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一盏盏亮起,从十四层到一层,像有人在黑夜里一点点点燃火把。冷光笼罩下,灰墙、裂痕、血迹一览无余。空气仍旧潮湿,却少了之前那种随时要吞人的躁动。
技术员收起最后一枚收容锚,关掉终端。声音干涩,像嗓子里全是灰:“楼体波动归零。”
没人鼓掌,也没人松气。生还的人都知道,这栋楼沉下去的同时,也带走了几个同伴。血迹被白布蒙住,担架推过地面,轮子和砖缝摩擦发出细碎的响。那声音在此刻比任何喊叫都更扎耳。
苗川弯腰帮忙抬了一头担架。护甲撞在他膝盖上,他咬了咬牙,没说一句话。平日里嘴巴最快的他,现在沉默得像变了个人。
陆央站在走廊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手背上缠着纱布,指尖仍有血顺着掌纹渗出来。他看着担架一个个被推走,心口发紧,喉咙里有股生铁味始终没散。
一阵风从窗缝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灯光下,灰粒在空气里打旋,落在绷带上,带来一丝刺痒。陆央下意识地抬手,却发现手腕被人按住。
是宋凝。
她的手套还沾着血,指节冷硬。目光依旧锋利:“别乱动。”
陆央点点头,把手放下。
她收回目光,声音平静:“跟我走。”
走廊外,黑色的运送车已经停好。车厢里摆着冷硬的金属座椅,气味混杂:消毒水、铁锈、血腥,还有一股不知从何处渗出的潮霉。
陆央被战术员押上车,束缚环扣在手腕上。力道不算狠,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冷漠。
车门砰地一声合上,隔绝了外头的风声。黑暗里只剩引擎的轰鸣和金属的震颤。
窗外的城市在夜色里拉出一条条破碎的影。远处大楼熄灯,街区断电,偶尔能看到闪烁的红色警示灯。天穹上的裂缝比几小时前更宽,边缘泛着暗红光,像血痕在夜空里慢慢撕开。
陆央靠着车壁,肩膀传来铁皮的凉。他闭上眼,心跳仍旧急促,脑海里反复浮现出倒影扑来的瞬间。那股窒息感没散,像还压在喉口。
黑手套男人坐在对面,目光始终盯着他,像在盯一件危险物。宋凝则坐在一侧,沉默,眼神深处有一丝冷光,却比初见时不再那么排斥。
车厢驶入局内地下。厚重的铁门缓缓升起,露出白色灯光照亮的走廊。空气被冷风吹得干燥,墙上贴满“隔离”“污染检测”的标识。有人推着推车经过,箱子里装着密封的黑色容器,里面隐隐传来低沉的嗡鸣。
陆央被带进审查室。
房间方正,墙壁全是灰白的钢板。只有一张桌、一把椅。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红点一闪一闪,像冷眼。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铁味,干得嗓子发痒。
他被按在椅子上。束缚环还在,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让他不自觉缩紧手指。
审查员走进来,戴着白手套,表情冷漠,声音毫无起伏:“记录开始。对象:陆央。身份:外卖员。状态:接触异常,疑似污染。”
一连串问题甩下来。
“你进入诡楼之前,有没有接触过可疑物件?”
“在走廊里,你是如何避开陷阱的?”
“你看到的东西,是否与他人不同?”
每句话都像刀子往里挑。
陆央盯着桌面,眼睛干涩。他没说“耳里的那根弦”,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比别人敏感一些。”
审查员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几秒钟,什么也没说,只低头记录。
时间像被拉长。房间里只有笔尖在纸上划过的细响,和空气里机械运转的低沉嗡声。
门忽然被推开。
宋凝站在外头,眼神冷厉:“人归我。”
审查员皱眉:“他尚未确认是否——”
“特殊情况。”宋凝打断,声音冷得不容置疑。
两人对视数秒。最终,审查员冷冷合上文件,退到一边。
宋凝走到陆央面前,亲手解开束缚环,声音低:“起来。”
他们刚走出审查室,走廊顶灯忽然闪了一下。紧接着,警报灯旋转,刺耳的警报声在整个地下同时炸开。
广播从天花板的扩音器里轰下:“紧急通报——城区南侧出现异常波动,死亡人数不明,疑似新型规则事件。代号:哭尸。”
声音里带着电流噪音,像是信号被什么干扰过。
陆央心口骤然一紧。他听见远处走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战术员们快速奔跑,护甲撞击声一阵阵传来。有人推着装满武器的推车,金属器件叮当碰撞。
宋凝当机立断:“跟紧,不要掉队。”
她拉着陆央,快步朝集合区走去。
地下的运送车再次发动。铁门升起,城市夜色扑面而来。
街道远端,停尸房方向传来刺耳的哭声。那声音像有人在哀嚎,却混杂着金属刮擦,带着让人发麻的寒意。风一吹,哭声从四面八方灌来,好像整个城市同时在哭泣。
天穹上的裂缝更大了。暗红色的光从里面渗出,照亮了半边夜空。裂缝边缘的黑影蠕动,像有东西在里面游走。
车厢里,空气冷得压人。
陆央低下头,指尖捏紧,掌心渗出新汗。耳中的那根弦再次被拽紧,比在诡楼时还要尖锐。他知道,新的规则,已经在逼近。
宋凝坐在对面,背脊笔直,眼神冷冽。红光映在她的眸底,像一簇火。
哭声越来越近,像要钻进每个人的耳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