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别怪姐姐。
楚瑶的声音淬着冰,隔着喜轿的帘子,像毒蛇的信子,钻进我的耳朵里。
太子哥哥说了,他要的是相府嫡女的尊荣,不是你这庶女的贱骨头。
我身上的凤冠霞帔,瞬间变成了一副冰冷的囚笼。
这本该是我和太子大婚的日子。
我,楚妧,相府最不起眼的庶女,凭着一手绝妙的金针术,三年如一日,为他医治顽固的头疾。
他曾执着我的手,温柔地许诺：妧妧,待我登上大宝,你便是我的皇后。我信了。1
我这个天下第一号的傻子,竟然信了。
太子呢我的声音在发抖,抖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太子哥哥自然是在东宫,等着迎娶我这位正牌的太子妃。楚瑶的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炫耀和残忍,至于你,就代替我,嫁给那个传闻中暴戾嗜血、身残腿废的鬼王厉无咎吧。
鬼王,厉无咎。
那个被圈禁在阴冷西宫,如同一个活死人的废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彻底撕碎。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问出这三个字。
因为你蠢啊。楚瑶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诛心,你真以为太子爱的是你他爱的,不过是你那双能为他缓解痛苦的手罢了。
他说,你的利用价值,已经到头了。
轿帘被一只戴着华丽护甲的手掀开,楚瑶那张美艳却恶毒的脸探了进来,她将一个锦盒扔到我怀里。
哦,对了,这是太子哥哥让我还给你的。他说,这支玉簪,配不上我这个未来的国母,更配不上你这个鬼王妃。
锦盒里,是我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簪身上,还刻着我们两人的名字。
如今,却成了刺穿我心脏的最锋利的凶器。
轿子猛地一震,开始前行。
我最后看到的,是楚瑶挽着太子的手臂,笑靥如花。而那个曾对我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投向我这顶走向地狱的喜轿。
我的世界,一片血红。
轿子停下时,天已经黑了。
没有喜乐,没有宾客,只有两个面无表情的老嬷嬷,将我粗暴地从轿子里拖出来,推进一座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宫殿。
王妃,王爷在里面等您。
那声音,像是催命的符咒。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
殿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玄色的衣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过来。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一步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他缓缓转动轮椅。
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就这样撞进我的视线。剑眉入鬓,凤眸狭长,只是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更是阴鸷得如同深渊。
这就是鬼王,厉无咎。
相府的庶女,楚妧他打量着我,目光像刀子,一寸寸地割着我的皮肤。
是。我垂下眼。
呵,他冷笑,一个被人丢弃的垃圾,也配做本王的王妃
他的话,比刀子还伤人。
我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记住,他冰冷的手指猛地扼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在这里,你不是王妃,你只是一件东西。本王让你生,你便生。本王让你死,你便要立刻去死。
懂了吗
剧痛从下颌传来,我却感觉不到。
心死了,身上再痛,又有什么关系
懂了。我平静地回答。
我的顺从,似乎让他感到意外,又或许是无趣。他松开手,厌恶地甩了甩,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滚出去,别脏了本王的眼。
我转身,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走出了大殿。
门外,寒风呼啸。
我的人生,随着这场替嫁,被活埋了。
可是,他们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将我彻底踩死吗
楚瑶,太子……
我楚妧对天发誓,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必将千倍、万倍奉还！
而这个看似废人的鬼王……他那双腿,真的只是残废那么简单吗
我的目光,落在了他轮椅的轮子上。
那上面,有新鲜的泥土。
这座久无人至的冷宫,哪里来的新鲜泥土
一个巨大的疑云,在我心头升起。
2
冷宫的夜晚,比坟墓还要安静。
我被安排在偏殿一间破败的厢房里,连一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
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只鬼手,要将我拖入更深的地狱。
我蜷缩在角落,抱着那支被退回来的玉簪,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一个尖利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王妃,该起来伺候王爷了！
是昨天那个老嬷嬷。
我推开门,她用一种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将一套粗布的婢女服扔在我身上。
穿上这个。王爷说了,你不配穿王妃的衣服。
我没有反抗,默默地换上了那身象征着耻辱的衣服。
当我端着水盆走进正殿时,厉无咎已经醒了。
他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泛着一层病态的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王爷,您该喝药了。另一个嬷嬷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恭敬地递过去。
厉无咎看都没看,一把挥开。
滚！
瓷碗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本王养你们何用！他暴躁地嘶吼着,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两个嬷嬷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的症状,绝非普通的风寒。那急促的呼吸,不正常的潮红……倒像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药后的反应。
都滚出去！厉无咎怒吼道。
两个嬷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我和他。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想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我放下水盆,走了过去。
你做什么他警惕地看着我,眼神凶狠。
王爷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动。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不等他反应,我闪电般出手,几根早已藏在指间的金针,精准地刺入了他胸前的几处大穴。
他的咳嗽,瞬间停止了。
厉无咎震惊地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愕。
你……会医术
略懂皮毛。我淡淡地回答,开始为他把脉。
他的脉象,混乱而微弱,果然是中毒之兆。
而且,这毒,已经潜伏在他体内多年。
是谁给你下的毒我问。
他瞳孔猛地一缩,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不该问的,别问。
王爷的腿,也是因为这毒我无视他的警告,继续追问。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看来我猜对了。我收回手,直视着他,这毒,从你的腿部经脉开始侵蚀,让你双腿失去知觉,逐渐向上蔓延,最终会侵入心脉,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而给你下毒的人,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每天给你送药的人。
