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来的那一刻,表姐正哭着求我替她下乡。
爸妈一左一右按住我:你没表姐聪明漂亮,活该为她牺牲!
前世我信了这鬼话,最终在乡下被凌辱致死。
这一世,我笑着点头:好啊,我自愿下乡。
转身却交出了藏着的录取通知书。
看着表姐被强塞进知青专列时,我晃着京大录取书轻笑。
忘了说,考上大学的人......可以不用下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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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撕裂般的痛楚还未散去,冰冷河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如影随形,林晚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咳嗽让她肺叶生疼,眼前昏花一片,只听得见表姐赵秀秀那特有的、带着哭腔的软腻嗓音,嗡嗡地响在耳边,像挥不去的苍蝇。
……晚晚,你就帮帮姐这一次,啊乡下那种地方,我、我真的受不了的,我身子弱你都知道……姑父,姑姑,你们劝劝晚晚啊……
视线逐渐清晰。
斑驳的石灰墙,掉漆的木头柜,还有桌上那台盖着钩花布罩的旧收音机。
熟悉得令人心悸。
这是1977年,夏天,她家那间逼仄的客厅。
父亲林国栋和母亲赵美兰一左一右,像两座山一样夹坐在她两边,粗糙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不容她挣脱半分。
赵秀秀就坐在对面,哭得梨花带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时不时从指缝里悄悄打量她。
林晚的心脏骤然缩紧,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
不是梦。
河底的水草缠绕脖颈的冰冷触感,那个老光棍混着酒气的狞笑,还有棍棒落在骨头上的闷响……一切都太真实了。
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决定她命运的岔路口。
晚晚,发什么呆!父亲林国栋不耐地呵斥,手指用力,掐得她胳膊生疼,秀秀跟你说话呢!你表姐打小就没吃过苦,性子又单纯,下乡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母亲赵美兰立刻接上,声音又急又快,像是早就排练过无数次:就是!你不一样,你打小皮实,干活也利索。乡下再苦,能苦得过你那个纺织厂实习生位置
你好不容易得了那个名额,那是人脉!是关系!给你表姐干才能物尽其用!将来你表弟晓峰还得指望他秀秀姐拉拔呢!咱们家没个儿子顶门户,不就全指着你舅舅家了吗
又是表弟晓峰。
林晚心底一片冰冷的讥嘲。
就因为母亲生了她之后坏了身子,再没能给林家添个男丁,他们就觉得天塌了,恨不得把舅舅家的儿子赵晓峰捧在手心里,指望他将来摔盆打幡,养老送终。
连带着对赵秀秀,也看得比自家亲生女儿还重。
前世,她就是被这番没儿子、指望舅舅家的论调捆住了手脚,心甘情愿地信了父母的鬼话,信了赵秀秀暂时替你,以后想法子调你回城的承诺,傻乎乎地点头替她下了乡。
结果呢赵秀秀顶了她的工位,进了市里最好的纺织厂,风光无限。
而她在那个偏僻的北方农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后被村里那个酗酒的老光棍拖进玉米地,挣扎反抗时,被活活打死,沉了塘。
尸体泡得肿胀发白,都没人给她收尸。
而她的好父母,听说消息后,只是埋怨她不小心,丢了林家的脸,转头就拿着赵秀秀给的钱和东西,更加巴结舅舅一家。
恨意像毒藤,瞬间缠紧了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垂下眼,用力掐住掌心,利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逼退眼底汹涌的泪意和戾气。
不能急。不能慌。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赵秀秀见她低头不语,哭得更加哀切,伸手过来要拉她:晚晚,姐求你了……只要你答应,以后我的工资,分你一半!不,全都给你!我一分都不花!姑父姑姑,你们帮我说说啊……
林国栋和赵美兰见状,更是心疼得不行,仿佛林晚不点头,就是十恶不赦。
林晚!你倒是说句话啊!养你这么大,一点用都没有!就知道顾着自己!林国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缸哐当响。
赵美兰直接上手推搡她的肩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一点都不知道为家里着想!秀秀要是下了乡,晓峰以后怎么办我们家怎么办你赶紧答应!
