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我江杳,江家的杳。杳,无影无踪,无人问津。从我记事起,我就像一缕盘踞在江家老宅阁楼上的幽魂,看着楼下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那里有我名义上的父亲,有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有他们视若珍宝的一双儿女。而我,是父亲酒后的一场意外,是母亲难产而亡留下的罪证,是这个家族最想抹去的污点。他们把我养大,只因爷爷临终前的一句好歹是条人命。十八岁那年,他们设计将我送出国,从此杳无音信。如今,我回来了。不是那个穿着洗白旧衣、连下楼喝水都要看人脸色的江杳。他们以为时间能抹去一切,能让我永远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但他们错了,我回来,不是为了认祖归宗,而是要将他们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连本带利地,一一讨还。今晚,就从我那位完美的妹妹,江月开始。
1
江家庄园的灯火亮如白昼,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悠扬的弦乐声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今天是江家大小姐江月的订婚宴,宴请了云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主角是她和她的未婚夫——陆氏集团的继承人,陆哲。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是这座城市里人人艳羡的童话。
我站在宴会厅的阴影里,手里端着一杯波尔多红酒,猩红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像极了陈年的血。
没人认出我。
也是,谁会把眼前这个穿着Azzaro高级定制黑色丝绒长裙,颈间戴着一条深海之心坦桑石项链,妆容精致、眼神疏离的女人,和八年前那个被赶出家门、瘦弱得像根豆芽菜的江杳联系在一起呢
我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猎手,等待猎物进入最佳的射程范围。
我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江明远——我血缘上的父亲身上。他正满面红光地与几位商界大佬谈笑风生,不时举杯,尽显主人的意气风发。他身旁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林蕙,也是当年最容不下我的人。她保养得宜,一身珠光宝气,脸上挂着标准贵妇的端庄微笑,可我知道,那张美丽的面皮下,藏着怎样一颗刻薄恶毒的心。
他们的儿子江辰,正端着酒杯在几个年轻女伴中穿梭,油头粉面,眼神轻浮,一如既往的草包。
最后,我的视线定格在了今晚的绝对中心——我的好妹妹,江月。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Vera
Wang高定礼服,乌黑的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衬得天鹅颈愈发修长。她依偎在陆哲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而骄傲的笑容,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向全世界炫耀着她的胜利。
陆哲,长相英俊,举止得体,正温柔地看着她,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多完美的一对,不是吗
可惜,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杯中猩红的涟漪,嘴唇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好戏,就快开场了。
这位小姐,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我侧过头,对上一张略带探寻的脸。是周家的二公子,周子谦。小时候,他来江家做客,曾无意间撞见过被江辰推进池塘里、浑身湿透的我。那时他递给了我一块手帕,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他是为数不多,曾对我释放过善意的人。
我收起眼底的锋芒,对他淡淡一笑:周先生认错人了。
周子谦愣了一下,随即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可能是我唐突了。只是小姐的气质很特别,让人过目难忘。
谢谢。我礼貌地点点头,不打算深谈。
就在这时,林蕙的目光终于扫到了我这个角落。她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当她的视线落在我脖子上的项链时,那份疑惑瞬间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身边的江明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迎上他们的视线,缓缓举起酒杯,隔空向他们遥遥一敬,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个无声的挑衅,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林蕙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压低声音在江明远耳边说了句什么,江明远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他给了林蕙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迈开步子,穿过人群,径直向我走来。
宾客们的谈话声似乎小了一些,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好奇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流转。
你来做什么江明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父亲,我轻声唤道,这两个字从我嘴里吐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感,您这是什么话妹妹订婚,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不来道贺呢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清。
江明远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最忌讳的,就是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
谁是你姐姐!江杳,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江月不知何时已经挽着陆哲走了过来。她满脸鄙夷地看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八年不见,你倒是学会怎么打扮了。怎么,在国外傍上了哪个老头子,给你买了身行头,就敢回来丢人现眼
她的话刻薄至极,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我没有看她,目光反而落在了她身边的陆哲身上。他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
的惊艳和疑惑。
我对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陆先生,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江杳。
陆哲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伸出手:你好,陆哲。
我们的手轻轻一握,我能感觉到他的掌心有些潮湿。他在紧张。
江杳,你到底想干什么江明远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警告的意味,这里不欢迎你,拿着这张卡,马上离开。
他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不动声色地想塞给我,动作里充满了施舍和羞辱。
过去的我,或许会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感到刺痛。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我没有接,只是看着他,轻声说:父亲,你觉得,我现在还缺钱吗
我的目光扫过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又落在我自己脖子上的深海之心上。这颗重达30克拉的坦桑石,价值足以买下他十几块手表。
江明远的动作僵住了,他这才真正开始审视我。我身上的裙子,脖子上的项链,手腕上那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积家约会系列腕表,无一不在宣告着,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江杳。
信息的不对等,让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感到了失控。
江杳,你别给脸不要脸!林蕙也快步走了过来,她一把将江明远护在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对我怒目而视,我们江家不欠你什么!赶紧滚,别在这里搅乱小月的订婚宴!
