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跳楼六年后,仇家千金裴歌带着我爸的公司股权逼我娶她。
我虚与委蛇,假装被她驯服,却在新婚夜发现,她准备用一支藏有剧毒的口红,在我喝下庆功酒时将我毒杀。
我看着她涂着毒药的红唇,笑了。她以为能将我彻底毁灭,却不知道我早已报警,她马上就要傻眼了!
1
六年前,我爸从三十楼跳下去那天,裴歌就站在我对面。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我一方手帕,眼神冷得像冰。
六年后,她开着一辆鲜红的跑车,停在我就职的、拥挤的写字楼下,像个女王一样把我叫出来。
岑寂,我们结婚吧。
她摘下墨镜,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挂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七天后,去领证。婚礼可以从简,但有一份新婚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冰冷的车门上,配合地露出震惊和狂喜交织的表情:裴歌,你……这是……
怎么,当年你不是追我追得全校皆知吗她用指尖勾起我的下巴,语气轻佻,现在我主动送上门,你不愿意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抓住她的手,演技拙劣但足够用力,指尖都在激动得发抖。
当然不是。她抽回手,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拍在我胸口,看看你的礼物——晨星科技,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结了婚,它就姓岑。
晨星科技。
我爸当年白手起家创办的公司,也是他一生的心血。后来被她父亲用不光彩的手段吞并,改头换面,成了裴家的现金奶牛。
现在,她要把这头奶牛,还给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声音嘶哑,这一次,倒有几分真情实感。
意思就是,我想给过去画个句号。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两家的恩怨,就用我们的结合来了结。而且,追我的男人太多了,不是图我的钱,就是图我家的势。只有你,岑寂,她凑近我,吐气如兰,当年图的只是我这个人。你最干净。
干净
我在心底冷笑。恐怕在你眼里,是最好控制,也最好毁灭吧。
我用力点头,像个被巨大馅饼砸晕的傻子:好,我娶你!
裴歌满意地笑了。
回到出租屋,发小陆远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听完我的奇遇,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股权意向书。
疯了岑寂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指着裴歌的签名,这女人的爹把你爹逼上死路,你现在要娶她这他妈是黄鼠狼给你拜年,你还真当自己是只鸡啊!
我从他手里抽回文件,仔细叠好,放进怀里:阿远,我没得选。这是我唯一能拿回晨星的机会。
拿回来她会让你好过陆远气得在屋里踱步,这摆明了就是个套!她会把你捧得高高的,然后让你摔得比你爹还惨!你忘了当年她是怎么看着你家的
我怎么会忘。
我拍了拍陆远的肩膀,笑容晦暗不明:放心,这一次,谁摔死还不一定呢。
陆远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而我,悄悄握紧了口袋里的一样东西。
那是我爸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支旧钢笔。笔帽上,刻着他名字的缩写,和他藏在笔杆里的……最后秘密。
2
按照规矩,领证前总要见见家长,走个过场。
我妈看着裴歌提来的那些名贵补品,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脸上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
裴歌倒是乖巧,一口一个阿姨,热情地像团火,把我妈哄得晕头转向。临走时,街坊四邻都围过来看热闹,羡慕我妈找了个金凤凰般的儿媳。
去裴家,则是另一番光景。
那是一栋位于半山腰的巨大别墅,压迫感十足。裴歌的父亲已经过世,如今掌权的是她的叔叔,裴振海。
他坐在主位上,打量我的眼神像在看市场里的一块劣质冻肉。
你就是岑寂他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我听说,你现在一个月工资也就一万出头
是的,叔叔。我站得笔直,不卑不亢。
呵。他冷笑一声,把茶杯重重放下,裴歌,这就是你挑的人我们裴家是没人了吗要找一个仇人的儿子来入赘你爸要是还活着,能被你活活气死!