自私
到底是谁自私
林晚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父亲焦急不耐的脸,母亲刻薄埋怨的脸,最后落在赵秀秀那张看似柔弱无助、实则眼底藏着算计的脸上。
她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顺从,甚至带着点憨气的笑。
爸,妈,表姐,你们别吵了。
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刚刚回魂的沙哑。
三个人都是一愣,同时看向她。
林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好。我答应。我替表姐下乡。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秀秀眼底猛地爆发出狂喜和难以置信,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她赶紧捂住嘴,又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真、真的晚晚!谢谢你!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姑姑,姑父,你们听到了吗晚晚答应了!
林国栋和赵美兰也同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露出笑容,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好好好!这才是爸的好闺女!林国栋满意地点头。
总算懂点事了!也不枉我们白养你一场!赵美兰拍着胸口,脸上是卸下重担的轻松,仿佛刚才那个恶语相向的人不是她。
他们迫不及待地松开了钳制林晚的手,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秀秀,这下你放心了吧赶紧回去跟你爸妈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对对对,明天就让晚晚去街道办把名字换过来。早点定下来,早点安心!
晚晚啊,去了乡下好好干,别给家里丢人!家里……家里会给你寄东西的。
寄东西前世除了头两个月寄过两双磨脚的破袜子和一罐发霉的咸菜,他们往后可什么都没寄过。所有的好处,都源源不断地填给了赵秀秀和赵晓峰。
林安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挂着那抹顺从的笑,手指却悄悄探进了旧外套内侧那处磨破了边、用线细细缝过的暗袋里。
指尖触碰到一张折叠得硬挺的纸。
冰凉的纸张,却像一团火,瞬间熨烫进她的心底。
京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藏得太好,前世直到她死,这份改变命运的通知书都无人知晓,大概最后是被赵秀秀当废纸扔了吧
多么可笑。
她林晚,明明靠自己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却要被至亲联手推着,替一个连中专都没考上的表姐,去下乡受苦,最终惨死。
这一世……
她指尖用力,捏紧了那张纸。
爸,妈,她忽然开口,打断了那三人对未来的美好规划,既然定下来了,我想先去街道办说一声,免得夜长梦多……王主任不是一直催吗
林国栋和赵美兰对视一眼,觉得有理。
赵秀秀更是迫不及待,连忙点头:对对对!晚晚说得对!早点办好手续,大家都安心!晚晚,我陪你去!她生怕林晚反悔,恨不得立刻押着她去把名字钉死。
林晚笑了笑,没说话,率先站起身朝外走去。
赵秀秀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一路上还在不停说着乡下的好处(虽然她也没去过)和未来的承诺,声音甜得发腻。
林晚只沉默地听着,偶尔嗯一声。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地面,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筒子楼里飘出饭菜的香气,孩子们追逐打闹着跑过。
一切都充满着沉闷又鲜活的年代感。
街道办就在家属院门口不远,一排红砖平房。
走进去,熟悉的办公桌,熟悉的搪瓷杯,还有后面坐着的那位戴着套袖、表情严肃的街道办主任王春华。
王主任。林晚轻声打招呼。
王春华抬起头,推推眼镜,看到是她和赵秀秀,脸色缓和了些:是林晚和秀秀啊来得正好,正要说你们家下乡的事呢。决定好了没有到底谁去介绍信今天必须开了,明天知青专列就发车了!
赵秀秀立刻抢着回答,声音又脆又亮,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快:王主任,决定好了!是我表妹林晚去!她自愿的!
她特意加重了自愿两个字,说着还用力掐了林晚胳膊一下,示意她赶紧说话。
王春华目光转向林晚,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林晚,是吗你自愿代替赵秀秀同志下乡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办事员和来办事的居民,目光都看了过来。
林晚能感觉到赵秀秀掐着她胳膊的手越来越用力,脸上那副好妹妹你快说啊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
在所有人注视下,林晚缓缓点了点头。
是的,王主任,我自愿。
赵秀秀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笑容,几乎要雀跃起来。
然而下一刻,林晚却往前走了半步,从那个破旧的暗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纸张微微泛黄,但上面鲜红的印章和京北大学录取通知书几个遒劲的毛笔字,却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她双手将通知书递到王春华面前,声音清晰,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但是,王主任,我记得国家最新政策规定,收到高等学校录取通知书的应届高中生,可以凭录取通知书办理户口迁移和粮油关系,免除下乡义务,是吗
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京北大学,文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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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刹那间死寂无声。
落针可闻。
赵秀秀脸上那朵盛放的笑容瞬间僵死,嘴角滑稽地定格在一个上扬的弧度,瞳孔里清晰的映着那张录取通知书,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仿佛看到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血液和声音,脸肉眼可见地褪成惨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王春华先是愕然,随即猛地接过那张通知书,翻来覆去仔细查看,手指甚至有些激动地颤抖。
京北大学!哎哟!真是!真是录取通知书!林晚!你考上京大了!天爷啊!这可是咱们街道第一个大学生!还是京大!光宗耀祖啊!你怎么不早说!
