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宁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没料到会在这见到儿子。
但仅仅一瞬，她便弯下腰，默不作声地捡起损坏的相机，牵起身边吓呆的花花，转身欲走。
“妈妈！”厉兆和猛地冲上来，一把推开花花，紧紧拽住沈昭宁的手腕。
“你放开我妈妈，那是我的妈妈，不是你的！”
花花被推得一个踉跄，躲在沈昭宁腿后。
厉兆和红着眼圈，还是那副质问的语气：
“你不准走！你都多久没回家，没带我去游乐园了，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儿子！”
“现在只要你立马丢下她，来陪我，我就考虑不继续生你的气。”
沈昭宁稳住身形，先是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花花，柔声问：“有没有摔疼？”
确认小女孩摇头后，她才抬眼看向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儿子。
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兆和，先向妹妹道歉。你不该推人。”
“我不！”厉兆和哭喊着，“她是谁？你凭什么带她玩？我才是你儿子！”
沈昭宁轻轻叹了口气。
她示意一旁的路子昂先将花花带到旁边买冰淇淋。
然后，她看着眼前这张酷似厉星珩，却又流着她血脉的儿子，缓缓开口：
“兆和，是你亲口说的，不需要我这样的妈妈。”
“你说程琬瑶更好，更配得上做你的妈妈。你为了让她开心，在我下楼的楼梯上放弹珠；你爸爸每一次骗我出差去陪她，你都帮着隐瞒……兆和，这些事，你都忘了吗？”
沈昭宁看着这个半年没见，就已经瘦了一大圈的孩子。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厉兆和以前也像花花一样喜欢粘着她。
他刚学说话时，第一声喊的是妈妈。
他生病时，会哭着只要妈妈抱。
可后来，周围的闲言碎语太多。
总说她配不上厉星珩，总说她身份低微，没有世家小姐有教养和气质。
慢慢地，厉兆和也开始跟那些人一样嫌弃她的出身。
“妈妈也努力过。努力做你心目中合格的妈妈，做能配得上你爸爸的妻子。”
“我放弃了牺牲了很多，可后来，你们还是觉得我丢人、上不了台面。”
“兆和，当你一次次选择别人，一次次用谎言和伤害来对待我时，我们之间的母子缘分，就已经被你，还有你的爸爸，亲手切断了。”
她看着儿子脸上交错纵横的泪水，心脏不可避免地微微抽痛。
但沈昭宁只是蹲下身，再认真地看了儿子一眼。
“你选择了你想要的妈妈和生活，就要为之负责。”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
厉兆和崩溃地扑上来想抱住她的腿：
“妈妈我错了，你别不要我！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厉星珩也从不远处冲过来，死死抓住她的手。
“昭宁……你不要我，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来之前，厉星珩就想过，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她一定会心软和他回去。
接下来有的是时间让她重新爱上他。
可是没想到，她谁都不想要了。
路子昂拦住了几乎要扑到沈昭宁身上的厉星珩，另一只手臂则温和地格开了哭闹的厉兆和。
厉兆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冷漠的沈昭宁。
他以为只要他和妈妈认错，妈妈就会和以前一样爱他。
可是妈妈让他不要再出现。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的妈妈，真的不要他了。
“妈妈！妈妈——”
厉兆和见沈昭宁脚步不停，直接躺倒在地。
四肢胡乱蹬踢，哭得声嘶力竭，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妈妈……妈妈别走，妈妈！”
沈昭宁的脊背僵硬了一瞬，但没有回头。
她走到路子昂身边，接过小声抽噎的花花，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低声道：“我们走吧。”
走出喧闹的中心，沈昭宁忽然轻声问身旁的路子昂：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冷酷、很不负责的母亲？”
她顿了顿，空出一只手，轻轻按上心口。
“可看到他哭成那样，我这里……还是会疼的。”
路子昂停下脚步，转身认真地看她。
“不会。我只觉得，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昭宁，过去泥泞不堪，就别再频频回头了。你得往前走，脚步轻快也好，沉重也罢，但别让身后的人绊住你。”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而且，往前看的时候，偶尔也可以看看……近在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