叔叔!裴歌脸色一变,语气强硬起来,这是我的婚事,我自有分寸。还有,现在裴家的家,我说了算。
她拉着我往外走,经过裴振海身边时,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能给我的,你们谁也给不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门外,我假装没听见,体贴地为她拢了拢大衣:丽娜,你别和叔叔生气。他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我……配不上你。
别说这种话。她皱眉,我选的人,就是最好的。你只要记住,以后你是晨星的董事长,是我裴歌的丈夫,谁都不能让你低头。
她说话的时候,眼底有一种淬了毒的快意。
是啊,亲手把仇人的儿子扶上高位,再亲手把他拉下来,这种掌控一切的滋味,一定很美妙吧。
我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两天后,我们拿到了红色的本本。
民政局门口,裴歌吻了我,动作娴熟,却毫无温度,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
接下来的几天,她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订酒店、拍婚纱照、拟定宾客名单,几乎是无缝衔接。
名单上,商界名流云集,几乎请来了半个城市的头面人物。
我说:会不会太张扬了对你名声不好。
怕什么她扬起眉,眼神锐利,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裴歌选了你,岑寂。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教育我:把腰板给我挺直了!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人,谁敢笑话你,就是打我的脸。
好!我配合地大声回应,像个被驯服的忠犬。
她满意地笑了,那笑容,仿佛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她以为她掌控全局,却不知道,我才是那个拿着剧本的人。
婚礼前夜,我独自去了郊外的墓园。
对着父亲冰冷的墓碑,我拿出那支旧钢笔,轻轻摩挲着。
爸,明天我就要‘拿回’晨星了。
您放心,他们怎么吞下去的,我会让他们怎么,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月光下,我眼底没有半分即将新婚的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寒意。
3
我们的婚礼没有变成笑话,反而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宣告。
当我挽着裴歌,走上红毯,那些窃窃私语都变成了惊叹和嫉妒。
裴歌确实有这个本事,她能把一坨牛粪都包装成限量版艺术品。
婚后第二天,便是晨星科技的董事交接会。
裴歌说话算话,当着所有董事和高管的面,宣布我将成为公司新任董事长。
这份交接书,像一根刺,扎进了在座不少人的眼睛里。尤其是她叔叔,裴振海。
裴歌,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他第一个站起来发难,晨星是我们裴家几代人的心血,你怎么能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一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
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阵附和声。
是啊,裴总,这太儿戏了!
岑先生的能力,我们一无所知啊。
我站在原地,微笑,沉默。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木偶。
裴歌缓缓站起身,环视一周,目光所到之处,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
她的气场很强,那是用金钱和权力喂养出来的绝对自信。
第一,他不是外人,是我丈夫,她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第二,他的能力,我认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家公司,现在姓裴。我说了算。
她转向我,眼神瞬间变得温柔,甚至带着一丝鼓励:岑寂,过来签字。
我从容地走上前,完全无视了裴振海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在拿起笔的那一刻,我没有去碰桌上那支昂贵的万宝龙,而是从怀里掏出了我父亲的旧钢笔。
裴歌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当然认得这支笔。当年,就是在这支笔下,我父亲签下了那份断送一切的协议。
我若无其事地拧开笔帽,对她笑了笑:用这支,顺手。也算,物归原主。
我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签下了我的名字。
交接仪式结束,裴歌把我单独留在了办公室。那间曾经属于我父亲的、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办公室。
你怎么还有这支笔她的声音有些紧绷。
我爸的遗物,我一直收着。我打量着办公室的陈设,你把它……维持得很好。
我只是不喜欢改变。她很快恢复了镇定,甚至走到我身后,像个真正的妻子一样,为我整理领带,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不要让我失望。
我转身,直视她的眼睛,故意压低声音问:如果我让你失望了呢
她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风情万种:傻瓜,怎么会呢。你那么‘干净’,又那么‘努力’,一定能把它管理好的。
她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转身离开。
我知道,考验,或者说,陷阱,从我坐上这张椅子的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4
我工作很努力,演一个复仇者,更要努力。
每天我最早到公司,最晚离开。所有文件亲自过目,所有会议亲自主持。裴歌布下的那些老臣想给我使绊子,都被我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工作狂姿态一一化解。
他们以为我是个想证明自己的愣头青,裴歌也这么认为。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公司,有时是送一份精致的下午茶,有时是旁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和满意,像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打磨的作品。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她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这样说,尽力为我树立威信。
董事会那些元老对她的完全放权颇有微词,觉得她被爱情冲昏了头。