厉无咎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冷笑一声,我这双手,就是证据。
这世上,能解此毒的,只有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喝那些‘汤药’,不出三月,神仙难救。
说完,我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他在我身后喊道。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要什么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要的,你给得起吗
说来听听。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他那张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要楚瑶,和太子,血债血偿。
厉无-咎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答应。
突然,他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丝邪气,一丝玩味,还有一丝……赞赏。
有点意思。
他从枕下摸出一串乌黑的佛珠,扔给我。
从今天起,你负责本王的饮食和汤药。治好本王,本王便帮你,毁了他们。
我接过那串尚有余温的佛珠,入手冰凉。
一言为定。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若是你敢耍什么花样……
我的命,就在王爷手里。我打断他。
从踏入这座冷宫开始,我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现在,我是在地狱里,向上爬。
不把那些人一起拖下来,我绝不甘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爷,太子妃殿下来看您了。
楚瑶
她来做什么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3
楚瑶来了。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宫装,前呼后拥,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穿着婢女服的我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快意的光芒。
哟,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怎么穿成这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呢。
她身边的嬷嬷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扬手就要打我耳光。
放肆！
一声冰冷的怒喝,从床上传来。
厉无咎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足以将人冻结。
那嬷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楚瑶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王爷息怒,是臣妾的奴才不懂规矩。她连忙赔笑,然后狠狠地瞪了那嬷嬷一眼。
太子妃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厉无咎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客气。
臣妾听闻王爷身体不适,特意从宫里求来了上好的补品,给王爷补补身子。楚瑶说着,示意身后的宫女将一个精致的食盒呈上来。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燕窝。
这是臣妾亲手为王爷炖的。楚瑶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拙劣的表演。
亲手炖的
只怕里面加了不少好料吧。
你有心了。厉无咎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不过,本王的饮食,向来由专人负责。
他说着,看了一眼我。
楚瑶的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眼中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
王爷是说……我妹妹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哎呀,妹妹虽然在家里学过几天皮毛,但毕竟是庶出,上不得台面。王爷的千金之躯,怎能交给她胡来呢
太子妃是在质疑本王的决定厉无咎的声音,沉了下来。
臣妾不敢！楚瑶吓得连忙跪下,臣妾只是担心王爷的身体……
你的担心,很多余。厉无咎打断她,把你的东西,拿走。本王,不需要。
楚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她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对女人不屑一顾的鬼王,竟然会为了我这个弃妃,如此不给她面子。
王爷,她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实不相瞒,妹妹所用的医术,其实是我楚家祖传的秘方。她年幼,很多精髓尚未掌握。若王爷信得过臣妾,臣妾愿意亲自为王爷调理。
好一招反客为主,窃取功劳！
我心中冷笑,正要开口。
厉无咎却先我一步,笑了。
哦太子妃也精通医术
略知一二。楚瑶谦虚地回答,眼底却藏不住得意。
好,很好。厉无咎点点头,然后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冷得像冰,那太子妃不妨看看,本王中的,是什么毒
毒楚瑶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你不是说,你精通医术吗厉无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来,给本王看看。
楚瑶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哪里懂什么医术！
我……臣妾……她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看不出来厉无咎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
来人！他厉声喝道。
两个侍卫,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殿内。
太子妃身体不适,送她回宫。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她再踏入西宫半步！
是！
楚瑶就这么被半拖半架地带了出去,狼狈不堪。
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我看着厉无-咎,他也在看着我。
你早就知道她会来我问。
一个急于邀功的蠢女人,会做出什么事,不难猜。他淡淡地回答。
那碗燕窝,有毒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一丝黑色的血迹。
我心中一惊,连忙上前为他施针。
你怎么样
他抓住我的手,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锁着我。
楚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我要你,亲手将他们的心,一片一片,割下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我的心,在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复仇的火焰,在我的胸中,熊熊燃烧。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他抓住我的那只手,力道大得惊人。
根本不像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废人。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腿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这个男人,他……
是不是在演戏
4
我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那天晚上,我照例为厉无咎施针。
为了更好地疏通他腿部的经脉,我需要他褪下裤子。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当那双布满狰狞伤疤,肌肉却并未完全萎缩的腿,暴露在我面前时,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的判断是对的。
