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在大辽嗑CP > 第7章
在家享受了几日“口福”之后,我不得不收拾起我那被阿娘填得满满当当的肠胃和懒筋,重新回到了规矩森严的萧府。
回府的第一感觉,似乎有些不同以往。具体说不上来,但府里的气氛好像比之前更沉凝了些。下人们走路依旧悄无声息,但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谨慎和小心翼翼。连廊下挂着的画眉鸟,叫声都不如往日那般清脆欢快了。
王夫子的课依旧枯燥,练武场上的操练依旧辛苦,耶律斜轸那厮偶尔路过时的嘲笑依旧讨厌。但所有这些熟悉的“折磨”之外,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的紧张感,像初秋的薄雾一样,悄无声息地弥漫在萧府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我并没太在意,只当是自己离家几天不适应。直到某天下午,我偷懒躲到花园假山后,准备啃完最后一块从家带来的梨花酥时,听到了两个小丫鬟躲在另一边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儿个宫里又……”一个声音带着惧意,压得极低。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另一个声音急忙打断,“我也是听我那个在宫里当差的表舅的连襟的邻居说的……就因为奉茶时手抖了一下,溅出来几滴,就被……就被……”后面的话变成了气声,但我隐约听到了“杖毙”两个字。
我啃点心的动作顿住了,竖起耳朵想听得更仔细些。
“这都第几个了……陛下他……”小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说陛下只是近来龙体欠安,心情郁结吗?怎么……”
“什么龙体欠安!那是……”另一个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耳语,“……是喝多了……拿人撒气呢!近身伺候的,哪个不是提心吊胆,朝不保夕……听说怀州行宫那边,晚上都能听见……”
一阵风吹过,假山竹叶沙沙作响,盖住了她们后面的话。
等我再探头去看时,那两个小丫鬟已经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没了影。
我捏着半块梨花酥,愣在原地,心里一阵发毛。
陛下?辽穆宗耶律璟?那个在我印象里只存在于大人口中、遥远而模糊的皇帝?他……很可怕吗?
“杖毙”、“拿人撒气”、“朝不保夕”……这些词像小虫子一样钻进我的脑子,让我背后凉飕飕的。我想起在家时,似乎也隐约听到爹娘压低声音讨论过“陛下近来脾气越发难以捉摸”、“怀州那边不太平”之类的话,当时我没往心里去,现在却和丫鬟们的话对上了。
原来……那些可怕的传言,离我并不遥远。
接下来的几天,我变得格外留意周围的动静。
我发现,萧思温大人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使回来了,也常常直接钻进书房,那里的灯火每每亮至深夜。他眉头锁得更紧,脸上的疲惫之色难以掩饰。
萧夫人依旧爽朗爱笑,但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往书房送参汤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府里来往的官员似乎也多了起来,他们与萧大人在书房闭门交谈时,神色大多凝重。我甚至有一次远远看到韩德让和我爹韩匡嗣一同从书房出来,两人都是面色沉郁,低声交谈着什么,看见我过来,立刻停止了话头。
连耶律斜轸那家伙,来府里找萧大人回话时,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都收敛了不少,眼神里多了些我看不懂的沉肃。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我这才明白,那晚家宴上,爹说的“福分”,恐怕不仅仅指婚姻前程,更是指在即将可能到来的风波中,能否平安度日的“运气”。
这认知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我一直觉得那些朝堂大事、帝王心术离我很远,我只需要操心我的课业、我的点心和我的话本就好。可现在,可怕的阴影似乎正逐渐逼近,连萧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都无法全然置身事外。
某天,我一个没留意,打翻了萧夫人赏赐的一套新茶具中的一只杯子。看着地上摔得粉碎的瓷片,我还没怎么样,旁边伺候的一个小丫鬟却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奴婢该死!奴婢没伺候好!求姑娘恕罪!求姑娘千万别告诉夫人!”她磕头如捣蒜,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
我被她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拉她:“快起来快起来!不过是个杯子,碎了就碎了,我跟夫人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碎的,不怪你!”
那小丫鬟却哭得更凶了,死活不肯起来,像是即将大祸临头。
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想起之前听到的谣言,下意识地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便故意板起脸,压低声音吓唬她:“快别哭了!再哭,再哭我就真告诉夫人,让她把你送进宫里去伺候陛下!”
我本意是想说“送去干最辛苦的活儿”,但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伺候陛下”。
此言一出,仿佛按下了什么可怕的开关。
那小丫鬟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诅咒。她“哇”地一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求饶:“不要!姑娘饶命!奴婢不去!死也不去!求求您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背过气去,把我彻底给哭懵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啊!至于吗?!宫里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
最后还是闻声赶来的管事嬷嬷把人连哄带劝地带走了,临走前看我的眼神颇为不赞同:“韩姑娘,有些话,可说不得。”
我看着那小丫鬟被搀扶下去时还在不断抽噎、惊魂未定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对“陛下”这两个字,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冰冷的恐惧。
原来,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原来,进宫伺候,在有些人眼里,竟比死还可怕。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了我心里。
白天我还能强装镇定,插科打诨,但到了晚上,独自躺在黑暗中,那些听来的只言片语就开始在我脑子里无限循环。
“杖毙”、“撒气”、“朝不保夕”、“怀州行宫夜半哭声”……还有那小丫鬟绝望恐惧的眼神……
我越想越怕,用被子蒙住头,却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风吹过窗棂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凄厉的哭嚎。
连续两晚,我都从噩梦中惊醒。
第一晚,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给一个看不清面容、浑身散发着酒气和暴戾气息的男人奉茶,手一抖,茶水泼了出来,那男人勃然大怒,抽出刀就向我砍来……我尖叫着吓醒了,浑身冷汗淋漓。
第二晚,我梦见萧府被包围了,很多穿着盔甲、面目模糊的士兵冲进来,见人就抓,我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动,回头看见萧燕燕也被抓住了,她对我喊:“沫沫姐姐快跑!”……我又吓醒了,心跳得像擂鼓。
第三晚,我实在受不了了。
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我觉得每一道阴影里都藏着吃人的妖怪。我抱着枕头,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做贼似的摸到了萧燕燕的房外。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轻轻敲了敲她的窗户,带着哭腔小声喊:“燕燕……燕燕你睡了吗?我……我害怕……”
窗户很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露出萧燕燕睡眼惺忪却带着关切的小脸:“沫沫姐姐?怎么了?”