不欠我什么我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林蕙女士,我母亲的死,我在阁楼上过的十年,还有我十八岁那年被你们设计送出国……这些,你敢说一句不欠我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们心上。
林蕙的脸色瞬间煞白,江明远的眼神也闪烁起来。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林蕙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围的宾客们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耳朵都竖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八卦和兴奋。一场豪门恩怨大戏,可比无聊的商业互吹有意思多了。
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最清楚。我收起笑容,眼神冷了下来,今天我来,不是来和你们叙旧的。我只是来给妹妹送一份订婚礼物。
说着,我从随身携带的精致手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典雅的蓝色丝绒盒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盒子上。
江月的脸上写满了警惕和厌恶: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妹妹,话别说得这么满。我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这可是一份大礼,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向前走了两步,将盒子递到她面前。
她下意识地后退,是陆哲扶住了她。
陆哲看着我,眼神复杂,他低声对江月说:小月,收下吧,别让大家看笑话。
江月不情不愿地瞪了我一眼,伸手夺过那个盒子,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好了,现在你可以滚了!她没好气地说。
别急,我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礼物还没拆,怎么能走呢我可想亲眼看看,妹妹你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
我的坚持,让江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告诉他们,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宴会厅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谜底揭晓的那一刻。
江月在众人的注视下,骑虎难下。她咬了咬牙,手指颤抖地解开了盒子上的缎带。
盒子打开了。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支票,只有一部最新款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内衬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月的脸上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她抬头问我,语气不善。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陆哲,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陆先生,这部手机里,存着一些很有趣的视频和照片。我想,你和里面的女主角,应该都很熟悉。
陆哲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2
陆哲的脸色,比江月身上的婚纱还要白。他眼中的镇定被瞬间抽空,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慌。他下意识地想去抢江月手里的盒子,但已经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惨白的脸上,然后又转向我,那个引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你到底是谁陆哲的声音干涩,他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我没有理会他的垂死挣扎,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月。我的好妹妹,此刻正处在一种极度的困惑与不安之中。她看看我,又看看脸色大变的未婚夫,握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小月,别听她胡说八道!林蕙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尖声叫道,试图夺回场面的控制权,她就是个疯子!是见不得你好,专门回来破坏你的幸福的!来人,保安呢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
江明远也回过神来,他铁青着脸,对身后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安立刻穿过人群,向我逼近。
赶我出去我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林蕙的尖叫,父亲,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观众都还没看明白呢,就把主角之一请下场,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我的话让江明远的脚步顿住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忌惮。他不知道我手里到底还握着什么牌,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一只兔子变成猛虎,而他对这只猛虎一无所知。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陆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月终于爆发了,她不是傻子,陆哲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的声音尖利,带着一丝哭腔,她说的视频和照片是什么你和谁!
小月,你冷静点,这是个误会……陆哲慌乱地去抓她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心虚,她就是想挑拨离间,你千万别信她!
我不信她,难道信你吗江月猛地甩开他的手,双眼通红地瞪着他,你看都不敢看我!你心虚了!
她低头,颤抖着手指,似乎下定了决心要点亮那部手机的屏幕,亲眼看看那足以摧毁她所有骄傲的礼物。
别看!陆哲失控地低吼一声,再次扑过去想抢手机。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我按下了藏在手包里的一个微型遥控器。
宴会厅正前方,那块原本循环播放着江月和陆哲甜蜜婚纱照的巨大LED屏幕,突然闪了一下,暗了下去。
宾客们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紧接着,屏幕再次亮起。
出现的,不再是那对璧人的幸福笑脸,而是一张放大的手机屏幕界面。正是江月手中那部手机的实时投屏。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明远和林蕙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他们明白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小打小闹。我想要的,是让他们在整个云城的上流社会面前,被公开处刑。
江杳!你这个畜生!江明远目眦欲裂,他想冲过来,却被周围震惊的宾客下意识地挡住了。
而江月,她呆呆地看着那块巨大的屏幕,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手机,大脑似乎已经停止了运转。
屏幕上,她的手指正悬在一个名为我们的秘密花园的相册上。
妹妹,点开它。我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调,轻声引导着她,像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毒蛇,看看你的未婚夫,为你准备了怎样一份‘惊喜’。
我的声音仿佛一道魔咒,江月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用颤抖的指尖,点开了那个相册。
一张张照片,如瀑布般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照片的背景,有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有私人游艇的甲板,有海边别墅的露台。场景不断变换,但照片里的主角却始终是两个人。
男主角,是今晚的准新郎,陆哲。
而女主角……
当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死寂。那是一种连呼吸都被扼住的寂静,紧接着,是此起彼伏、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照片里的女人,化成灰江月都认得。
那是她最好的闺蜜,从穿开裆裤起就一起长大的发小,今晚的伴娘之一——沈氏集团的千金,沈薇薇。
照片的尺度极大,充满了不堪入目的亲密与情欲。每一张,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扎进江月的心里。
沈薇薇此刻就站在人群中,当照片出现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倒在地。她身边的朋友们,都像躲避瘟疫一样,下意识地离她远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震惊。
而陆哲,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他闭上眼,面如死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划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江月终于从那毁灭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她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变形。她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将手里的手机狠狠地砸向陆哲的脸。
陆哲!你这个混蛋!你和沈薇薇……你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我!