他的腿,根本没有废！
所谓的残疾,所谓的暴戾,都只是他用来迷惑世人的伪装。
他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一飞冲天,将所有敌人踩在脚下的机会。
而我,恰好成了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想通了这一点,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冷静。
王爷,您的腿伤,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我一边施针,一边不动声色地说道。
哦怎么说他闭着眼睛,似乎毫不在意。
伤了经脉,也伤了骨头。最麻烦的是,毒素已经深入骨髓。想要彻底根治,恐怕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
什么药材
千年血参,万年冰莲。我随口报出两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那眼神,锐利如鹰。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我们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比的,是谁先沉不住气。
最终,是他先败下阵来。
他笑了。
楚妧,你果然很聪明。
王爷过奖。
你想要什么,直说。他不再伪装。
我要的,不是一直都很明确吗我反问。
好。他点点头,只要你安分守己,助我成事。事成之后,太子和楚瑶的命,任你处置。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利用我,事后过河拆桥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手抓住我正在施针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
他将那串从不离身的佛珠,解了下来,一圈一圈,缠绕在我的手腕上。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把它交给你。若我负你,你便毁了它,也毁了我。
佛珠冰凉,紧贴着我的皮肤。
我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烫了一下。
我看着他,他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眸子里,此刻,竟有了一丝我看不懂的……温柔。
你……
别动。他按住我,今天的治疗,还没结束。
接下来的治疗,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他不再像之前那般戒备,甚至会主动和我聊起一些朝堂之上的事情。
而我,也渐渐发现,这个男人,并非如表面那般冷酷无情。
他的心里,也藏着一片不为人知的苦海。
他的母亲,曾是先帝最宠爱的贵妃,却被人陷害,惨死宫中。
而他,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剥夺了继承权,赶到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冷宫。
他伪装残疾,隐忍负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母报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我和他,竟是如此相似。
都是被命运抛弃,在泥沼中挣扎求生的人。
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我们之间,悄然滋生。
治疗结束时,夜已经深了。
我准备离开,他却突然拉住了我。
外面冷,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他说的是偏殿的软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躺在软榻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手腕上的佛珠,硌得我有些不舒服。
我正要取下来,却听到内殿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吼。
我心中一惊,连忙跑了进去。
只见厉无咎躺在床上,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我冲过去。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别碰我！他嘶吼着,双眼赤红,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是毒性发作了！
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凶猛。
你忍一下,我马上为你施针！我急忙说道。
没用的……他痛苦地摇头,这是心魔……是心魔……
我来不及多想,俯下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
别怕,有我。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那双赤红的眼睛,也慢慢恢复了清明。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
你……
我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一个翻身,将我压在了身下。
楚妧,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嘶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闻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药香和男性气息的味道,心,乱了。
5
那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我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翻身躺回了自己那边。
睡吧。
他背对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却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天,我们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事情。
仿佛那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但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只是审视和利用,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而我,在面对他时,也无法再保持绝对的冷静。
我的心,乱了。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楚瑶没有再来过,太子那边,似乎也安分了不少。
厉无咎的身体,在我的精心调理下,一天比一天好。
很快,他就可以扔掉拐杖,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了。
只是,这件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他依旧每天坐在轮椅上,扮演着那个阴鸷暴戾的废人。
我知道,他在等。
等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皇帝的寿宴。
作为皇子,即便再不受宠,厉无咎也必须出席。
而我,作为他的王妃,自然也要一同前往。
当我换上华丽的宫装,出现在他面前时,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惊艳。
很美。他由衷地赞叹。
我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走吧。他向我伸出手。
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任由他牵着我,走出了这座困住我们几个月的牢笼。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
金碧辉煌,却也冰冷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再次踏入这里,我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寿宴上,歌舞升平。