王主任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赵秀秀,语气瞬间变得公事公办,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按照国家政策,考上大学的学生免除下乡!林晚同志不需要下乡!
赵秀秀同志,你们家的下乡名额本来就是你赵秀秀的!之前一直拖着不办,就是因为林晚同志可能考上大学现在结果出来了,林晚同志被京大录取,不需要下乡!那你就必须按时下乡!
介绍信我现在就开!赵秀秀,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到火车站集合,乘坐知青专列!不得延误!
王春华语速极快,拿出钢笔和介绍信表格,唰唰唰就开始填写,公章啪地一声盖下,清脆决绝。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不……不是的……王主任,弄错了!应该是她去的!她答应了的!她自愿的!
赵秀秀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嘶喊,扑上去就要抢夺那张决定命运的介绍信。
她脸上眼泪横流,妆容花成一团,之前的柔弱可怜消失殆尽,只剩下全然的恐慌和疯狂。
是她林晚自愿替我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姑父姑姑都听到了!你们不能这样!我不去!我不要下乡!让林晚去!让她去啊!
两个办事员赶紧上前拦住了状若疯癫的赵秀秀。
王春华脸色铁青,厉声呵斥:胡闹!国家政策是儿戏吗自愿就算自愿也得符合政策!考上大学就是不用下乡!谁自愿都没用!你的名字一天没改,名额就是你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不!不行!我不能下乡!林晚!林晚你说话啊!你答应了我的!你骗我!你不得好死!
赵秀秀被工作人员死死拉着,拼命挣扎,头发散乱,目眦欲裂地瞪着林晚,咒骂声不堪入耳。
林晚始终安静地站着。
她慢慢收回那张变得无比珍贵的录取通知书,仔细地、平整地重新折好,放回贴身的暗袋里。
然后,她才抬眼看向崩溃癫狂的赵秀秀。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所有前世仇怨与今生冷冽。
她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又嘲讽的弧度。
声音轻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无辜,清晰地穿透了赵秀秀的哭嚎:
表姐,你别激动啊。
我忘了说了,考上大学的人……可以不用下乡哦。
真是,太可惜了。
赵秀秀的哭骂声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扼住了喉咙,眼球外凸,死死盯着林晚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笑意的脸。
巨大的、被愚弄被背叛的恐惧和愤怒,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瞬间将她吞没。
她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林晚都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假装答应,哄着自己迫不及待地一起来街道办,就是为了当着王主任的面,拿出这张录取通知书,把自己彻底钉死在下乡的耻辱柱上!
林晚——你不得好死!你算计我!你……
恶毒的咒骂还没出口,赵秀秀猛地抽了一口气,眼皮一翻,竟硬生生气得晕厥过去,软倒在地。
办公室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秀秀!秀秀!王春华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人,快,掐人中!怎么回事这是!
林晚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工作人员围着赵秀秀急救,看着她被掐醒后,目光空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魂灵,只剩下绝望的泪水无声滑落。
她再没多看一秒,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混乱。
走出街道办的大门,炽烈的阳光扑面而来,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林晚微微眯起眼,抬手挡在额前,从指缝间看着这片格外蓝的天空。
筒子楼里,得到消息的林国栋和赵美兰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闻讯赶来的舅舅、舅妈。
赵秀秀刚被工作人员搀扶着出来,一看到父母,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瘫软在舅妈怀里:妈!我不去!我不要下乡!是林晚害我!她骗我!
舅妈顿时炸了,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慢一步走出来的林晚脸上:林晚!你个黑心肝的死丫头!你对你表姐做了什么!你怎么敢骗她!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林国栋和赵美兰脸色铁青,看看哭得快要断气的侄女,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女儿。
尤其是林国栋,额角青筋暴起,扬手就朝林晚打来:孽障!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耍你老子!赶紧去跟王主任说清楚!下乡必须你去!
