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七八壶酒灌下去,云琛醉得彻彻底底,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只隐约感觉荣易迈着六亲不认的醉步,扛着她一摇三晃地往外走。
期间两次将她的头撞在门框上,三次将她的屁股怼在树上,看得旁边来送行的清玄直咧嘴。
最后出矮门时,云琛抬起红扑扑的脸蛋,醉眼朦胧地看着清玄的眼睛,笑着捏了把他的脸,大舌头道:
“你好嫩……阿……”
最后一个“念”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她就再次彻底醉晕。
第二天酒醒时,她揉着疼痛不已的脑袋,断断续续回忆起昨夜的事。
当想起自己好像捂了又摸了人家小相公的脸时,她吓得“啊——”一声大叫,甩着手从榻上跳起来,胳膊伸出去老远,根本不敢正眼看自己那罪恶的“爪子”。
这会清醒又冷静,她彻底反应过来,昨夜是被荣易那厮诓骗了,想揪住荣易捶一顿,伏霖却来说:
“荣将军让我替他告假几天,荣家老爷子有急事,叫他回去一趟。”
等十天后,荣易回来时候,云琛第一时间冲上去,给了他屁股上两脚,本意只是吓唬一下,谁知荣易竟捂着屁股跳起来,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呲牙咧嘴道:
“老大,别踢我了,我爹不知道从谁那听说,我去象姑馆玩,抽了我三十鞭子,我现在连凳子都坐不得。”
罗东东从旁笑骂:
“活该!敢带老大去那种地方,等霍将军知道了,铁定扒你一层皮!”
荣易摸着全是血痂鞭痕的屁股,哭丧着脸:
“已经扒掉一层皮了。我严重怀疑就是霍将军告的状,不然我老爹怎么会知道?而且他从来不管我这些事,这次却特别生气——哎不对,那又是谁告诉霍将军的呢?”
“那就不知道了。”伏霖似笑非笑,使劲拍拍荣易的屁股,疼得他直冒冷汗,才大摇大摆地离去。
三天后,荣易还趴在榻上养伤时,一个身影在经过几个不眠夜的挣扎考虑后,鬼鬼祟祟地摸进了他帐子。
云琛扒在荣易榻边,只从榻沿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两片红透的脸颊,扭扭捏捏地小声开口:
“荣易,那个,那个……那天去的象姑馆,地址在哪儿,我没记住,那个,这个,我还想……”
荣易听完眼睛一亮,什么屁股疼都忘了,支起身子,嘿嘿浪笑道:
“你还想再去?老大,你终于开窍了!就是嘛,光骑一棵树上玩有啥意思,旁边几棵也骑上去试试哎呦……”
在挨了云琛两拳头之后,荣易止住荤话,捂着鼻血,告诉了她象姑馆的地址。
只是这次荣易身上有伤,不能陪她一起去。
云琛独自一人来到象姑馆,选了最僻静的一处厢房,拒绝了管事想要给她推荐八个小相公齐上阵伺候的好意,只要了一扇短屏风,点那清玄再来。
当清玄坐在屏风后头摆弄茶具,只从屏风上沿露出一双熟悉的凤眼时,云琛一瞬间怔住。
时至今日,她好像才突然设身处地地懂了,当初霍乾念为什么一次次召丹蔻,却只叫人在屏风后头坐着了。
原来只些许朦胧幻影,亦解相思之苦啊……
清玄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小声问:
“姑娘,要我做些什么吗?”
云琛痴痴凝望着屏风与清玄,眼神早已是在看另一人,喃喃道:
“你行走坐卧都随意,让我看看就好……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
斟酌了半天,云琛也不知道,她现在与霍乾念到底算什么关系,只能吐出两个字:
“朋友。”
清玄耸耸肩,听话照做,对他来说,什么样奇奇怪怪的客人都见过,云琛已经算非常正常的那类了。
云琛就这样一边望着屏风后的“霍乾念替身”,一边回忆起曾经与霍乾念的点点滴滴。
一杯接一杯的冷酒灌进胃里,从眼睛里冒出来时,却是滚烫滚烫的。
云琛心里难受,没想到自己竟沦落到来象姑馆、找勉强与霍乾念两分相似之人来排解相思的地步。
再想到,等她回去的时候,荣易铁定误会她去象姑馆寻欢作乐,少不得腌臜她半个月,她心里更难受了,不停地长吁短叹抹眼泪,就连清玄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没有发现。
等她再抬起头时,只见屏风后面空空如也,厢房门扇大开,在香风暖雾里晃悠个不停。
“咦?人呢?我的‘阿念’……啊不是,清玄小相公呢?”
她睁大眼睛到处寻,视线因为酒意而微微朦胧。
“我在。”
一声浑厚有力的男音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清玄”一身玄底麒麟纹的圆领袍,腰系双蟒衔口玉带,脚蹬赤金描彩黑靴,长腿迈过门槛,大步走了进来。
云琛眨巴眨巴眼睛,盯着那昂贵夺目的衣裳,微有醉意地问:
“小相公,你去换衣裳了?这衣裳真好看,一看就很贵——咦?你脸上那是什么?”
“清玄”抬起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扶脸上琉璃飞凤的面具,声音低沉有力:
“姑娘不是喜欢我的眼睛么?其他不喜欢的,我便遮起来。”
云琛这才注意到,那面具将“清玄”脸上其他地方全都遮住,只留一双凤眼露在外面。
只是“清玄”的眼睛,怎么不像方才那样平凡清淡了?
好似换身衣服回来,眼神也跟着换了,变得幽黑深沉,像两道深不可测的悬崖,从中燃着两点灼灼星火。
云琛掏掏耳朵,揉揉眼,愣愣地看了片刻。
她总觉得不过一会会的功夫,“清玄”似乎与刚才大不一样,身量变得高大,肩膀更宽阔,腰肢也更壮了些。
且眼神、气质,都像换了个人,声音虽因为面具遮挡,加上她耳背,听不太清楚,但明显也大不相同。
云琛想不通,“清玄”这是玩什么花招呢,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几个来回后,她连连点头,道:
“小相公,你这样打扮好看,我喜欢。”
“怎么,显得更嫩,更香,更好看了,是么?”
“不是,更像我的……朋友了。”
“朋友?”
面具后的声音反问一声,好似挑了挑眉,语气明显不悦。
“对,是我的朋友。”云琛又重复一遍,酒意逐渐浓盛间,她打着醉腔继续道:
“像我的朋友……阿念……像极了那个……要与我两年后才见面的阿念……荣易说了,两年就两年,谁先反悔谁是……是……是狗!”
面具后面轻笑一声,“清玄”抬手摸摸面具,轻轻摇头,飞快地叹口气,说了句什么“看来三十鞭还是太少”,然后趁云琛没听清,径直拿起一旁乐器架上的玉骨琵琶。
他一脚将那矮屏风踹远,茶具矮桌踢开,直接盘腿在云琛对面坐下来,琵琶在怀里一斜一竖,白皙修长的手指搭上琴弦,一曲《春江花月夜》立马不紧不慢地响起。
云琛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约莫还是能感觉到音律,不由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小相公,你弹的真好,哎?你那天不是说,你不会弹琵琶吗,怎么今日又会了?”
“清玄”拨弄琴弦不停,声音幽幽如魅:
“原本不会的,但知道姑娘喜欢,便特意去学了,姑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