裴总,晨星是核心产业,您丈夫虽然有干劲,但毕竟年轻,我们几个老家伙辅佐一下,总是稳妥的。裴振海不止一次这样进言。
每次,裴歌都冷着脸把他怼回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丈夫的能力,我信得过。还是说,叔叔你觉得我的眼光有问题
一句话,堵得所有人哑口无言。
渐渐的,再也没有人敢公开质疑我。我就像一把被裴歌亲自磨砺、并赋予权力的刀,稳稳地插进了晨星的心脏。
只有我自己知道,她要的不是我的能力,而是我的失误。她要我爬得够高,高到足以把岑家最后的血脉和晨星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她送了我一块百达翡丽,说是我辛苦工作的奖励。
我笑着说:我们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她怔了一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被说中的得意,连连点头:对,对,一家人。
我也在笑,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裴歌,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场。
我们维持着外人眼中恩爱夫妻的模样,夜里却分房而睡。这栋冰冷的别墅里,没有一丝家的温度,只有两个演员在飙戏。
有一次我工作到深夜才回家,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推开门,裴歌正对着电脑出神,屏幕上是我父亲的照片。
听到动静,她像受惊的猫一样,猛地合上电脑。
还没睡她语气有些慌乱。
一个企划案还没看完。我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一杯已经凉了的咖啡,倒是你,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没什么,她避开我的目光,一些旧照片罢了。
我点点头,没再追问。
但我看得清楚,在她关掉屏幕前的那一瞬间,照片旁边,是一个文档的标题——《人身意外保险计划书》。
呵。
看来,她已经开始嫌我爬得太慢了。
5
自从那晚撞见她看我父亲照片后,裴歌对我愈发温柔体贴。
她不再去公司,说要给我足够的空间施展拳脚,自己则像个真正的全职太太,每天在家研究菜谱,等我回家。
这种温柔,像是一张淬了毒的网,越收越紧。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提前回家,她正在梳妆台前打扮,说是晚上有个慈善晚宴。
我从后面抱住她,脸颊贴着她的头发,镜子里映出我们亲密无间的样子。
真美。我由衷赞叹。
她显然很受用,对着镜子里的我笑了笑,拿起一支口红补妆。那是一支全新的、看起来很高档的牌子,她以前从没用过。
她化好妆,起身去换礼服。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平静的脸,然后,目光落在了那支被她随手放在台面上的口红。
我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我认识那个牌子。它以奢华著称,但更出名的,是它的口红管底部有一个可以旋转打开的小暗格,原本是设计用来放固体香膏的。
趁着她还在衣帽间,我迅速拿起那支口红。
指尖微微颤抖,我拧开了底部的暗格。
里面没有香膏。
只有一小团透明的、果冻状的凝胶,无色无味。
这是我花了重金,从特殊渠道得到的消息。一种新型的、几乎无法被常规尸检检测出的心脏麻痹药物,遇酒精会加速挥发。
而我,恰好对酒精轻微过敏,只在必要的应酬上喝一点红酒。
多么体贴的安排。
我迅速将它归位,心脏的狂跳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
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了,裴歌裹着浴巾走出来,看到我拿着她的口红,惊恐地尖叫了一声,那反应,比见了鬼还夸张。
一支口红而已,吓成这样我盯着她,慢悠悠地问。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一把抢过口红,紧紧攥在手心,强笑道:这是限量版,很贵的。你一个大男人,别乱动我东西。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一刻,我几乎要怀疑,在她这副美丽的皮囊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恶毒的心。为了复仇,她真的可以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
把仇人的儿子毒死,再继承他名下那份物归原主的巨额遗产,这局棋,下得真漂亮。
一个星期后。
我下班回家,看到满桌的珍馐美味。
裴歌穿着一条漂亮的围裙,给我开了门,笑意盈盈。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问。
庆祝你成功拿下一个大项目啊。我辛苦了一下午呢,快来尝尝我的手艺。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在餐桌前,然后,从酒柜里拿出一瓶82年的拉菲。
她给我倒了满满一杯,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来,岑董事长,为了你的成功,干杯。
她举起酒杯,红唇鲜艳欲滴。
我看到,她的唇上,涂的正是那支新口红。
6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气氛更是好得诡异。
裴歌殷勤地给我布菜,眼神里的期待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在等,等我喝下那杯可以了结一切恩怨的红酒。
我拿起酒杯,轻轻晃动着猩红的液体,却没有喝。
怎么不喝她柔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的紧张,是不喜欢这个年份吗
不,我放下酒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她,酒很好。只是在喝之前,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裴歌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从口袋里,缓缓拿出了那支我父亲的旧钢笔。
又是这支笔她蹙眉,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岑寂,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爸当年就是用这支笔,签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对吗
裴歌的眼神冷了下来:是又怎么样成王败寇,商场本就如此。
说得对。我点点头,手指在笔杆上轻轻一旋,只听咔哒一声,笔杆从中断开。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笔,这是一个微型录音笔,也是一个U盘。
我把它插进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按下了播放键。
会议室里嘈杂的声音瞬间响起,紧接着,是一个男人近乎崩溃的嘶吼——是我父亲的声音。
裴海!你给我下套!这份合同里有隐藏条款,你这是商业欺诈!
