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鱼最后失去意识前,眼里只剩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
白底黑字的文档卡着“项目总结报告(终稿)”的标题,右下角的时间戳固执地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桌角的冰美式早就凉透了,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淌,在键盘旁积了一小滩,像没擦干净的泪痕。
“晓鱼,报告明早九点前必须要,客户等着看。”微信置顶的“张总”又发来条语音,电流音裹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年轻人熬熬夜怎么了?项目成了给你加鸡腿。”
林晓鱼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她已经连熬三天了。前天改方案,昨天核对数据,今天硬着头皮填完这最后两千字——说是“鸡腿”,最后大概率是张总朋友圈里一句“团队辛苦了”,配图是他和客户碰杯的红酒杯。
她揉了揉发僵的肩膀,指尖刚碰到键盘,后脑勺突然炸开一阵钝痛。不是累出来的酸困,是像被人拿钝器狠狠敲了一下,疼得她眼前发黑,手里的鼠标“啪”地掉在地上。
视线开始模糊,屏幕上的字扭曲成一团乱码。她想撑着桌子站起来找药,腿却软得像踩在棉花上,身子一歪,额头重重磕在了桌角。
“操……”这是林晓鱼留在地球的最后一个词。
再睁眼时,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
是冷硬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屋顶,接缝处还能看见锈迹。空气里飘着股奇怪的味道,像焊锡烧糊了混着点海水的咸腥,刺得她鼻子发痒。
头痛得更厉害了,不是额头磕的那一下,是后脑勺,钝痛里裹着尖锐的抽痛,像是有根针在太阳穴里反复搅。林晓鱼呻吟着抬手想去揉,却发现胳膊沉得要命,指尖触到的皮肤也不对劲——不是她熬夜熬得泛油的脸,是凉的,干的,还带着点粗糙的颗粒感。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间小得可怜的屋子。墙是用几块金属板拼的,缝隙没封严,能看见外面灰蒙蒙的天;地上铺着层碎砂石,踩上去硌脚;唯一的“家具”是张同样是金属焊的床,她现在就躺在这床上,盖着块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毯。
这不是她的出租屋。更不是医院。
林晓鱼懵了。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脑袋里却突然“嗡”的一声,像有无数根电线被强行接在了一起,陌生的画面、声音、情绪争先恐后地往她脑子里挤——
【“基因等级F!废物!我们凌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东西!”】尖利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流放吧。边缘星正好缺人守矿区,让她去那自生自灭。”】低沉的男声,冷漠得像在讨论一块没用的废料。
【“我不!我不是废物!你们不能流放我!”】是个少女的声音,又急又怕,还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
【“砰——”】重物撞在硬物上的闷响,接着是天旋地转的疼,视线里最后映出的是块灰黑色的礁石,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
“呃啊——”林晓鱼疼得蜷缩起来,抱着脑袋发抖。这些记忆太真实了,真实得像她亲身经历过——被骂“废物”时的屈辱,被决定流放时的恐慌,最后撞在礁石上的剧痛……
她是谁?
林晓鱼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疼。不是做梦。
那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
她喘着气,视线扫过床边掉着的一面碎镜子——说是镜子,其实是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片,被人用布缠了边角,勉强能照出人影。林晓鱼抓过金属片,举到眼前。
镜子里映出张陌生的脸。
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一点血色,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粘在皮肤上,眼睛倒是挺大,此刻却因为惊恐和茫然睁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幼兽。最显眼的是下巴,尖尖的,透着种不健康的瘦削,脸颊甚至有点凹陷——这根本不是她那张因为常年熬夜水肿、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
“凌小鱼……”林晓鱼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就是刚才记忆里那个被流放的少女。星际时代,凌家,基因等级F,边缘星……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慢慢拼起来,一个荒谬却又唯一的可能浮出水面——
她穿越了。
穿越到了这个叫“凌小鱼”的少女身上。而原来的凌小鱼,大概是因为刚才记忆里那一下撞击,没熬过来,才让她占了这具身子。
林晓鱼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瘦弱的脸,突然想起刚才记忆里那句“基因等级F”。她在地球时也算个科幻迷,小说里总写星际时代基因等级多重要——A级是天之骄子,B级能混个体面工作,C级勉强糊口,至于F级……好像就是“废品”的代名词,连活着都算浪费资源。
再结合“流放”“边缘星”“矿区”这些词……林晓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开局地狱模式啊。
她在地球卷成狗,熬死了也没混出个人样,穿到星际倒是直接垫底了?
