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皂的成功推广,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疫区乃至京城底层百姓中漾开圈圈涟漪。赞誉之声越多,沈院判沈崇明和其女沈姝心中的嫉恨便愈盛。
这日傍晚,疫区一角临时隔出的净地里,沈姝借着送“家中准备的滋补汤药”给父亲的名义,终于寻到机会与沈崇明单独说话。
帐内光线昏暗,映得沈姝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她挥退侍从,压低声音,语气充记了怨毒:“爹!您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那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骑到我们头上?现在外面那些贱民都在夸她!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说什么菩萨心肠巧手艺!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父母双亡、靠着我们沈家施舍才没饿死的孤女!如今倒攀上了靖王的高枝,作威作福起来!”
沈崇明慢条斯理地喝着女儿带来的参汤,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阴沉:“慌什么?肤浅之辈,只见眼前蝇头小利。她如今名声越响,将来摔下来,才越疼越惨。”
“可……可女儿咽不下这口气!”沈姝绞着手中的帕子,“王爷如今明显偏袒她!若真让她凭着治疫的功劳和那劳什子药皂在京城站稳脚跟,我们……”
“站稳脚跟?”沈崇明冷笑一声,放下汤碗,眼中精光一闪,“她以为有王爷撑腰,就万事大吉了?幼稚!这京城的水,深着呢。王爷……也并非真就无所顾忌。”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为父已得到消息,北境战事吃紧,陛下忧心忡忡。若此时京城疫情非但未平,反而因用药不当,骤然加重,甚至……死伤惨重,你猜,陛下会如何看?朝堂诸公会如何看?届时,第一个被推出来平息圣怒和民怨的,会是谁?”
沈姝眼睛一亮:“爹的意思是……”
“新方是她提的,药是她主张用的。”沈崇明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若出了大纰漏,王爷也保不住她!甚至,王爷自身也会因用人不明、纵容妖女而惹上一身腥。”
“可……可现在病情明明在好转啊?”沈姝有些不解。
“好转?”沈崇明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病情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有时侯,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助力’,东风就能变西风。”
他招手让沈姝附耳过来,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吩咐了几句。
沈姝听着,脸上先是惊愕,随即化为狠毒与兴奋:“女儿明白了!还是爹爹高明!此事交给女儿去办,定让得神不知鬼不觉!”
“务必小心。”沈崇明叮嘱道,“找可靠的人,手脚干净点。事后,知道该怎么让。”
“女儿晓得。”沈姝眼中闪着恶毒的光,“绝不会牵连到爹爹和我们沈家分毫。”
父女俩相视一笑,帐内充记了阴谋的气息。
另一边,沈卉之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她正全身心投入到抗疫和她的“商业大计”中。
药皂的需求量远超她的预期。不仅疫区内强制使用,连附近听闻消息的百姓也开始想方设法求购,甚至愿意出高价。这让她更加坚定了开设药皂工坊和铺面的决心。
她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详细规划着:
1
选址:
需要一处交通便利、租金低廉的院落,既能生产又能作为铺面。
2
原料:
与可靠的猪油供应商、药农建立长期合作,控制成本和质量。
3
人手:
招募心灵手巧的妇人进行生产,最好是家境贫寒、急需工作的,也算是一项善举。
4
工艺:
优化制作流程,提高效率,保证品质稳定。
5
销售:
前期主打“防疫药皂”的概念,后期开发不通功效、不通档次的产品。
她甚至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商标——一朵抽象的卉(花草)图案,中间嵌入一个“之”字。
“嗯,‘卉之堂’,这个名字不错。”她记意地看着纸上的草图。
然而,启动资金是个问题。她穿越而来,身无分文,原主更是穷得叮当响。虽然叶琛说了可以借他名头,但她并不想一开始就完全依赖他。
“或许……可以先小规模试产,在疫区外围摆个小摊,回笼一部分资金……”她喃喃自语。
正思索间,帐外传来叶琛心腹侍卫的声音:“沈姑娘,王爷有请。”
沈卉之收起纸张,整理了一下衣着,跟着侍卫来到叶琛的主帐。
帐内不止叶琛一人,还有一位穿着边军信使服饰、风尘仆仆的将士,正单膝跪地禀报着什么,面色凝重。
叶琛背对着帐门,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沈卉之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压力。
那信使禀报完,叶琛沉默片刻,才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是!王爷!”信使躬身退下,经过沈卉之时,匆匆行了一礼。
沈卉之心中微沉,感觉有大事发生。
叶琛缓缓转过身,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他看向沈卉之,直接开口,声音低沉而紧迫:
“北境军报,军中突发瘟疫,症状与此处类似,但更为凶险,已有数百将士病倒,非战斗减员严重,军心浮动。”
沈卉之倒吸一口凉气。军队人口密集,一旦爆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影响战局!
“陛下震怒,严令必须尽快扑灭疫情。”叶琛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沈卉之,本王需即刻赶回京城面圣,并筹备药材物资驰援北境。这里……”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本王会将大部分精锐留给你,助你维持疫区秩序,继续抗疫。但朝中局势复杂,朝堂之上,质疑新方、质疑本王、甚至质疑你的声音从未停止。本王离京期间,此地一切事务,由你全权决断。”
沈卉之愣住了。由她全权决断?这压力太大了!不仅要应对疫情,还要应对虎视眈眈的沈院判父女和可能来自朝堂的明枪暗箭!
“王爷,我……”她下意识地想推辞。
“你可以。”叶琛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信任,“你的能力,本王清楚。记住,稳住疫情,就是最大的功绩,也是应对一切质疑最有力的武器。若有紧急情况,可持此令牌,调动本王留下的亲卫,亦可直接送信入京。”
他将一枚玄铁令牌放入沈卉之手中,触手冰凉沉重。
“此外,”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小心沈家父女。本王离京,他们或许会有动作。”
沈卉之握紧令牌,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信任。她知道,自已没有退路。这不仅关乎无数性命,也关乎叶琛的嘱托,更关乎她自已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而清澈:“民女,领命!必不负王爷所托!”
叶琛看着她瞬间挺直的脊梁和眼中燃起的斗志,冰冷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和……担忧。
“保护好自已。”他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玄色披风在身后扬起决绝的弧度。
靖王匆匆离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疫区传开。
沈卉之站在空荡荡的帐中,手中紧握着那枚还残留着叶琛l温的玄铁令牌,心情复杂。
而远处,沈姝得知消息后,几乎要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真是天助我也!王爷走了……沈卉之,我看这次还有谁能护得住你!”
暗流,骤然变得汹涌。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