林晚轻巧地后退一步,躲开了那带着风声的巴掌。
她抬起手,轻轻晃了晃手中那张鲜红夺目的录取通知书。
阳光下,京北大学四个字,熠熠生辉,刺得所有人眼睛一痛。
她的目光掠过气急败坏的舅舅舅妈,掠过哭嚎的赵秀秀,最后定格在面目狰狞的父母脸上。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爸,妈,看清楚。
这是京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国家承认的。
考上大学,依法依规,免除下乡。
你们,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讥诮,是想逼我放弃上大学,替表姐下乡还是想逼着街道办王主任,明知故犯,违反国家政策
林国栋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赵美兰张着嘴,那句习惯性的咒骂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舅舅和舅妈的嚣张气焰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惶然和不甘。
政策。
这两个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在这个年代,足以压垮所有胡搅蛮缠的心思。
赵秀秀的哭嚎也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她看着那张通知书,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林晚收回目光,不再看这一张张令她作呕的面孔。
她将通知书仔细收好,抚平衣角,转过身,步履从容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好的,这是为您添加的后续内容:
身后那片混乱的哭嚎、咒骂和咆哮,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林晚决绝地甩开。她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脊背挺得笔直,直到拐过巷口,彻底隔绝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和声音,才允许自己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害怕,是一种大仇得报、挣脱枷锁后,巨大的空虚与兴奋交织的战栗。
她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夏末的空气燥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自由味道。她再次掏出那张录取通知书,指尖细细描摹着上面的字迹,冰凉的纸张此刻却滚烫地熨帖着她的心口。
京北大学。文学系。
这是她凭自己日夜苦读挣来的前程,谁也别想再夺走!
家里的气氛,在她回去后降到了冰点。
林国栋和赵美兰脸色铁青,看她像看一个仇人。父亲猛地摔了一个搪瓷杯,碎片溅到林晚脚边,她眼皮都没抬一下。母亲拍着大腿哭嚎:造孽啊!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你让你表姐怎么办让你舅舅舅妈怎么想我们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林晚安静地听着,等他们发泄够了,才抬起眼,声音平静无波:爸妈,录取通知书你们也看到了。学校要求提前报到,办理手续。我需要户口本,还有粮油关系转移证明。
你想得美!林国栋怒吼,把你表姐害成这样,你还想拍拍屁股去上学没门!
爸,林晚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怯懦,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街道办王主任已经登记在册了。如果我不按时去报到,学校查下来,耽误了国家培养人才,这个责任,您担得起吗或者,你们是想让我现在再去一趟街道办,跟王主任说说,家里不同意我去上大学,想让我违反政策
你!林国栋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林晚,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政策,又是政策!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工人,怎么扛得住
赵美兰的哭嚎也卡住了,只剩下抽噎。他们第一次发现,这个从小顺从、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儿,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如此……陌生而可怕。
最终,在林晚毫不退让的平静注视下,林国栋极其败坏地翻出户口本和相关证明,狠狠摔在桌上。
林晚仔细收好,转身回了自己那间用帘子隔出来的小隔间,开始默默收拾行李。她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几本翻烂了的课本。
外面,父母压低了声音的争吵和母亲的啜泣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对舅舅一家的愧疚和对她这个孽女的咒骂。
林晚充耳不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远处火车站的方向似乎隐约传来喧哗和汽笛声——知青专列要出发了。
林晚想象着赵秀秀被人连拉带拽、哭天抢地塞进火车的情景,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拎着那个小小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帆布包,走出了家门。林国栋和赵美兰坐在屋里,没有出来送,也没有一句叮嘱。
她就这样孤身一人,踏上了通往京北大学的公共汽车。
大学·新生的光芒
京北大学,百年学府,厚重的历史感与蓬勃的朝气交织。梧桐大道宽阔,图书馆庄严肃穆,到处都是抱着书本、步履匆匆、眼神明亮的年轻学子。
林晚深吸一口带着书墨清香的空气,胸腔中被一种巨大的充盈感填满。
她如饥似渴地投入到学习中。如鱼得水。
前世蹉跎的岁月,绝望的深渊,都化作了今生无穷的动力。她知道知识是如何深刻地改变命运,她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坐在教室第一排,眼神专注地追随着讲台上那些渊博的教授,笔记做得密密麻麻。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常常是她离开的信号。她的勤奋和天赋很快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她的文章,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深刻洞察力和细腻情感,频频被文学社刊载,甚至被推荐到校外的文学杂志上发表。
林晚,这篇关于乡村叙事中女性命运沉默的解析写得真好!导师拍着她的论文,眼中满是赞赏,角度独特,史料扎实,感情克制却充满力量。下学期有个全国高校文学评论大赛,我准备推荐你去。
林晚的心怦怦跳起来,不是紧张,是兴奋。谢谢老师!我会尽全力!