“冷静,冷静……”林晓鱼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管怎么说,没死透总是好事。地球那个破班她早就不想上了,穿越就穿越吧,至少不用再改报告了——虽然这新开局实在有点惨。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现状。
她扶着墙慢慢下床,脚刚沾地就晃了晃,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稍微动一下就头晕。林晓鱼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更像个临时搭的棚子。除了那张床,就只有个掉漆的金属柜子,柜子上摆着半管银灰色的东西,看着像牙膏管,上面印着行她不认识的文字,但凭着那点残留的记忆,她认出这是“营养剂”——星际时代最基础的食物,据说难吃得要命,但能维持生命。
柜子旁边堆着堆破烂:几根断了的金属线,一个外壳裂了缝的旧光脑(大概是报废的),还有几块形状不规则的金属片,看着像是从什么机器上拆下来的废料。这大概是原主被流放时带的全部东西了。
林晓鱼走过去,拿起那半管营养剂。管身冰冰凉凉的,标签上画着个小小的“F”,大概是最低级的那种。她拧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飘出来,比她在地球喝的凉咖啡还难以下咽。
“先活着吧。”她叹了口气,把营养剂拧好放回去。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有得吃就不错了。
她又拿起那块裂了缝的旧光脑,试着按了下开机键,没反应,大概是彻底坏了。原主的记忆里没多少关于这光脑的内容,只隐约记得是她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本想靠它学点东西,结果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流放了。
林晓鱼把光脑丢回废料堆里,心里更确定了“躺平保命”的目标。
没背景没资源没基因,还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边缘星,就别想着什么“逆袭”了。原主就是因为不甘心、想反抗才被揍晕的,她可不想重蹈覆辙。以后就安安分分待着,喝营养剂,躲在这破棚子里,谁也别招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就在她打定主意时,门外突然传来“哐哐”的敲门声,力道大得让金属板墙都跟着晃了晃。
“凌小鱼!没死就吱声!”一个粗嗓门的男声喊着,带着点不耐烦,“管事让去领新的营养剂了!磨磨蹭蹭的,想饿死?”
林晓鱼心里一紧。
是邻居王大叔。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个人,也是个被流放的低基因者,性格糙但不算坏,偶尔会帮原主带点东西。
但问题是,她现在是“林晓鱼”,不是“凌小鱼”。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尽量模仿记忆里凌小鱼的声音,哑着嗓子应:“……还、还活着。头太晕了,起不来……王大叔,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领一下?”
门外的王大叔顿了顿,嘟囔了句“娇气”,但还是应了:“行吧,谁让你是个小姑娘。对了,跟你说个事——下周星际学院来人,要给咱们这些流放的测基因。”
“测基因?”林晓鱼心里咯噔一下。
“可不是嘛。”王大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点含糊,“说是学院搞什么‘边缘星挖掘计划’,不管以前等级多少,都能再测一次。万一测出个C级以上,说不定能被学院收走,回主星呢!”
回主星?林晓鱼愣了愣。
她刚还想着在这边缘星苟一辈子,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回主星”的机会?
但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了——测基因。她现在占着凌小鱼的身子,基因等级肯定还是F级。到时候一测,不仅回不去主星,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没长进的废物”再磋磨一顿。
更麻烦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基因测试”是怎么测的,会不会暴露她是穿越者的事?
林晓鱼越想越慌,抓着门框的手指都开始发白。
门外的王大叔见她没吭声,又喊了句:“听见没?到时候别迟到!管事说了,谁不去直接扔矿区喂铁脊鼠!”
铁脊鼠?林晓鱼的记忆里立刻跳出画面——一种边缘星常见的低阶星兽,长得像放大版的老鼠,牙齿硬得能啃金属,被它盯上基本没好下场。
这是威胁?
林晓鱼咬了咬唇,只能硬着头皮应:“……听见了。我会去的。”
“这还差不多。”王大叔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林晓鱼靠在门板上,长长地松了口气,后背却已经惊出了层冷汗。
躺平之路,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太平。
她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瘦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测基因……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后脑勺的疼痛突然又加剧了几分,比刚才记忆涌入时还要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林晓鱼疼得弯下腰,下意识地伸手去揉后脑勺——
指尖触到一块小小的、硬硬的凸起。
不是骨头的形状。像是……藏在头发里的什么东西?
林晓鱼心里疑窦丛生,忍着疼,颤抖着指尖拨开后脑勺的碎发。
金属的冷感透过指尖传来。
她摸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东西,边缘光滑,像是某种……金属片?
这东西是哪来的?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提过这个。
是她摔在礁石上时不小心沾到的?还是……
林晓鱼盯着地上那块能照出人影的金属碎片,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属于“废柴凌小鱼”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