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梧没有隐瞒,干脆利落地回答:“锻造师。”
空气安静了。
秦雪遥脸上的探究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凝固在那里。
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她追问了一句,以为那是什么她不知道的,拥有奇怪读音的战斗职业。
比如“战祷师”?
或者是某个古老传承的“断罪师”?
宁梧很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吐字清晰。
“锻造师。打造兵器和装备的,生活类职业。”
这一次,秦雪遥听清楚了。
清清楚楚。
她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古怪。
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惊、迷惑、难以置信,最终又沉淀为失望和荒唐的复杂神情。
她那双锐利如鹰的银色眼眸,此刻也睁大了,瞳孔里写满了“你在开什么玩笑”的字样。
锻造师?
生活类职业?
她脑海里所有关于这个少年的神秘猜测,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什么稀有战斗职业,什么隐藏的天赋强者,什么隐世家族的秘密武器
全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是她脑补出来的。
真相竟然是,一个生活类职业者,一个应该待在安全温暖的锻造工坊里,整天和炉火、铁锤打交道的锻造师,花了八百块去s级训练室里活动了一下,然后又准备独自一人,跑到魔物横行的哀嚎石林去狩猎。
这已经不能说是胆大包天了。
这完全是纯粹的,不知死活!
秦雪遥张了张嘴巴,感觉自己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最终,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对自己先前那些猜测的自嘲,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失望。
她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结果掀开一看,发现那只是一块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石。
她摇了摇头,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对宁梧说道:“同学,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职业有什么误解,还是说,你把学校里那些关于职业者冒险的英雄故事当真了。”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份属于顶尖强者的气场,不自觉地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
“我必须明确地告诉你,生活类职业者,没有任何野外生存能力。你的力量、敏捷、体质,所有属性的成长性都远低于战斗职业。你没有战斗技能,不懂得如何规避危险,更不知道如何与魔物周旋。”
“你现在要去的地方,是真正的战场。那里的魔物不会因为你是个学生就对你手下留情。灰岩蛛的蛛网会缠住你的脚,它们的毒牙能轻易刺穿你的皮肤。你连它们最基本的攻击都应付不了。”
“你所谓的狩猎,在我看来,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自杀你还能选一个痛快点的死法,而落到魔物手里,你只会被活生生地撕碎,当成一顿点心。”
她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给了他那个紧急联络器。
那东西是给那些有一定自保能力的职业者在绝境中求生的,而不是给一个去主动送死的人,用来在临死前通知别人来给他收尸的。
“你现在,立刻,马上,转身回城里去。”
“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锻造工坊,去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锻造师。那才是你的战场,而不是这里。”
“城外的世界,不适合你。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她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劝了。
如果这个少年还是要一意孤行,那便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那是一种纯粹由强者气场带来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的人双腿发软,狼狈退缩。
宁梧没有退。
他站在原地,迎着那几乎要将人冻结的视线,脸上没有半分被说教后的羞恼。
他安静地听着,等她全部说完。
然后,他用一种同样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坦然的语气开口。
“我会对自己的性命负责。”
“你说的都对。我是生活类职业,我没有战斗经验,我进去可能就是死。这些我都想过。”
他无比真诚地看着她。
“但我还是要去。我有必须去的理由。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也谢谢你给的联络器。如果搭车这件事让你为难,或者钱不够,我就不强求了。我自己走过去。”
说完,他微微躬身,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他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用以退为进的手段。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对方已经仁至义尽,他不能再强人所难。
大不了,就是多花几个小时,自己徒步走到那片矿区。
他的这份干脆利落,反倒让秦雪遥愣住了。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后续的说辞,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设想过他可能会有的反应:恼羞成怒,强词夺理,或是畏缩退却。
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地接受了她所有的警告,然后,又如此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就好像,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秦雪遥看着他准备离去的背影,那个在满是彪悍职业者的广场上有些单薄的背影。
她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她可以一拳轰碎山岩,可以斩杀恐怖的魔物,可以号令一支精锐的战队,但她居然无法说服一个执意要去送死的少年。
算了。
这个念头,没来由地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等等!”
宁梧停下脚步,转过身,眼中带着疑问。
“上车。”秦雪遥用下巴朝着那辆巨大的装甲运兵车点了点,“我把你送到裂谷边,之后是死是活,你自己负责。”
“不过,我不想明天看新闻,标题是‘一无名学生命丧灰岩蛛之口’。”
就当是日行一善。
她这样想。
宁梧眼中闪过几分讶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谢谢。”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客套话,干脆地走向装甲车。
他爬上车,在靠近门口的一个角落位置坐下。
车厢内部空间很大,两排金属长椅相对而设,壁板上挂着武器固定架和急救包。
他坐下后,看见座椅旁边贴着一个磨损严重的收款码。
他抬头,看向刚刚上车的秦雪遥。
“扫这个给钱吗?”
秦雪遥正准备去驾驶舱,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她转过头,看着宁梧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他手里还亮着的付款界面,终于绷不住了。
她失笑出声,摇了摇头,那双银色的眸子里满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随你吧。”她丢下这句话,不再理他,径直走向了驾驶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