与此同时,她也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融入集体。宿舍里的女孩们来自天南海北,起初有人觉得她过于安静沉闷,但很快就被她的善良和乐于助人打动。她帮忙占座,分享笔记,夜里悄悄给熬夜复习的室友泡一杯红糖水。
她不再是前世那个被家庭压榨得毫无光彩、自卑怯懦的林晚,她正在一点点褪去旧壳,散发出属于自己的温润光芒。
乡下·赵秀秀的苦难
而此时的北方农村,赵秀秀正经历着她人生中最寒冷的秋天。
她所在的杨家屯,土地贫瘠,条件艰苦。知青点是大通铺,伙食粗糙,玉米面窝头硬得硌牙,咸菜齁得发苦。
第一天干农活,分配她去掰玉米。玉米叶子边缘锋利,在她娇嫩的手臂和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汗水一浸,又痒又痛。沉重的玉米筐压得她腰都直不起来,一天下来,浑身像散了架。
她哭,她闹,她撒娇,说自己是城里姑娘,干不了这个。
可惜,乡下不是她家,生产队长也不是她姑父。换来的只有冷眼、训斥和扣工分。
城里姑娘咋了城里姑娘就不用吃饭了完不成任务,今晚就别想吃饭!队长吼声如雷。
同来的知青大多家境普通,甚至比她更差,谁能惯着她看她那副做派,私下里都撇嘴: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
她写信回家,哭诉苦难,字字血泪。祈求父母舅舅想办法把她弄回去。
回信来得很快,却是舅舅沉重的笔迹:政策严,没办法,让她忍耐,搞好关系,争取表现,等待机会。姑父姑姑那边,也只是寄来一点零碎钱和粮票,附带着几句苍白的安慰和听舅舅舅妈话的叮嘱。
赵秀秀的心,凉了半截。
最大的噩梦,是村里那些光棍汉和闲汉的目光。他们像打量货物一样,盯着这些细皮嫩肉的城里来的女知青。赵秀秀长得俏丽,又是其中最娇气、看起来最好拿捏的,自然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肥肉。
有一次收工晚,她一个人落在后面,被村里有名的二流子杨三堵在了玉米地边上。杨三满嘴污言秽语,动手动脚。赵秀秀吓得魂飞魄散,尖叫挣扎,幸好有其他知青路过听见动静,才把人吓跑。
那晚,赵秀秀躲在冰冷的被窝里,瑟瑟发抖,哭得几乎窒息。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将她彻底淹没。她想起了林晚,恨意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
林晚……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你不得好死!你应该在这里的!应该在这里受苦的是你!她咬着被角,无声地诅咒,眼泪浸湿了破旧的枕巾。
大学·机遇与情愫
林晚在全国高校文学评论大赛中一举夺魁。
她的论文逻辑缜密,文笔犀利,对作品的理解深刻而富有创见,赢得了评委们的一致好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国家级别的报刊上。
颁奖典礼上,她穿着学校补助买的、最朴素的白衬衫和黑裙子,站在灯光璀璨的台上,接过沉甸甸的证书。台下掌声雷动。她微微鞠躬,眼神清亮而坚定。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走出来了。走出了那个逼仄的家,走出了前世的噩梦,真正站在了阳光下。
好消息接踵而至。因为大赛的优异表现和一贯出色的成绩,她获得了公派留学交换的资格,将前往一所世界知名的学府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
消息传回那个小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邻居们议论纷纷,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和不可思议。林国栋和赵美兰的态度,开始变得复杂微妙。咒骂少了,偶尔会收到家里寄来的信,语气别扭地询问她的生活,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别忘了家里。
林晚只是淡淡回复,例行公事,不亲热,也不断绝。赡养费她会按标准寄,但多余的情感,一丝也无。
出发前,学校为交换生举办欢送会。
就是在那个晚会上,她遇到了沈聿深。
他比她高两届,是物理系的天之骄子,同样获得了出国深造的资格。他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在一众学生中显得格外出众。
晚会间隙,他拿着酒杯走过来,眼神清澈坦荡:林晚同学,拜读过你的获奖论文,非常精彩。恭喜你。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认得他,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无数女生倾慕的对象。
谢谢。她微笑回应,落落大方。
他们聊了起来,从文学到物理,从古典到现代,发现彼此虽然专业迥异,却意外地投缘。他欣赏她的才思与坚韧,她钦佩他的睿智与远见。
机场分别时,沈聿深来送行。
一路顺风,林晚。他看着她,目光专注,期待在国外听到你更多好消息。