我坐在厉无咎的身边,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太子和楚瑶,就坐在我们的对面。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楚瑶看着我身上华美的服饰,看着我与厉无咎亲密的姿态,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端起酒杯,遥遥地向我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得意不了多久。
我回以一个淡然的微笑。
谁得意不了多久,还未可知呢。
酒过三巡,太子突然站了起来。
父皇,儿臣有一事启奏。
说。皇帝心情不错,摆了摆手。
儿臣听闻,九弟的身体,近日大有好转。这都是太子妃的功劳啊。
太子一边说,一边深情地看着楚瑶。
哦皇帝来了兴趣,瑶儿,竟有此事
楚瑶站起身,娇羞地行了一礼：回父皇,儿媳只是将家传的医术,与九弟妹分享了一些。真正辛苦的,还是九弟妹。
好一招以退为进！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楚妧,皇帝看着我,太子妃所言,是否属实
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答：回父皇,太子妃确实‘分享’了不少东西。
我特意加重了分享两个字。
只是,我话锋一转,目光直视楚瑶,太子妃分享的,究竟是救人的良方,还是害人的毒药,恐怕,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你胡说！楚瑶尖叫起来,脸色惨白,你这个贱人,竟敢污蔑本宫！
我是不是污蔑,你心里有数。我冷冷地看着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呈给皇帝身边的太监。
父皇,这是臣媳从太子妃送来的‘补品’中,提取出来的东西。请太医一验便知,这究竟是什么。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太医很快就有了结果。
回陛下,这……这是‘蚀骨散’,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剧毒！
轰的一声,整个大殿,都炸开了锅。
楚瑶！皇帝勃然大怒,一拍龙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子！
不！不是我！是她！是她陷害我！楚瑶指着我,状若疯狂。
陷害你我冷笑一声,终于说出了那句,在我心中排练了无数次的话。
王爷,该清算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厉无咎,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慢慢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6
当厉无咎站起来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他的腿……不是废了吗
太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楚瑶更是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九……九弟,你……皇帝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厉无咎没有理会任何人,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了大殿中央。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太子的心上。
父皇,他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再无一丝病态,儿臣的腿,已经痊愈了。
是……是楚妧治好你的
是。厉无咎看了一眼我,眼神温柔,儿臣的命,是妧妧救回来的。
他又转过头,看着瘫在地上的楚瑶,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至于太子妃……她送来的,从来都只有毒药。
不……不是的……楚瑶拼命地摇头,是太子！是太子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只有你死了,他的位置才能坐得稳！
她竟然,把太子给供了出来！
你这个毒妇！太子气急败坏,冲上去就给了楚瑶一个耳光,你竟敢血口喷人！
我没有！就是你！
两人,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狗咬狗地撕咬了起来。
好一出精彩的大戏！
够了！皇帝怒吼一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来人！将这两个逆子和毒妇,给朕拿下！
御林军立刻冲了上来,将两人按倒在地。
父皇！饶命啊父皇！儿臣是一时糊涂！太子哭喊着求饶。
父皇！臣妾是被冤枉的啊！楚瑶也哭得梨花带雨。
然而,皇帝的眼中,只有无尽的失望和愤怒。
拉下去！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一场盛大的寿宴,就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草草收场。
我和厉无咎,成了最大的赢家。
皇帝因为心中有愧,对厉无咎大加封赏,不仅恢复了他摄政王的身份,还将京城的兵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一时间,厉无咎权倾朝野,风头无两。
而我,也母凭夫贵,从一个人人可欺的弃妃,变成了谁也不敢得罪的摄政王妃。
回到王府,厉无咎屏退了所有下人。
他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
妧妧,我们赢了。
嗯。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安宁。
开心吗
开心。
这就开心了他轻笑一声,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太子倒了,还有其他的皇子。皇上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这天下,很快就要乱了。
你想做什么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说过,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包括,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霸道而温柔,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和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我没有反抗,生涩地回应着他。
我知道,我的命运,已经和他,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我都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然而,我没有想到,太子和楚瑶的报复,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狠。
他们虽然被打入了天牢,但太子毕竟是储君,在朝中,还有不少党羽。
他们买通了天牢的守卫,逃了出来。
并且,他们还偷走了可以调动城外十万大军的虎符。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我。
那天,我正在府中研究医书,一群黑衣人,突然冲了进来。
楚妧,跟我们走一趟吧！太子殿下,想见你。
7
我被带到了城外的一处别院。
太子和楚瑶,就坐在院子里。
几天不见,两人都憔悴了不少,但眼中的恨意,却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楚妧,你这个贱人,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楚瑶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没想到。我平静地看着他们,没想到,你们竟然蠢到,会选择谋反这条死路。
死路太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疯狂,马上,就是厉无咎的死路了！
我手握十万大军,只要一声令下,就能踏平整个京城！到时候,我还是太子,而你和厉无咎,都要死！
你以为,你赢定了吗我不屑地冷笑。
难道不是吗太子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杀了厉无咎,我就饶你不死,让你继续做我的太子妃。
你觉得,可能吗
