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女儿。
他看到她眼中的恳切,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那股子倔强,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胸中的怒火,莫名地滞了一下。
“福安。”
“奴才在。”
福安连滚带爬地上前。
“呈上来。”
福安颤抖着手,接过信,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陛下面前。
陛下冷哼一声,一把扯过信纸。
他倒要看看,那小子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花言巧语,能把他最疼爱的女儿,迷得如此是非不分。
信纸展开,秦羽那锋锐有力,又带着几分不羁的字迹,映入眼帘。
开篇是问候,中规中矩。
陛下眼神中的冷意,没有丝毫消减。
但往下看,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信中,秦羽并未过多为自己辩解,而是用最冷静的笔触,描绘了扬州的惨状。
“田地龟裂,禾苗尽毁,黑虫漫野,如潮如涌。”
“百姓流离失所,掘草根,食树皮,易子而食之惨剧,近在眼前。”
“臣夜不能寐,心如刀绞”
寥寥数语,一幅人间地狱的画卷,便在陛下脑海中展开。
他仿佛看到了那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灾民,听到了那一声声绝望的哀嚎。
他放在龙案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信的笔锋一转。
“臣遍查古籍,问询乡老,皆言此虫水火不侵,乃不治之天灾。”
“然,天无绝人之路。臣忆及幼时,曾随一云游方士学得些许杂学,其中便有此物之记载。”
“其名为小龙虾,虽貌丑,却性喜阴寒,食腐而生,肉质至鲜。臣斗胆一试,以重料烹之,竟成绝味!”
看到这里,陛下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果然是妖言惑众,牵强附会!
还云游方士,编得倒是有模有样。
可他继续往下看,脸上的神情,却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臣深知,此事惊世骇俗,难以置信。”
“然扬州危局,迫在眉睫,数十万生民,嗷嗷待哺,臣别无他法,唯有行此险招。”
“若此法可行,则天灾可为人食,害虫可变佳肴。百姓非但无饥馑之忧,反可凭此虫换取钱粮,度过难关。”
“此举若成,非但无需朝廷耗费巨万钱粮赈灾,反可为国库创收,开辟商路,一举数得!”
“开辟商路?”
陛下口中,下意识地念出了这四个字。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心中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兴奋的奇异光芒。
他是一个皇帝!
他想的,从来不只是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只是一餐一饭的美味。
他想的是天下,是社稷,是国库里那永远不够花的银子!
每年黄河泛滥,边关战事,南方水患。
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扬州这次的虫灾,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拨出三百万两白银,甚至更多的准备。
那都是从国库里,从百姓的税赋里,活生生挖出来的肉!
可现在,秦羽告诉他,这笔钱,不仅可以省下来。
甚至还能赚钱?
让那些嗷嗷待哺的灾民,靠着捕捉害虫,自己养活自己?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荒诞!
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