手机的边角在陆哲的额头上划开一道血口,他踉跄着后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月还不解气,她提起婚纱的裙摆,疯了一样冲向人群中的沈薇薇,揪住她的头发,左右开弓,狠狠地扇着她的耳光。
贱人!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为什么要抢我的男人!为什么!
小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勾引我的……沈薇薇哭喊着求饶,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场面彻底失控了。
宾客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而残酷的表情,手机的闪光灯不停地亮起,记录着这场豪门年度大戏的每一个精彩瞬间。
林蕙尖叫着冲上去,想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却被疯狂的江月一把推倒在地,名贵的珠宝首饰散落一地。
江明远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这辈子最看重的脸面,在今晚,被我撕得粉碎,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我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看着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痛苦、羞耻和绝望。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复仇的快感都感觉不到。
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只是利息。
我缓缓走到呆立在场的江明远面前,他身边的助理和保安想拦我,却被我冰冷的眼神逼退。
父亲,我站定在他面前,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你还觉得应该把我赶出去吗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对我充满了厌恶和漠视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血丝和滔天的恨意。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想怎么样我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抹天真又残忍的微笑,我想要的,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哦,不对,是拿回属于我母亲的一切。
你母亲江明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一个下贱的佣人,能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整个宴会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我这个惊世骇俗的举动镇住了。
江明远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从小到大,他别说打我,连正眼都懒得看我。而今天,我,这个他眼中的污点,竟然敢当众打他。
这一巴掌,是替我母亲打的。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提醒你,当年是谁靠着我外公家的资助,才让你那个摇摇欲坠的小作坊起死回生。又是谁,在你功成名就之后,被你和这个女人联手设计,冠上‘出轨’的污名,最后抑郁成疾,难产而亡。
我的话像一颗颗炸雷,在江明远和林蕙的耳边炸响。
林蕙瘫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我,嘴里喃喃着: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我收回手,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打过他的那只手,仿佛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比如,江氏集团最近在竞标的城南那块地,你们的底价是三十七亿,对吗
江明远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江氏集团的最高商业机密,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将用过的湿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抬起眼,看着他因为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缓缓抛出了今晚的第二份大礼。
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杳,同时,也是Aura资本,驻大中华区的首席执行官。就在半小时前,我们Aura资本,已经以四十亿的价格,成功拿下了城南项目。
我顿了顿,欣赏着他脸上血色尽失的表情,继续说道:
哦,对了。作为送给父亲的见面礼,我还顺便收购了江氏集团最大的原材料供应商‘华盛实业’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从明天起,江氏集团所有的原材料供应价,上调百分之五十。
祝你们,今晚愉快。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宛如见了鬼的脸,转身,在一片死寂和众人敬畏、惊惧、复杂的目光中,迈着优雅而从容的步伐,缓缓走出了这个已经沦为人间闹剧的宴会厅。
门外,夜色正浓。
而云城的天,从今晚开始,要变了。
3
车子平稳地驶入云顶一号的地下车库。这里是云城最顶级的公寓,占据着城市中轴线的最高点,能将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
我的顶层复式公寓里,灯火通明。助理秦川早已等候在门口,他接过我脱下的大衣,递上一杯温热的洋甘菊茶。
江总,一切顺利。秦川的声音沉稳而干练,他是我从Aura资本总部带回来的心腹,也是我整个复仇计划最核心的执行者。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江家庄园的方向,此刻想必是一片狼藉。我甚至能想象出江明远气急败坏的咆哮,林蕙歇斯底里的哭泣,还有江月那张被彻底撕碎了骄傲的脸。
媒体那边都安排好了吗我抿了一口热茶,淡淡地问道。
都安排好了。秦川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今晚宴会的视频和照片,已经在几个头部媒体的编辑手里了。标题我都拟好了——《豪门夜宴变修罗场,陆氏准继承人情陷准新娘闺蜜》,足够劲爆。按照您的吩咐,没有放出任何关于您的正面照片和真实身份的信息,只将您描述为一位‘神秘归国名媛’。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还不是将Aura资本和我完全摆上台面的时候。我要让他们在黑暗中猜测、恐惧,让他们不知道我的底牌究竟有多大。这种悬而不决的压力,比直接的打击更折磨人。
江氏集团的股价,明天开盘会很难看。秦川继续汇报,城南项目失手,加上原材料价格上涨百分之五十,双重打击之下,董事会那边很快就会有声音。江明远的位置,不会坐得像以前那么稳了。
这还不够。我放下茶杯,眼神冷冽,我要的,是连根拔起。
秦川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信服与忠诚。他跟了我五年,从华尔街一个初出茅庐的分析师,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区域副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为了今天,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八年前,我被江家以精神状况不稳定为由,半强制地送上飞往异国的航班,口袋里只有五千美金。我端过盘子,睡过地下室,在图书馆啃着最晦涩的金融理论。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那样灰暗下去,直到我遇到了Mr.