没什么不可能的。太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这是‘合欢散’,天下第一奇毒。无色无味,一旦服下,必会与人交合。待他情动之时,便是毒发身亡之日。
你只要,在今晚,让他喝下这杯酒。
我看着他手中的瓷瓶,心中一片冰冷。
他们,竟然想用这么恶毒的方式,来对付厉无咎。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楚瑶阴狠地笑了起来,那你,就只能先死了。
她话音刚落,几个黑衣人,就拔出了手中的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厉无咎,身披铠甲,手持长剑,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御林军。
动她一下,我让你们,碎尸万段。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厉无咎！太子看到他,像是见了鬼一样,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你这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我厉无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以为,你手中的虎符,是真的吗
太子连忙拿出虎符,仔细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虎符,是假的！
你……你什么时候……
在你偷走它的那一刻,它就已经是假的了。
十万大军,早已在我的掌控之中。而你,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
太子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我还没输！他突然状若疯狂地冲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用一把匕首,抵住了我的喉咙。
厉无-咎！你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放开她！厉无咎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
你退后！让你的人,都退后！太子嘶吼着。
厉无咎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若不放人,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一。
二。
他的声音,像是地狱传来的催命符。
太子的手,开始发抖。
他知道,厉无咎说得出,就做得到。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我猛地抬起膝盖,狠狠地撞向他的小腹。
他吃痛,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半分。
就是这个机会！
我挣脱开他的束缚,向厉无咎跑去。
贱人！
太子恼羞成怒,举起匕首,就向我的后心刺来。
小心！
厉无咎瞳孔猛缩,想也不想,就将我护在了怀里。
噗嗤一声。
匕首,没入了他的后背。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铠甲。
无咎！我惊恐地大叫起来。
我没事。他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刺穿了太子的喉咙。
太子,就这么睁着不甘的眼睛,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楚瑶,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快！传太医！我扶着厉无咎,声音颤抖。
他却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
妧妧,别怕。
我们,该进宫了。
我愣住了。
他,要做什么
等我们赶到皇宫时,才知道,就在刚才,太子谋反,皇帝受惊过度,已经……驾崩了。
临死前,他留下遗诏,传位于——
摄政王,厉无咎。
我看着厉无咎,他也在看着我。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我突然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包括,他背上的那一刀。
那,是他为了名正言顺地登基,演的一出苦肉计。
这个男人,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他,弑君了。
为了我,也为了他自己,颠覆了整个王朝。
8
厉无咎登基了。
他以雷霆手段,肃清了朝堂上所有反对他的声音,将整个大权,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中。
而我,也被他力排众议,封为了皇后。
登基大典那天,他牵着我的手,与我一同,走上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金銮殿。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朕此生,只立一后,永不纳妃。
那一刻,我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听着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恍如隔世。
那个曾经在冷宫里,受尽屈辱的庶女,终究还是,站在了世界的之巅。
而这一切,都是身边的这个男人,给我的。
成为皇后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天牢,见楚瑶。
她被剃光了头发,穿着囚服,形容枯槁,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
看到我,她像是疯了一样,扑到牢门前。
楚妧！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姐姐,别来无恙。
我不是你姐姐！我没有你这么恶毒的妹妹！
恶毒我笑了,比起你对我做的,我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她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好父亲,当朝宰相,因为参与太子谋反,已经被满门抄斩了。
不！不可能！楚瑶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里面布满了血丝。
整个相府,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一个不留。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疯了。
看着她疯癫的样子,我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从天牢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厉无咎就站在不远处,等我。
他见我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脱下自己的披风,为我披上。
都结束了。他说。
嗯。我点点头,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是啊,都结束了。
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而我,也找到了那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妧妧,他突然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串佛珠吗
我一愣,从手腕上,取下了那串早已被我体温捂热的佛珠。
记得。
你打开,看看里面。
我疑惑地,按照他的指示,拧开了佛珠上最大的一颗。
里面,竟然是空的。
藏着一张,小小的,卷起来的纸条。
我打开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
吾心悦汝。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原来,他早就……
你这个傻瓜。我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不傻。
能娶到你,是我厉无咎,此生最大的福气。
他看着我,眼中的深情,几乎要将我溺毙。
妧妧,我曾许诺,要以这江山为聘。
如今,江山是你的了。
而你,是我的。
我看着他,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我知道,我终于,等到了我的光。
而这束光,将照亮我余生的,所有岁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