然后,是裴歌父亲,裴海得意的冷笑:岑兄,话不能这么说。是你自己眼瞎,没看清楚。现在,晨星是我的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帮你做假账的李副总,现在已经是我的财务总监了。
你……你不得好死!
录音很短,到这里戛然而止。但信息量,足够大了。
裴歌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不可能!她失声叫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爸跳楼前,把这支笔留在了我的书桌上。我看着她,语气平静得可怕,他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了,就为他讨回公道。
我顿了顿,拿起桌上的那杯红酒,递到她面前。
六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裴歌,谢谢你,把它送到我手上。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嘴唇,上面还残留着致命的口红膏体。
这杯‘庆功酒’,是你为我准备的,也是我为你准备的。
现在,告诉我,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帮你
窗外,夜色正浓。
我看到警车的光,在别墅区的山路上,一闪一闪地,越来越近。
那是我在半小时前,用这支钢笔里存下的所有证据,亲自报的警。举报内容,是六年前的一场商业欺诈,和一场……蓄意谋杀。
7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别墅的死寂。
我看着裴歌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以为胜券在握,复仇的终章已然奏响。
警察冲进来时,她却做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她没有辩解,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用一种破碎而决绝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端起那杯致命的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动作流畅,像排练了千百遍。
不!我下意识地喊出声。
猩红的液体顺着她苍白的嘴角淌下,她纤细的身体软倒在地,倒向我这一边。最后的气息拂过我的手背,带着酒液的醇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口红甜味。
岑寂,我爸……欠你家的……我还清了……她喃喃自语,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脑中一片空白。
警察也懵了,原本一场商业欺诈案的抓捕现场,瞬间变成了谋杀或殉情的犯罪现场。场面彻底失控。
救护车呼啸而至,急救医生冲进来,一番检查后,却得出了一个荒唐的结论。
病人没有中毒迹象。医生推了推眼镜,只是急性酒精过敏引发的休克,加上情绪过于激动。另外,她嘴角是咬破了内唇流的血,不是吐血。
没毒
我的心重重一沉。
警察查验了酒和口红,也证实了医生的说法。一场精心策划的毒杀,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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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看向被抬上担架的裴歌,她眼睫微动。
她在演戏。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演一出同归于尽的苦肉计
就在这时,别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裴振海带着律师团队和几个家族长辈赶到了,他一进门看到这副乱象,立刻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他挡在警察面前,声音洪亮,警官,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是我们裴家的家事。这孩子(指裴歌)从小就偏激,受了岑先生的刺激,才会做出这种傻事。