Hoffman,Aura资本的创始人,也是我母亲的挚友。
他找到了我,告诉了我所有真相。关于我母亲并非普通佣人,而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关于我外公如何在我父亲创业初期倾囊相助;关于江明远和林蕙如何联手,给我母亲泼上出轨的脏水,逼得她产后抑郁,最终撒手人寰。
Mr.
Hoffman收养了我,将我视如己出,倾尽心血地教导我。他说:孩子,仇恨是最好的动力,也是最危险的毒药。我教你本事,不是为了让你被仇恨吞噬,而是为了让你拥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选择放下,也可以选择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我选择了后者。
桌上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我刻骨铭心的名字——父亲。
我示意秦川不必回避,按下了免提键。
江杳!你这个逆女!你这个畜生!电话那头传来江明远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音因为愤怒而极度失真,你竟然敢回来!你竟然敢毁了你妹妹的订婚宴!我的脸,江家的脸,全都被你这个白眼狼给丢尽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一口气骂完,粗重地喘息时,我才慢悠悠地开口:骂完了
我的平静,显然让他更加愤怒。你……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找了个野男人给你撑腰,就敢回来跟我叫板我告诉你,江杳,在云城,我江明远想让你消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是吗我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不屑,父亲,八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现在的云城,还是你一手遮天的天下吗在你打电话威胁我的时候,不如先关心一下你公司的股价。或者,问问你的秘书,有多少合作方已经打来电话,询问城南项目和华盛实业的事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知道,我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在了他的痛处。他是一个极度自负且爱惜颜面的人,商场上的惨败和家丑外扬,对他来说是双重凌辱。
过了十几秒,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愤怒,但已经多了一丝色厉内荏的味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是谁在背后帮你是霍夫曼那个老东西吗
他竟然知道Mr.
Hoffman。看来,他也并非对我这八年的经历一无所知。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你只需要知道,从我回来的那一刻起,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开个价吧。他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转为了谈判的口吻,我知道你恨我们。当年把你送走,是我们不对。你要多少钱一个亿两个亿只要你拿着钱,永远离开云城,再也不要出现,我可以满足你。
钱
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江明远,我连父亲都懒得再叫,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钱来衡量我母亲的命,值多少钱我被囚禁在阁楼上的十年,值多少钱你欠我外公一家的恩情,又值多少钱
你……我的质问让他哑口无言。
收起你那套肮脏的交易吧。我的声音冷了下去,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和你身边那两个宝贝,亲身体会一遍我曾经承受过的所有痛苦。绝望、羞辱、被抛弃、一无所有。今晚,只是开胃菜。
你敢!他再次被我激怒。
你看我敢不敢。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忘了告诉你,我手上,还有一份关于林蕙女士的‘礼物’。我想,如果把它公之于众,江太太的位置,她恐怕是坐不稳了。哦,还有我那个好弟弟江辰,他的‘爱好’,也足够精彩。你说,我下一份礼物,该先送给谁呢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我让他知道,我手里握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命门。他所有的反抗和威胁,在我面前都苍白无力。因为他不知道,我的下一刀,会从哪里捅过来,会捅得多深。
电话那头,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我知道,他的心理防线,正在一步步崩溃。
江杳,算你狠。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第一回合的交锋,我完胜。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深了。我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精致的妆容下,是一双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秦川适时地递过来一个文件夹:江总,这是您要的,关于江辰的所有资料。
我接过,翻开。
里面是厚厚一叠文件和照片。江辰,这个江家唯一的男丁,被江明远和林蕙从小宠到大,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飙车、滥交、吸毒、赌博,五毒俱全。江明远花了无数的钱和人脉,才把他做的那些烂事一次次压下去。
我的手指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照片上,江辰正在一个地下赌场里,输得双眼通红,他面前的桌上,堆满了筹码。
这个‘皇家俱乐部’,还在营业我问。
在。老板是云城地下势力的头目之一,龙四。背景很硬,江明远的面子在那里也不怎么管用。秦川解释道,江辰是那里的常客,过去两年,他在那里至少输掉了三千万。都是江明远悄悄给他填的窟窿。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川,我合上文件夹,看向他,帮我约一下龙四。就说,Aura资本想跟他谈一笔生意。
秦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明白。另外,江辰下周三晚上,在那里有个牌局,赌注很大,是他攒了好几个月才凑齐的本钱,想一次性翻本。
很好。我站起身,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摇曳。
江明远以为,他可以保护他的宝贝儿子,可以继续用钱为他铺平一切。
但他不知道,我要的,不是让江辰输钱。
我要的,是让他输掉他作为江家继承人的资格,输掉他所有的尊严,最后,让他亲手把江家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遥遥一敬。
妈妈,您看到了吗您的女儿,回来了。
下一站,我亲爱的弟弟,江辰。该轮到你,为当年的恶行,付出代价了。
4
