关疾驰而去。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林越，正站在驿站的窗前，看着天边的残月。他从怀中摸出玉圭，月光透过玉质，将星图投射在窗纸上，与他记忆中博物馆里的秦代水利图隐隐重合。
“原来如此……”
林越喃喃自语。
哪有什么宝藏？玉圭上的星图标注的，分明是赵国为抵御秦军而修建的秘密水网！一旦掌控，不仅能水淹秦军，更能断绝代郡的水源。
这才是足以改变战局的真正秘密！
他将玉圭收好，转身时恰好撞见郑安平派去长平的人正要出发。林越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在那人腰间的箭囊里，悄悄塞了片刻着
“星图在吕”
的木片。
这木片，是给白起的
“礼物”。
函谷关的风越来越急，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林越站在驿站的屋檐下，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火把，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容。
白起的锐士，吕不韦的私兵，还有隐藏在暗处的赵国残余势力……
这场博弈，终于要在函谷关见分晓了。
而他手中的玉圭和铜环，就是决定胜负的最后筹码。
夜风吹动他的衣袍，林越摸出怀中的青铜匕首，刃面映出他眼底的锋芒。
咸阳，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