他三言两语,就将一场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商业罪案,定性为了一对年轻夫妻间的情感纠葛和闹剧。
录音的年代久远,已死的裴海无法对质,我手中的证据链,在裴家强大的律师团队面前,显得那么脆弱。
我精心设计的将军,被她这不要命的一步棋,彻底打乱了。
裴振海转向我,眼神阴鸷得像一条毒蛇:岑先生,我们裴家不追究你诬告的责任,但从今天起,请你离开裴家,也离开晨星。这出闹剧,该结束了。
我看着他伪善的脸,又看看担架上那个紧闭双眼的女人。
一瞬间,我明白了。
我和裴歌,我们两个自以为是的棋手,其实都只是在别人更大的棋盘上,充当着互相撕咬的棋子。而真正的操盘手,正在旁边冷笑。
8
裴歌成了笼中的金丝雀。
她大病初愈后,就被裴振海以需要静养,避免再受刺激为由,软禁在了裴家老宅。晨星科技的大权顺理成章地被他以家族信托委员会代管的名义接管。
我这个新上任的董事长,成了一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笑话。
我必须去见她。
通过陆远的帮助,我避开了裴振海的眼线,在一天下午翻墙进了裴家后花园。
她正在给一丛濒死的玫瑰浇水,穿着一身素白的居家服,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回过头,看到我,脸上没有半分惊讶。
你终于来了。她放下水壶,语气平静。
你为什么要演戏我开门见山,声音里压着怒火。
我不演戏,她转过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现在躺在太平间的,可能就是你。
我愣住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岑寂,你真以为你能那么轻易地走进晨星,坐上董事长的位置这栋宅子里,我房间的每一束花里可能都藏着窃听器,送我香水的司机可能就是裴振海的眼线。你拿到晨星控制权的那天起,我们两个就都是他眼里的死人了。
我的心一寸寸冷下去。
那场晚宴,她继续说,那杯酒,那支口红,都是我故意做给他看的。我知道他想抓我的把柄,干脆就送一个最大的给他。我赌他会等我把你‘毒死’,拿到你犯罪的铁证后再出现。那样,我就可以假装被你刺激过度而‘自杀’,不仅能把你拖下水,还能借机摆脱他的控制。但我没想到,你手里还藏着那样的王牌。
她看向我:你直接报警,把事情闹大了,也把我逼入了绝境。
原来如此。我们都在算计,却都算漏了对方的底牌和彼此的决心。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颓然道,我们都输了,赢家是裴振海。
不一定。裴歌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我们只是需要换一种玩法。以前我们是对手,现在……我们或许可以成为盟友。
她走到我面前,从裙子的暗袋里,拿出一本老旧的皮质日记本,塞进我手里。
这是我父亲的私人日记。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生前戒心很重,从不相信电子产品。我总觉得,他的死,没那么简单。裴振海才是那只等着吃掉所有人的黄雀。
我握着那本沉甸甸的日记,仿佛握住了她递过来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握住了我们之间某种正在悄然改变的关系。
9
夜深人静,在我的出租屋里,灯光将我和陆远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一页一页地翻看裴海的日记,里面的内容让我心惊肉跳。日记里,裴海详细记录了他吞并晨星后内心的煎熬与惶恐。他称我父亲岑望为挚友,并多次提到自己是被裴振海用家人——也就是裴歌和她母亲——的安危胁迫,才不得不参与那场肮脏的商业围猎。
振海之心,路人皆知。他要的不是裴家兴旺,而是他自己的帝国。我仿佛引狼入室,恐遭反噬……这是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日期,是他死前的第二天。
操!原来是这么回事!陆远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两个老王八蛋,把你和裴歌两家人耍得团团转!