皇家俱乐部藏匿于云城老城区的一栋旧式洋楼里,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却别有洞天。这里实行严格的会员制,能进入这里的,非富即贵,且都是寻求极致刺激的赌徒。
我与龙四的会面,约在了他顶楼的私人办公室内。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一股浓郁的雪茄味扑面而来。龙四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后,他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中式盘扣褂子,手上盘着一串油亮的星月菩提。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透着一股审视和精明。
江总,久仰大名。没想到Aura资本的掌舵人,竟是如此年轻漂亮的一位女士。龙四站起身,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爷客气了。我从容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秦川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站在我身后。
没有过多的寒暄,我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和四爷做一笔交易。
哦龙四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我从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Aura资本旗下新成立的一家小额贷款公司的牌照和资料。我想用这家公司的名义,买下江辰在您这里签下的所有欠条。价格,可以在他欠款总额的基础上,上浮百分之二十。
龙四拿起文件,粗略地翻了翻。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江总真是好大的手笔。江辰欠我的那三千多万,虽然都是有江明远兜底,但终究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烂账。你用一家正规持牌的金融公司来接手,还愿意溢价收购,这买卖,我怎么看都觉得亏的是你啊。
账不是这么算的,四爷。我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这些欠条在您手里,只是钱。但在我手里,它们是利器。而且,我不仅要买下旧账,还要和您合作,给他做一笔新账。
龙四的兴趣彻底被我勾了起来:怎么个做法
下周三,江辰的牌局,我要亲自下场。我放下茶杯,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需要您帮我安排一个身份,并且,保证那场牌局绝对的‘公平’。我赢的钱,和您五五分成。他输了之后,必然会开口跟您借钱翻本,到时候,我要您把我的那家小贷公司介绍给他。
我的计划很简单,也很恶毒。我要让江辰在赌桌上输得倾家荡产,然后,再诱导他签下一份利滚利、足以压垮整个江氏集团的高利贷合同。而这份合同,将以完全合法的金融借贷形式出现,让他和江明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龙四看着我,沉默了许久。办公室里只剩下雪茄燃烧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这是要借他的手,对江家赶尽杀绝。而他,只需要坐享其成,不仅能将烂账变现,还能凭空多赚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
江小姐,他终于开口,对我的称呼都变了,你和江家,有仇
这是我的私事。我淡淡地回答。
龙四笑了,那是一种见惯了风浪的了然笑容。好。江小姐快人快语,我喜欢。就按你说的办。下周三晚上,我在这里恭候大驾。
交易达成。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期间,云城上流社会因为江月订婚宴那场闹剧而掀起的波澜,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陆家为了颜面,第一时间宣布与江家解除婚约。陆哲和沈薇薇成了过街老鼠,双双被家族送往国外避风头。
江氏集团的股价,如我所料,连续三天跌停。江明远焦头烂额,一边要应付董事会的问责,一边要处理原材料供应中断的危机,同时还要面对媒体的围追堵截。据说他短短几天,头发就白了一半。
而我,则彻底隐于幕后,像一个冷静的棋手,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按照我预设的轨迹,一步步走向毁灭。
周三晚上,我换上一身低调的黑色套装,戴上一副金丝眼镜,将长发束成干练的马尾。秦川为我准备的身份,是一个从拉斯维加斯回流的华裔职业牌手,化名安吉拉。
走进皇家俱乐部三楼的VIP包间时,江辰已经坐在了牌桌上。同桌的还有另外两个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年轻人。他们神情亢奋,面前堆着小山一样的筹码。
江辰看到我进来,只是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哟,龙四哥从哪儿找来这么正点的妞儿怎么,是来给爷助兴的
他显然没有认出我。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去记八年前那个阁楼上的姐姐长什么样。
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声音清冷:我是来打牌的。
打牌江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和他身边的两个同伴交换了一个鄙夷的眼神,小妞,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的筹码,最小的面额都够你买一身名牌了。输光了,可别哭鼻子啊。
我懒得与他废话,直接将一张黑金卡扔在桌上:换五百万筹码。
我的干脆利落,让江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重新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牌局开始。玩的是德州扑克。
我深谙赌徒心理。一开始,我故意放水,输掉了将近一百万。这让江辰彻底放松了警惕,他认定我不过是个钱多人傻的冤大头,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安吉拉小姐,看来你手气不怎么样啊。他一边将我推出去的筹码揽到自己面前,一边得意洋洋地对我说道,要不要哥哥我教教你
我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知道,鱼儿,就快上钩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牌局的风向开始悄然逆转。我不再放水,而是凭借着远超他们的精湛牌技和心理博弈能力,开始慢慢地将输掉的筹码赢回来,并且,还小有盈利。
江辰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他开始意识到,我对面的这个女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转折点,出现在牌局的后半段。
那一局,我的底牌是一对A,公共牌发出来后,我凑成了一个稳赢的葫芦。而江辰,他拿到了三条K,也是一副大牌。
这是一个绝佳的陷阱。
我开始步步为营地加注,引诱他跟进。而江辰,已经被之前的小赢冲昏了头脑,加上对自己手里的牌极度自信,他毫不犹豫地跟了。