你也是,沈学长。保重。林晚挥挥手,转身走入安检通道,心情如同窗外高远的天空。
乡下·绝望的泥潭
赵秀秀的日子,却在绝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那次被杨三惊吓后,她变得越发惊弓之鸟,几乎不敢单独行动。但劳动任务不会因此减少。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心力交瘁,让她在一次水利工地的劳动中晕倒了。
醒来时,她躺在公社卫生所简陋的病床上,床边坐着大队支书,脸色凝重。
赵秀秀同志,你身体太差了。这样下去不行。支书皱着眉,组织上考虑照顾你,给你换个轻松点的岗位。
赵秀秀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就听支书接着说:队里小学缺个代课老师,但需要本地户口。你看……杨三同志家里是贫农,成分好,他本人也表示愿意……
后面的话,赵秀秀没听清,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如坠冰窟。
杨三那个差点侮辱了她的二流子要她嫁给他换取一个代课老师的岗位
不……我不……她惊恐地摇头,眼泪汹涌而出。
支书脸色沉了下来:赵秀秀同志,要认清现实!你这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好机会!杨三同志虽然以前有些小毛病,但本质是好的!组织上这是为你的长远考虑!
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家里的回信依旧是无力的安慰和听从组织安排。她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一个秋风萧瑟的下午,赵秀秀呆呆地坐在知青点门口,看着远处光秃秃的山峦。
一个女知青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她:秀秀,你家信。另外……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你表妹林晚,好像出国留学去了,特别风光……
轰的一声,赵秀秀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崩断了。
出国留学风光无限
而她,却要被迫嫁给一个乡下的二流子,永远留在这个穷困闭塞的地方,重复着暗无天日的劳作
极致的嫉妒和怨恨像毒液瞬间腐蚀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猛地站起来,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一把撕碎了手里的信,纸屑如同绝望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她疯了似的冲出去,一路跑,一路笑,一路哭。
上大学……出国……哈哈哈……都是我的!应该是我的!
林晚!你不得好死!你抢我的人生!你不得好死!
下乡……嫁人……我不嫁!我不嫁!
村里的人被惊动,看着状若疯癫、胡言乱语的赵秀秀,纷纷摇头叹息。
这女知青,怕是受不了刺激,疯了吧……
最终,赵秀秀被闻讯赶来的几个妇女主任和知青点负责人强行拉住,打了镇静剂,暂时关了起来。
消息传回城里,舅舅家一片愁云惨雾,舅妈哭晕过去好几次。林国栋和赵美兰更是彻底慌了神,又愧又怕,整日唉声叹气,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国外·广阔天地
与此同时,飞越重洋的林晚,正站在异国他乡顶尖学府的图书馆里,望着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架,感受着知识的浩瀚无垠。
她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听课、研讨、阅读、写作。她的视野被极大地拓宽,思维碰撞出新的火花。她甚至利用假期,背着行囊,行走在不同的国度,感受迥异的文化风情。
她和沈聿深在同一个国家,不同的城市,时常通信。交流学业,分享见闻,讨论未来。电子邮件的字里行间,默契与欣赏悄然滋生。
一次学术会议后,他们恰好在同一城市相遇。深秋的街头,咖啡馆飘着醇香。
沈聿深看着对面眼神越发自信明亮的女孩,轻声问:林晚,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晚搅拌着咖啡,抬眼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学成归国,尽己所能。世界很大,未来很长。
沈聿深看着她眼底的光,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有些心意,不言而喻,只需静待花开。
林晚知道,属于她的人生,才刚刚真正开始。前世的阴霾已然散尽,未来的每一步,都将踏实而坚定,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而远方那个闭塞村庄里,赵秀秀的绝望与疯狂,终究只是她辉煌人生剧本里,一个早已被摒弃、再无足轻重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