我没有说话,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恨错了人,报错了仇,这六年的隐忍和筹谋,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而裴歌,她背负着父亲不义的骂名,试图用更极端的方式来偿还这份孽债,却不知自己也是一个被蒙蔽的受害者。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的那支钢笔。
我将它连接到电脑上。除了那段录音,里面还有一个加密文件夹。之前我尝试过无数次,密码都错误。日记里的一个细节提醒了我——裴海提到,当年他和父亲岑望有个约定,若有不测,重要信息将以新婚之日作为密语传递。
我的手颤抖着,输入了我和裴歌领证的日期。
屏幕上,进度条开始读取。
文件夹被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点开视频,我父亲岑望那张憔悴却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小寂,当你看到这段视频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了。他苦笑着,眼中满是无奈和悲凉,爸对不起你。晨星……是我亲手断送的。
他全盘托出了真相。裴振海才是吞并晨星的幕后黑手,裴海只是被推到前台的棋子。而我父亲发现真相后,曾想联合裴海反戈一击,却被裴振海抢先一步。
……裴海曾想把晨星的一部分股权,秘密转移给你,作为补偿。但他没能等到那一天……他不是自杀的。我父亲说到这里,眼中充满了恐惧,小寂,记住,裴振海是一头真正的恶魔。爸没用了,爸保护不了你了。这支笔里的信息,是你唯一的护身符……好好活下去,忘了仇恨……
视频的最后,父亲流着泪,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忘了我,好好活……
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原来父亲的遗愿,不是让我复仇,而是让我活下去。可我却背着这份遗言,一步步走进了更深的漩涡。
悲痛和悔恨几乎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凄厉地响了起来,是医院的来电。
是岑寂先生吗您的母亲……突发心梗,正在抢救!
10
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将我的恐慌照得无处遁形。
我赶到时,母亲已被送进抢救室,门上那盏红灯像一只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更让我心头发冷的是,抢救室门口站着的,不是医生护士,而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裴振海的人。
他精准地捏住了我的软肋,我的命门。
咖啡厅里,裴振海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将两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一份,是母亲心脏搭桥手术的风险同意书,家属签字处一片空白。
另一份,是我自愿无偿转让晨星科技全部代持股权的协议书,受益人是裴振海指定的一家离岸公司。
岑寂,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他微笑着,笑容里藏着不加掩饰的残忍,你母亲年纪大了,手术台上的任何意外,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对吗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心脏。他甚至轻描淡写地提起,裴海当年的心脏病突发,也是一场令人惋的医疗事故。
他在告诉我,他能杀裴海,就能用同样的方法杀我母亲。
复仇的火焰,在亲情的软肋面前,被浇得只剩一缕青烟。
我拿起笔,手抖得不成样子。
输了,我终究还是输了。
就在笔尖即将落下的瞬间,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一个苍白而倔强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裴歌。
她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显然是偷偷跑出来的。她径直走到我们桌前,一把按住了我准备签字的手。
他的股权,你拿不走。她看着裴振海,眼神冰冷,因为这份婚内财产,有我的一半。
裴振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裴歌能摆脱他的控制。
几个保镖从裴歌身后出现,与裴振海的人形成对峙。
裴歌,你疯了!为了一个外人,你要毁了裴家吗裴振海低吼道。
我早就疯了。裴歌的嘴角勾起一抹凄美的笑,从我妈被你逼得抑郁而终,从我爸不明不白地死在书房,我就疯了。叔叔,你忘了我是我爸唯一的继承人,为了报仇,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要是敢动他妈,我就敢一把火烧了裴家老宅,然后把你做过的所有脏事,全部捅给媒体!
她站在我身边,在那一刻,仿佛我们才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同盟。
在与裴振海对峙的混乱中,我看到裴歌飞快地给我使了个眼色,指尖不着痕迹地敲了敲她口袋里的手机,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拖住。
11
和裴振海在医院不欢而散后,我和裴歌建立了一条秘密的联络线。
她的计划,比我的更加疯狂,也更加缜密。
她告诉我,她早已说服了几位在裴家德高望重的族老,那些看着她长大、也曾受过她父亲恩惠的老人。他们虽然慑于裴振海的手段,但更不愿看到裴家几十年的基业,毁在一个心狠手辣的旁支手里。
那份巨额意外保险单呢我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裴歌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不是给你的,是我给我自己的‘棺材本’。
