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如新的地板上，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新刷油漆和木屑的淡淡气味。李明远站在门口，抱着他那寒酸的纸箱，一时有些恍惚。
这地方好得有些不真实。
苏婉的工作室坐落在一栋颇具格调的老洋房改造的创意园区里，闹中取静。门外爬着半墙绿植，门牌是一个小巧的黄铜牌子，暂时还空着。
“学长，别愣着呀，快进来！”苏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她今天换了一身干练的烟粉色西装裤装，头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落在颈边，显得既专业又不失柔美。
李明远迈步进去，目光所及，处处是精心设计的痕迹。空间开阔，分区明确：靠窗是光线极好的办公区，摆放着几张可升降的实木桌子；中间用半透明的屏风隔开了一个舒适的会谈区，摆放着看起来就很好坐的沙发和单人椅；最里面甚至还有一个迷你厨房和一个小吧台。
“这…是你一个人准备的？”李明远放下纸箱，忍不住问道。这规模和气派，远超他对一个“初创工作室”的想象。
“嗯！”苏婉点头，眼神亮晶晶地，“其实这地方是我家…呃，是我一个朋友家的产业，租金给了很大的友情价。装修断断续续弄了小半年了，就等着找到一个合适的项目和…合伙人。”
她说到“合伙人”时，语气有微不可察的停顿，随即转身走向窗边，假装去调整百叶窗的角度，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李明远不是没有察觉。他想起大学时那个总是坐在第一排，眼神专注望着讲台的女孩，又想起那封被自己搁置后再无回音的信。他心里微微一动，但很快被理性压了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事业的新起点，不能分心，更不能自作多情。苏婉或许只是惜才，以及确实需要他的专业知识。
“学长，你觉得这里做我们的‘明婉情感策划’总部怎么样？”苏婉转过身，笑容灿烂，故意加重了“明婉”两个字，带着一点调侃。
“有点太好了，”李明远推了推眼镜，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分析模式，“初期成本控制很重要。不过环境确实能影响客户和员工的情绪，舒适专业的环境能增加信任感。从心理学角度，浅色调和绿植能缓解焦虑，自然光能提升积极情绪…这里都很符合。”
苏婉噗嗤一声笑了：“李博士，您的专业点评来了。放心，成本我心里有数。来，看看你的办公室！”
她引着他走向一间独立的房间，就在最里面，安静且私密。同样有巨大的窗户，窗外是一棵正开着花的玉兰树。房间里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这里留给你，你想怎么布置都行。我的办公室在对面，”她指了指另一边一扇稍小点的门，“合伙人嘛，平起平坐。”
这份尊重和周到，让李明远心里微微一暖。他放下纸箱，拿出那个半死不活的绿萝，放在了窗台上。
“希望这次它能活久点。”他自言自语。
“肯定能！”苏婉语气肯定，“我认识一个超会养花的朋友，回头请他来看看。对了，学长，我们来聊聊股权和启动资金吧？”
两人在会谈区的沙发坐下。苏婉变戏法似的从吧台下面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一份早已拟好的初步协议，专业程度再次让李明远刮目相看。
“我前期已经投入了这里的租金和装修，折算成资金入股。技术和管理上，我们共同负责，但你是心理学方面的绝对权威，这一块的估值…”她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分析。
李明远听着，偶尔补充一点意见。讨论专业问题时，两人思维碰撞，效率极高。很快，大框架就定了下来：苏婉占股60%，李明远占股40%，他主要以技术和管理入股，前期资金投入较少。
“至于薪资，”苏婉顿了顿，看似随意地敲了几下键盘，“初创阶段，我们都不拿高薪。但基本生活要保障。我算了算，按照行业标准，我们先每人每月预支两万块，等公司盈利后再调整，怎么样？”
李明远愣了一下。这个数字对于初创公司，尤其是他这样几乎没出现金入股的人来说，有点过高了。他之前在大厂薪水优厚，但被裁员后，积蓄虽有一些，但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每月两万，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苏婉故意的。她或许知道他现在的窘境，用了一种极其体贴的方式维护了他的自尊心。
他抬头看向苏婉。她正低头看着屏幕，睫毛垂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蜷缩，透露出一丝紧张。
李明远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点不是滋味。他沉默了几秒。
苏婉没听到回应，有点不安地抬眼看他：“学长？是不是觉得少了？还是…”
“不，很合理。”李明远打断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就按你说的办。谢谢。”
他接受了这份好意。同时在心里暗暗决定，必须尽快让公司盈利，对得起这份薪水，更对得起这份信任…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照。
苏婉明显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变得明亮：“太好了！那我们来想想第一个员工招谁？我这边有个候选人，特别有意思…”
她兴致勃勃地开始介绍一个刚失恋的设计师朋友，形容对方“虽然话多得像机关枪，但创意绝了，而且对爱情有血泪教训般的深刻理解”。
李明远听着，偶尔提出从心理学角度对团队构建的建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苏婉，忽然觉得，被裁员或许真的不是终点。这个全新的开始，充满了未知，但也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而眼前这个看似柔美、实则果决又细腻的学妹，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得多。
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种“有趣”，正在他严谨理性的心理版图上，悄悄划下第一道温柔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