“我……我能跟你一起睡吗?”我可怜巴巴地问,“我做噩梦了……好可怕……”
萧燕燕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打开窗户:“快进来吧,外面凉。”
我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哧溜钻了进去,飞快地爬上她的床,钻进温暖的被窝,紧紧挨着她,这才感觉稍微安心了一点。
萧燕燕的床铺带着淡淡的、好闻的皂角清香,和她身上一样。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我:“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
“可是……可是那些传言……”我吸着鼻子,把听到的谣言和我的噩梦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她。
萧燕燕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也微微绷紧了。
看来,她也并非全然不知。
“燕燕,你说……陛下真的那么可怕吗?宫里真的那么危险吗?我们……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我越说越害怕,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萧燕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陛下究竟如何。但是,爹爹和娘亲会保护我们的。德让哥哥……他们也会想办法的。”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镇定,但这并不能完全驱散我的恐惧。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萧燕燕的语气忽然坚定起来,“爹爹常说,遇事慌乱最是无用。害怕解决不了问题。”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俩其实都睡不着了,并排躺着,望着帐顶,各怀心事。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在寂静的夜里无声蔓延。
第二天,我们俩都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去给萧夫人请安。
萧夫人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我们状态不对,细问之下,我便支支吾吾地把我的害怕和听到的谣言说了出来,当然,省略了我吓唬丫鬟那段。
萧夫人听完,没有立刻说话。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在我们俩紧张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明媚眼眸,此刻显得格外深邃。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责备我们胡思乱想,也没有刻意否认那些传言,而是朝我们招招手:“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我们俩乖乖地凑过去,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下。
萧夫人揽住我们的肩膀,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她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声音舒缓而沉稳,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豁达和力量:
“孩子们,你们听说过草原上的狼吗?”
我和燕燕对视一眼,不知道夫人为什么突然说起狼,但还是点了点头。
“草原上的狼,凶不凶?”萧夫人问。
“凶!”我立刻回答,想起阿猛的祖宗们,“它们会吃小羊羔!”
“是啊,狼很凶。”萧夫人点点头,“它们呲着獠牙,瞪着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里嚎叫,听起来确实很吓人。草原上的人,没有不怕狼的。”
她的描述让我又想起了那些可怕的传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是,”萧夫人话锋一转,低头看着我们,眼神亮晶晶的,“你们见哪个草原上的猎人,会因为害怕狼,就不敢出门放牧,不敢骑马射箭了?”
我们摇了摇头。
“因为猎人们知道,狼再凶,也不过是畜生。”萧夫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猎人手里有弓,有箭,有套马杆,有猎刀,还有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和勇气。”
“狼会呲牙,猎人就知道要握紧弓箭;狼会嚎叫,猎人就知道它们可能在召唤同伴,要更加警惕;狼会偷袭,猎人就知道要守好羊圈,点燃篝火。”
“可怕的不是狼有多凶,而是被吓破了胆,连弓箭都不敢拿,连马背都不敢上。”她轻轻拍了拍我们的背,“只要手里的弓够硬,心里的胆气够足,狼来了,也不过是多一张皮子,多一顿肉食。”
萧夫人说着,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历经风霜的从容和自信:“这世道啊,有时候就像那草原,总有刮风下雨,总有豺狼虎豹。但咱们不能先自己吓唬自己,乱了阵脚。咱们得自己手里有弓,心里有底。”
“你们爹爹,你们兄长,还有这府里府外许多的人,他们现在做的,就是在打磨手里的弓,在擦亮心里的底。咱们要做的,不是躲在角落里害怕,而是该读书读书,该练武练武,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不给他们添乱,这就是咱们的‘弓’。”
她看着我们:“明白了吗?”
我和燕燕似懂非懂,但夫人温暖的手和坚定的话语,像一道阳光,驱散了我们心中的部分阴霾。那些可怕的谣言似乎还在,但好像……没那么让人窒息了。
“嗯!”我们俩用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恐惧不会立刻消失,但萧夫人的话像一颗种子,在我们心里埋下了一份勇气和底气。
那天晚上,我依旧做了梦。但梦里不再是无助的逃跑和可怕的追杀。我梦见自己站在辽阔的草原上,手里握着一张沉甸甸的弓,虽然拉起来还很费力,但我知道,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能拉开它,射向任何朝我呲牙的豺狼。
而萧府书房的那盏灯,依旧每夜都亮到很久很久。
我知道,大人们正在为我们,也为这府邸的安宁,打磨着他们手中更强大、更坚韧的“弓”。
风波或许将至,但至少此刻,我们并非毫无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