原来,她早就预料到有和裴振海彻底撕破脸的一天。这份保险的受益人是一个由她心腹律师掌控的秘密信托基金。一旦她遭遇任何意外,这笔巨额赔付款将立刻化为狙击裴氏集团股价的弹药。
这是一份玉石俱焚的死亡协议。
我将父亲的视频遗言发给了她。这份铁证,彻底打消了元老们最后的顾虑,让他们下定决心站到我们这边。
我们的目标,是在一周后的集团年度股东大会上,公开所有证据,联手弹劾裴振海。
股东大会前夜,天降暴雨。
在一间由陆远安排的安全屋里,我和裴歌见了面。这是风暴来临前,我们唯一一次平静的独处。
没有了算计,没有了伪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静谧。
对不起,她率先打破沉默,为了我父亲那些被掩盖的罪名,我利用了你,把你拉进了这个地狱。
我也对不起你,我看着她,第一次不是以一个复仇者的角度,我带着仇恨接近你,欺骗了你。
昏黄的灯光下,我们从对方眼中看到的,不再是针锋相对的恨意,而是同为棋子、同病相怜的复杂情感。仇恨的根基被抽离后,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滋生。
岑寂,她轻声问,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还算是夫妻吗
我喉咙发干,无法回答。
第二天,股东大会如期召开。
我和裴歌并肩走进会场,在我们身后,是那些愿意相信我们的董事和族老。
我们以为胜券在握。
然而,裴振海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主席位上,看到我们进来,竟笑了起来。他按下遥控器,背后的大屏幕亮起。
出现的,赫然是昨晚我和裴歌在安全屋见面的监控画面。
各位叔伯,各位董事,裴振海的声音在会场回荡,大家现在都看到了。这两个人,仇家的儿子,和我们裴家‘一心为父报仇’的女儿,早就串通一气!他们伪造证据,演了这出大戏,为的,就是联手侵吞我们整个裴氏集团!
一瞬间,所有支持我们的元老,都露出了震惊和怀疑的眼神。
我们,又一次落入了圈套。
12
会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原来是这样!
我们都被骗了!家贼难防啊!
所有的指责和质疑像潮水般向我们涌来。我紧紧握着拳,指甲深陷掌心。我们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裴振海竟然如此狡猾,连我们的安全屋都提前布下了监控。
他将我们的联盟,扭曲成了私下媾和的阴谋。
裴振海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狞笑,他已经准备好让保安将我们轰出去了。
就在这时,会场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陆远扶着一个虚弱但异常平静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我母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包括裴振海。他显然没料到我妈会出现在这里。
我母亲的脸色很苍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走到会场中央,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所有裴家的族老。
各位,我不是来为我儿子辩护的。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我是来完成一个承诺。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已经泛黄的信,递给了在场最年长的一位族老。
这是当年……裴海先生亲手交给我的。我母亲平静地说,他说,他和我丈夫是朋友,却被逼做了伤害朋友的事。他一生难安。他将自己被裴振海胁迫的所有证据都写在了这封信里,并委托我,如果有一天,他和他的女儿裴歌都遭遇不测,就让我将这封信公之于众。
多年来,我怕给我儿子招来杀身之祸,一直没敢拿出来。但前几天,是裴歌小姐在医院拼死护住了我们母子,我妈转向裴歌,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我想,裴海先生泉下有知,也会希望我这么做。
那封信,成了压垮裴振海的最后一根稻草。
信中,裴海的笔迹详细记录了裴振海的每一桩罪行,从商业欺诈到间接谋杀,铁证如山。
裴振海彻底崩溃了,在会场上疯狂地咒骂着,最终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带走。
一场持续了两代人的恩怨,终于尘埃落定。
……
风波平息后。
我又一次和裴歌站在晨星科技的顶层办公室,俯瞰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放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
一份,是晨星科技的股权让渡书,我将它百分之百地归还给裴家。
另一份,是离婚协议书,我在末尾签好了名字。
裴歌,我轻声说,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
她没有去看那两份文件,一双美丽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底渐渐浮起一层水光。
如果我说,从一开始,就不全是交易呢她忽然问。
我愣住了。
她踮起脚尖,凑到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那晚我在书房看的旧照片,是我们俩五岁时在院子里拍的。你忘了,在你父亲的葬礼之前,你曾哭着拉着我的手说,以后一定要娶我,保护我。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说完,她转身,像初见时那样骄傲地、决绝地,走出了这间办公室,只留给我一个孤单的背影。
我低头看着桌上那份空白的离婚协议,又想起她最后的低语。
窗外的世界霓虹璀璨,而我的世界,却因她掀起了比复仇更猛烈的风暴。
这段由仇恨和交易开始的关系,在尘埃落定之后,或许,才是一个真正需要用心回答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