当底池里的筹码累积到惊人的一千万时,他红着眼,将自己面前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全下!我跟你赌了!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和贪婪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跟。我平静地推上我的筹码。
开牌。
当我的葫芦亮出来的那一刻,江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牌,又看看自己的牌,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丢了魂。
他输光了。他准备了几个月,用来翻本的五百万,连同刚刚赢来的一点钱,全部输给了我。
承让。我客气地说了一句,将那堆积如山的筹码,缓缓地揽到自己面前。
再来!江辰猛地一拍桌子,双眼通红地瞪着我,我还没输!我还有钱!
他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侍者吼道:去,把龙四哥给我叫来!我要借钱!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很快,龙四就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江少,玩得还尽兴
四哥,别废话!借我两千万!我要翻本!江辰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龙四的胳膊。
龙四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江少,不是我不帮你。你父亲前几天刚打过招呼,说不能再借钱给你了。我这也是小本生意,担不起这个风险啊。
我爸那边你别管!我自己签!我用江氏集团的股份做抵押!江辰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龙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地说:股份抵押太麻烦了。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朋友。他们是做正规金融贷款的,利息比我这儿低,手续也方便。你跟他们签,我也好跟你父亲交代。
说着,他递给江辰一张名片。
名片上印着的,正是我那家小额贷款公司的名字。
江辰没有丝毫怀疑,立刻拨通了上面的电话。十五分钟后,公司的法务人员就带着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贷款合同,出现在了包间里。
那是一份精心设计的合同,表面上看,条款清晰,利率合法。但其中隐藏着几条极难被发现的复利条款和违约惩罚条款。一旦签署,就等于签下了一份卖身契。
江辰扫了一眼合同,就迫不及不及待地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他落笔的那一刻,我端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辰,欢迎来到,我为你准备的地狱。
5
拿到两千万贷款的江辰,像一个重新装填了弹药的疯子,再次坐回了牌桌。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血腥的恨意和势要翻盘的疯狂。他以为,命运女神会再次眷顾他。
可惜,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命运,而是我。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我像一个最精准的外科医生,冷静地剖析着他的每一次下注,每一次虚张声势,每一次心理崩溃。他的两千万,在我面前不过是数字的游戏。我一层层地剥开他的希望,将他彻底推入绝望的深渊。
当他面前最后一枚筹码被我收走时,他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不……不会的……他失神地摇着头,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对一旁的龙四说:四爷,账结一下。
龙四笑呵呵地让手下清点,最后,我净赚了三千二百万。按照约定,我分了一半给龙四。龙四看着银行账户里多出的一千六百万,笑得合不拢嘴,看我的眼神也愈发敬畏。
我没有多做停留,在江辰空洞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包间。
走出皇家俱乐部,云城凌晨的冷风吹在脸上,让我亢奋的神经稍稍冷却下来。秦川早已在车里等我。
江总,一切顺利
嗯。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启动下一步计划。让小贷公司那边,明天一早就开始走催收流程。我要让江明远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知道他儿子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
明白。秦川发动了车子,另外,林蕙那边,也有新进展了。
我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说。
我们的人查到,林蕙每个月都会去城郊的一家私人疗养院,探望一个叫林峰的人。这个林峰,是她的亲弟弟,但对外,林家一直宣称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因意外去世了。
哦这个消息,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林蕙这个人,极度自私凉薄,我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放在心上的亲人。
这个林峰,有什么特别之处我追问道。
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大部分时间都神志不清。但关键在于,疗养院的一位护工透露,林峰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反复念叨着一些奇怪的话,比如‘姐夫对不起’,‘是我害了她’,‘那辆车……’之类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母亲,当年是被诊断为产后抑郁,自己驾车失控,坠入江中,车毁人亡。这是江明远对外的官方说法,也是当年警方的结案报告。
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继续查。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第二天上午,江明远接到了我那家小贷公司的催收电话。当他听到江辰一夜之间输光了两千万,还签下了以个人及江氏集团名下资产为抵押的高利贷合同时,他在电话那头当场就失控了。
据说,他直接冲到江辰的公寓,用一根高尔夫球杆,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回了江家老宅。
整个江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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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远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想查清这家小贷公司的背景,想把这份合同作废。但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这家公司背景干净,手续齐全,合同更是天衣无缝,请了云城最好的律师来看,都找不出任何法律漏洞。
