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最后检查了一遍展厅的线路接口，指尖不小心蹭过裸露的电线接口时，一阵尖锐的刺痛顺着手臂窜向太阳穴。她眼前猛地炸开一片白光，像被人迎面泼了桶融化的彩虹糖，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消毒水的味道先钻进鼻腔。她躺在社区医院的观察床上，右手缠着薄薄的纱布，旁边站着同事小张，脸上堆着惊魂未定的关切：“初夏你可算醒了！就差一点点触电，吓死我们了！”
初夏动了动手指，除了轻微的麻痹感，没什么大碍。她撑着坐起来，目光习惯性扫过病房——然后彻底僵住。
小张的肩膀周围，萦绕着一层薄薄的、像雾气一样的橙黄色光晕，随着他说话的语气轻轻晃动，像是阳光透过玻璃杯折射出的暖光。而门口路过的护士姐姐身上，则飘着淡淡的天蓝色，脚步移动时，蓝色雾气会拉出细细的尾迹，像拖着一条透明的纱裙。
“我……眼花了？”初夏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触电后遗症。可再睁开眼，那些色彩依然顽固地停留在原地，甚至随着小张“你要不要再躺会儿”的问话，他身上的橙黄色又亮了几分，边缘还泛起细碎的金色光点。
她强装镇定地摇摇头：“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离开医院时，傍晚的风带着夏末的热意吹过来。初夏站在人行道上，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重新调色了。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身边，大多裹着灰蓝色的雾气，脚步越快，雾气越沉，像背着无形的铅块；广场上跳广场舞的阿姨们，身上飘着活泼的橙红色，动作幅度大的时候，红色雾气会像裙摆一样散开；一对牵手的情侣走过，他们之间缠绕着淡淡的粉紫色，靠近时会交织成温柔的光斑，仿佛空气里都飘着甜意。
这不是幻觉。
初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作为文创设计师，她对色彩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可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敏感”的范畴——这些色彩分明带着情绪的温度，和她平时用的马克笔、颜料完全不同。
她下意识摸出随身的素描本，指尖有些发颤地翻开空白页。目光锁定不远处一个蹲在花坛边哭的小女孩，她身边萦绕着一团湿漉漉的灰黑色雾气，像刚被雨淋过的棉絮。初夏握着铅笔的手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在纸上画下一团灰黑色的、带着水滴纹路的雾，旁边标注：悲伤？
画完的瞬间，小女孩的妈妈跑过来抱住她，低声安慰着。初夏看见小女孩身上的灰黑色雾气慢慢变淡，被妈妈身上温暖的米黄色一点点包裹、融化，最后变成了浅淡的鹅黄色。她赶紧在素描本上补画：米黄色+灰黑色=鹅黄色？（安慰有效）
“原来色彩会变……”她喃喃自语，心里的惊慌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好奇取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画廊老板催问布展进度的消息。初夏叹了口气，触电耽误了工作，今晚怕是要加班了。她收起素描本，正准备拦车，一股浓郁的咖啡香顺着风飘过来，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街角的“心间暖阳”咖啡馆亮着暖黄色的灯，玻璃窗上贴着手绘的咖啡豆图案。初夏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或许一杯咖啡能让她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咖啡馆里人不多，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吧台后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戴一副细框金眼镜，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他正在专注地做咖啡拉花，奶泡在黑色的咖啡液上流动，很快形成一朵完整的郁金香。
“一杯拿铁，谢谢。”初夏走到吧台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镜片后的眼神很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稍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清冷的质感。
初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然后再次愣住。这个男人身边，萦绕着一层干净的浅灰色雾气，不像上班族的沉重灰蓝，而是带着冷调的、条理分明的灰色，像精心熨烫过的西装面料。灰色雾气的边缘，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绿色，快得像错觉。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男人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正在给咖啡装杯，动作流畅利落，“身上的灰蓝色都快滴下来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初夏猛地抬头，心脏漏跳了一拍：“你说什么？”
他抬了抬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说，你的状态像打翻的调色盘，需要一杯加双倍奶泡的甜口拿铁。”他把做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杯面上的拉花是一道小小的彩虹，“算我送的，看你这样子，大概是遇到麻烦了。”
初夏看着那杯彩虹拉花拿铁，又看了看男人身边那层冷静的浅灰色雾气，突然觉得，这个触电后的彩色世界，好像比她想象的更复杂，也更有趣。她拿起咖啡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低头喝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奶泡混着咖啡的醇厚滑入喉咙，奇妙的是，她感觉自己身上那层紧绷的“灰蓝色”（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好像真的松动了一些。
也许，先搞清楚这些色彩代表什么，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初夏低头看着素描本上的灰黑色雾团，又看了看吧台后那个正在擦拭马克杯的男人，在心里默默画下一个问号：他说的“灰蓝色”，和我看见的，是同一种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