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澄清事实?
裴家人会不会帮她?
应该不会,但是……
沈霜云侧目回顾谢夫人。
谢夫人目露担忧,双手紧握桌案,似乎随时会起身。
裴照野也挣脱了裴寒声,咬牙切齿地瞪眼睛。
丸子头都直起来了。
沈霜云的心,安全下来。
她身后也有人啊。
“陛下,娘娘,掩瑕藏疾,穷不失义,这是为人女应当遵守的,家中丑事,霜云从不愿展露人前,可是,事至如今,我也不得不替自己解释几句。”
沈霜云高声,像是被逼到极点,无可奈何。
沈万里救了她,周氏养了她,大楚奉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她不能直白地说沈家不好。
那是不孝。
但……
不直白说,也有别的办法。
她垂头,像是羞愧不已,“陛下,今年三月十九日,镇国公府谴人至沈府,告知养父母,臣女和妹妹的身份。”
“臣女与妹妹已然及笄,公府觉得,生恩不及养恩,恐养父母不舍,便商量愿意承担臣女和妹妹的嫁妆。”
“仍让臣女二人,承欢养父母膝下。”
她没说,镇国公府的初意,是不想要她们。
裴寂之神色晦暗。
耳边浮出沈霜云那句,“我亦想维护家中人……”
“臣女愿意孝顺养父母,但,养父却不甘,前往镇国公府,纠缠月余,商讨出留下一女,承欢膝下的主意。”
“归初,定下妹妹回去,我留下,后来又改了,要送臣女。”
“臣女归府时,父亲叮嘱臣女,提携家人,匆忘重恩。”
“五日后,臣女养兄入宫为二等侍卫,后几日,酗酒赌博,被贬南门,养父震怒,携众当街辱骂臣女,忘恩负义,陷害兄长,让臣女跪回府中谢罪。”
“晋王妃寿宴,家人勒令臣女带妹妹参加。”
“妹妹跟世子一见钟情。”
“妹妹出嫁,养兄命臣女奉五千两嫁妆。”
“镇国公府为谢沈府养育臣女和妹妹,赠上两万两白银。”
“臣女归府,养父给了臣女二十两银子。”
没添油加醋,没带任何情绪。
甚至没控诉指责。
却把沈家人的丑恶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众多宾客,鸦雀无声。
庆元帝笑容收敛。
裴贵妃拧起眉。
到是太后,依然把手搭在沈婉音肩上,神情不咸不淡,看不出喜怒。
沈霜云目光清亮,质问出声,“妹妹,我有一句虚言吗?”
沈婉音茫然,“那又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吗?沈霜云就是家里的奴才,她的洗脚婢,理所应当替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提携兄长怎么了?骂她怎么了?给嫁妆怎么了?
应该的。
爹给她二十两都多了。
“姐姐,幼时,我们被扔到路边,眼看要冻死时,爹救了我们,养了我们十五年,养育之恩,救命之情。”
“把命给出去,都还不了。”
沈霜云侧目未答。
毕竟,接下来的话,不该她说了。
世人总有种偏颇,本人口中诉出的委屈,格外廉价。
反而旁观者言,便更值得怜悯。
她瞅了眼谢夫人,不知她是否愿意,为她做这个‘旁观者’。
谢夫人犹豫。
“沈万里献女时,借养育之情,要了微臣两万盐引,已是卖女。”
庆元帝身侧。
裴寂之漠然启唇,深渊般的黑瞳,透出冷厉,他讽刺道:“两万盐引,价值十万雪花银。”
“沈婉音,你家的命,真值钱。”
裴寒声蓦然把视线转向他,握扇的手,紧紧绷住。
谢夫人眉目舒缓。
沈霜云微微启唇,出乎意料。
裴世子,居然会帮她?
她的人设起作用了!!!
天啊。
突破口,突破了?
裴寂之垂眸,冷淡避开她的视线。
他并非想帮,只是维护镇国公府的名誉罢了。
沈霜云是他裴家的大姑娘。
不是谁都能欺辱的。
“沈万里拿了裴家的盐引,裴家的银子,沈墨言做着我裴家引荐的官,借沈霜云攀附上来。”
“还要她报恩?”
“怎么报?要她刺杀我父,把镇国公爵位让给沈万里吗?”
宾客们瞬间哗然。
沈婉音娇颜上的得意,直接僵住,她全然不敢相信,裴寂之他,他怎么会替沈霜云说话!
那个凉薄阴沉,恶鬼一样的男人,前世,他明明从头到尾,冷眼旁观,任由她被裴九卿驱赶,被裴寒声算计!
她气不过,想偷镇国公的边防图给世子爷时……
裴寂之用鞭子抽她,差点把她杀了。
那就是个冷血无情,没有半点手足情义的男人,他怎么会为沈霜云站出来!
凭什么?
谢氏这样,裴照野这样,裴寂之又这样!
不公平。
他们偏心!
沈婉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时,太后突然开口,“好了,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小姑娘家家吵嘴而已,寂之一个大男人,就别插手了。”
“你退下吧。”
她朝沈霜云挥手。
沈霜云一直盯着裴寂之,坐回谢夫人身边。
“别怕,没事了。”谢夫人安慰的轻拍她手。
庆元帝冷眼静看,直到太后出言相护,他眼里蓦然浮出抹不悦,冷冷撇向晋王。
旋即目光,扫过依然攀在太后膝前的沈婉音。
他冷声,“孝悌忠信,自是应当,长幼有序,也是天理。”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小沈氏不修口德,任意攀咬,今日教训,当谨记心中。”
不修口德。
任意攀咬。
被帝王下了这样的评价,别说沈婉音一个小姑娘了,就是朝中大臣都受不了。
沈婉音浑身都软了,眼泪泉涌般喷出来,害怕得整个人都打哆嗦。
杏眸盈盈,盼顾求救,“太,太后娘娘,爷……”
“皇帝。”太后沉脸,“小姑娘年幼,伴几句嘴,何必上纲上线,婉儿也是替父母抱不平,纵有些言语过当,那是孝心可嘉。”
说罢,没等庆元帝反应,便拍了拍沈婉音的手,看不出情绪地吩咐,“婉儿,不用陪着哀家了,去找清晏吧。”
“是,娘娘,婉儿告退。”
沈婉音抽泣,膝行退后,小心翼翼回至晋王府席间。
姐妹俩都离开,庆元帝也未在言语。
靖王、直王等人插科打诨,端午家宴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沈婉音跪坐在晋王妃身后,哭哭啼啼地抹眼泪,委屈万分的拽她衣袖,撒娇嘟囔道:“母妃,儿媳好害怕呀,万岁爷也太凶了,儿媳都没说什么……”
“你闭嘴!”
晋王妃低吼,回身打掉她的手,气急败坏道:“贱人,闭上你的狗嘴,谁是你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