这是一个死局。
要么,在三天之内,连本带利还清两千五百万。要么,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和资产冻结令。
对于此刻正处在资金链断裂边缘的江氏集团来说,这笔钱,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江明远焦头烂额之际,我给他送去了第三份礼物。
我匿名将一份资料,寄给了江氏集团的几位大股东和董事。资料里,详细记录了江辰这些年来,是如何挪用公司公款,填补他赌博和玩乐亏空的证据。每一笔账目,都清晰得无可辩驳。
这颗重磅炸弹,彻底引爆了江氏集团的内部矛盾。
股东们震怒了。他们无法容忍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被这样一个败家子肆意挥霍。一场针对董事长江明远的弹劾会议,紧急召开了。
会议当天,我以Aura资本代表的身份,列席了会议。
当我走进那间熟悉的会议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江明远坐在主位上,短短几天,他像是老了十岁,两鬓斑白,眼神浑浊。当他看到我时,那浑浊的眼神里瞬间燃起了滔天的恨意。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他指着我,声音嘶哑。
我没有理他,只是径直走到空着的位置上坐下,对主持会议的副董点了点头。
各位董事,我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想必大家已经看过了我提供的资料。对于江辰先生挪用公款一事,证据确凿。而作为董事长的江明远先生,对此事不仅知情不报,甚至多番包庇纵容,其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公司和在座各位股东的利益。我认为,他已经不再适合担任江氏集团董事长一职。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直插江明远的心脏。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他拍案而起,你不过是一个……
我不仅是Aura资本的代表,我打断他,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推向众人,同时,我也是江氏集团的股东。就在昨天,Aura资本已经从二级市场上,收购了江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流通股。现在,我是你们的第二大股东。
满座皆惊。
江明远更是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构建的商业帝国,被我从外部精准打击,又从内部彻底瓦解。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成了摧毁他事业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最看不起的女儿,此刻却成了决定他命运的审判者。
这是何等的讽刺。
接下来的投票,没有任何悬念。
江明远被罢免了江氏集团董事长及所有职务。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场。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董事们,此刻都像躲避瘟疫一样,绕着他走开,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他。
为什么他抬起头,那双曾经让我无比畏惧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不解和迷茫,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养你到十八岁,供你吃穿,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对我
供我吃穿我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江明远,你管那叫养吗住在不见天日的阁楼上,穿江月不要的旧衣服,吃佣人剩下的残羹冷饭,像一条狗一样活着。如果不是爷爷临终前的那句遗言,你恐怕早就把我扔进孤儿院了吧
我给你的,从来不是恩赐,而是羞辱。
我的话,让他无力反驳。
我回来,不是为了报复你给我的这些。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来替我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你母亲的死,是个意外!他激动地辩解道。
是吗我的眼神骤然变冷,那林蕙的弟弟林峰呢他为什么会在你妻子出事后不久,就突然‘意外死亡’,然后被你们藏进精神病院二十年他又为什么,会在清醒的时候,反复念叨着‘那辆车’
听到林峰这个名字,江明远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我所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他内心最深处,那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已经被我挖了出来。
你……你都知道了什么他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江明远,你真正的噩梦,现在才刚刚开始。
6
江明远被罢免的消息,像一场八级地震,撼动了整个云城商界。江氏集团这艘曾经的商业航母,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它的舵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股价应声暴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银行开始催贷,墙倒众人推的景象,上演得淋漓尽致。
我没有给江明远任何喘息的机会。Aura资本联合几家实力雄厚的财团,对江氏集团发起了正式的恶意收购。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失去了主心骨,又深陷债务危机的江氏,在我们面前,不过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江明远试图反抗。他抛售名下的房产、古董,甚至向过去的朋友低头借钱,想要筹集资金保住公司的控股权。但此刻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江董,树倒猢狲散,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把钱投进一个必输的赌局。
与此同时,秦川那边也传来了关于林峰的突破性进展。
我们买通了疗养院的一位主治医生,通过药物干预,让林峰在短时间内恢复了神志清醒。在一个绝对私密的环境下,秦川对他进行了视频问询。
视频里的林峰,苍老而憔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但在秦川专业的引导和心理攻势下,他尘封了二十年的记忆,终于被一点点地撬开。
真相,比我预想的,还要残酷。
当年,我母亲发现林蕙用伪造的单据和合同,暗中转移了公司一大笔资金给娘家。她拿着证据去找江明远,希望他能处理。但江明远,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当时正处在上升期的事业,选择了包庇林蕙。
我母亲心灰意冷,提出离婚,并要求拿回属于外公家的那部分财产。这彻底触动了江明远和林蕙的底线。他们害怕失去这一切,于是,一个恶毒的计划诞生了。
他们利用了林蕙那个嗜赌成性的弟弟林峰。林蕙承诺帮他还清所有赌债,并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去解决这个麻烦。
在一个雨夜,林峰偷偷破坏了我母亲汽车的刹车系统。第二天,我母亲在送我去幼儿园的路上,刹车失灵,连人带车坠入了江中。
她在那一刻,拼尽了全力,将副驾驶座上的我推了出去。我活了下来,而她,永远地沉睡在了冰冷的江水里。
事后,江明远和林蕙买通了相关人员,将这起谋杀伪造成了一起因产后抑郁导致的交通意外。而林峰,这个唯一的执行者,则被他们以精神失常为由,秘密关进了疗养院,与世隔绝。
看着视频里林峰痛哭流涕的忏悔,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原来,我能活下来,是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原来,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都建立在一个如此肮脏、血腥的谎言之上。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将这份带着林峰亲口供述的视频,连同林蕙当年做假账的证据,一同打包,发给了江明远。
我没有附带任何文字,因为我知道,这些东西本身,就足以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摧毁。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林蕙的电话。她的声音不再有往日的嚣张跋扈,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哀求和恐惧。
江杳……不,大小姐……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你想要什么钱股份我都给你!只要你把那些东西毁掉,求你……
放过你我冷笑一声,林蕙,我母亲沉在江底的时候,谁放过她了我被关在阁楼里,像老鼠一样活着的时候,谁又放过我了
你毁了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会变成像我们一样,心里只有仇恨的魔鬼!她尖叫道。
魔鬼我轻声说,如果能让你们下地狱,我不介意当这个魔鬼。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并将她和江明远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第二天,我将所有证据,匿名提交给了警方。
二十年前的旧案,重新启动调查。江明远和林蕙,作为重大嫌疑人,被警方带走。在铁证面前,他们的所有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消息传出,整个云城哗然。
曾经风光无限的江氏夫妇,沦为了谋杀发妻的阶下囚。而他们最疼爱的儿子江辰,在失去父母的庇护,又背负巨额赌债后,彻底成了一个废人。我让小贷公司的人每天上门催债,搅得他不得安宁。最终,在一个深夜,他因为吸食过量毒品,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
至于江月,在经历了未婚夫和闺蜜的双重背叛,以及家族的毁灭性打击后,精神彻底崩溃了。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巧合的是,正是林峰待过的那一家。
一个星期后,对江氏集团的收购案,尘埃落定。
我以绝对控股人的身份,重新走进了那栋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厦。我遣散了所有江明远和林蕙的亲信,对公司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公司的名字,从江氏集团,改回了它最初的名字——远帆集团。
远帆,是我外公的名字。
站在曾经属于江明远的办公室里,我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大仇得报,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完成了一项耗尽我所有心力的使命后,留下的无尽疲惫和茫然。
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周子谦打来的。
自从订婚宴那晚之后,他曾几次联系我,都被我婉拒了。
这一次,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江杳,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看到新闻了。你还好吗
一句简单的你还好吗,让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你还好吗。他们只关心我飞得高不高,却从不关心我飞得累不累。
我没事。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私房菜,想请你吃顿饭。就当是……为你庆祝。
庆祝什么呢庆祝一个家庭的彻底毁灭吗
我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或许,我也是时候,该从这场漫长的复仇中走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穿职业套装,而是换上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我见到了周子谦,他穿着休闲的衬衫,看起来就像一个温暖干净的邻家大哥哥。
我们没有聊任何关于江家的事情,只是像普通朋友一样,聊着美食,聊着旅行,聊着彼此在国外的生活。我发现,和他在一起,我能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安宁。
饭后,他送我回家。车子停在公寓楼下,他没有立刻离开。
江杳,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以后,试着为自己活,好吗
为自己活。
这五个字,像一道光,照进了我被仇恨笼罩多年的心里。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江明远和林蕙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为他们的罪行忏悔。江辰和江月,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我拿回了属于母亲的一切,也为她讨回了公道。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谢谢你,子谦。我对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笑得温柔而灿烂。那是我的母亲,和刚出生的我。
我轻轻抚摸着照片上母亲的脸,轻声说:妈妈,我做到了。您安息吧。
窗外,一轮明月升起,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城市。
我的人生,在今天之前,叫复仇。
而从明天起,它将有一个新的名字,叫江杳。
只是江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