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林薇薇，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刚才在苏清月脑海中闪过的那些恶毒画面只是她的一场噩梦。但灵魂深处残留的蚀骨痛楚和恨意，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苏清月握着门把手的指尖微微收紧，冰凉的金属触感刺着她的掌心，帮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冷静。她极慢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卧室里温暖的香薰味道，却仿佛吸入了无数冰冷的钢针，刺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不能慌。
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她现在是一只从地狱爬回来的幽灵，而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第一个猎物。在拥有足够的力量撕碎对方之前，她必须披好“苏清月”这张柔软可欺的皮囊。
几乎是本能地，她微微垂下眼睫，遮挡住眼底几乎要倾泻而出的冰寒杀意。再抬起眼时，她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朦胧，带着刚睡醒般的惺忪和一丝惯有的、柔软的怯意，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所有剧烈翻腾的情绪。
“……薇薇姐？”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点刻意放软的沙哑，听起来和平时那个对她略带依赖的大小姐并无不同，“怎么了？我刚醒，有点迷糊。”
林薇薇闻言，这才敢完全抬起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歉意：“对不起大小姐，吵醒您了。是夫人让我来的，提醒您晚上和秦昊少爷在西餐厅有约会，让您早点准备一下。”
秦昊。
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口。袖口下的手指猛地掐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剧烈的刺痛感让她维持住了脸上近乎完美的、略带羞涩和期待的表情。
“啊……是哦，”她轻轻应了一声，甚至努力让脸颊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扮演着那个提到心上人就会害羞的少女，“我都睡忘了。谢谢薇薇姐提醒。”
她侧身，让开了一条路：“进来吧，正好帮我看看晚上穿什么。”语气自然，甚至带着一点从前那种软弱的、需要对方拿主意的依赖。
林薇薇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得意，但表面上依旧恭顺：“哎，好的，大小姐。”
她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这间她内心嫉妒发狂的奢华卧室，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梳妆台上那些她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珠宝和护肤品。
苏清月关上门，转过身，看着林薇薇的背影。阳光透过落地窗，勾勒出对方看似单薄无害的身形。就是这个人，用那副柔弱的外皮，骗了她整整一世，最终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强烈的恨意如同毒液般在血管里窜动，几乎要冲破她精心维持的伪装。她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压制住扑上去撕碎对方的冲动。
她走到衣帽间门口，林薇薇已经像往常一样，熟练地开始为她挑选衣物，拿出一条淡粉色的蕾丝连衣裙，语气讨好：“大小姐，您看这条怎么样？秦少爷上次夸过您穿粉色好看。”
苏清月看着那条裙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前世，她就是穿着这条裙子，满心欢喜地去赴约，然后一步步走入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
她轻轻蹙起眉，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这几乎不需要演），声音软糯地拒绝：“今天好像有点凉，不想穿裙子了。帮我找那套米白色的休闲套装吧，就是领口有刺绣的那套。”
林薇薇的手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以前的苏清月，但凡是见秦昊，必定是精心打扮，裙子高跟鞋一样不少，今天怎么会……
但她很快掩饰过去，顺从地放下裙子，笑着应和：“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到，今天确实有点风呢。”她转身去找那套价格同样不菲的休闲装，眼神却微微闪动，觉得今天的大小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具体又说不上来，只觉得那份柔弱里，好像多了一点……难以捉摸的疏离？
苏清月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正在为她忙碌找衣服的林薇薇。镜面清晰地映出林薇薇转身时，脸上那瞬间褪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算计表情。
就是这种表情！
前世她蠢得毫无察觉，如今看来，竟是如此清晰！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都充满了虚伪的剧毒！
苏清月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自己海藻般的长发，动作看似随意，指尖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镜中的倒影，怕多看一秒，眼底的寒冰就会无法控制地倾泻出来。
“薇薇姐，”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轻柔，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昨天……是不是休息回家了？晚上好像没看到你。”
正在挂衣服的林薇薇背影猛地一僵。
虽然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但苏清月透过镜子，清晰地看到了她肩膀瞬间绷紧的线条。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林薇薇迅速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那副温顺的笑容，语气自然：“是啊大小姐，我昨天轮休，回了一趟家。我妈有点不舒服，我回去看了看。晚上怕打扰您休息，就没过来打招呼。”
理由天衣无缝，表情无懈可击。
若是前世的苏清月，定然会关切地询问她母亲的身体，甚至还会傻乎乎地给她拿点补品。
但现在……
苏清月清晰地记得，前世差不多这个时间，她无意间在林薇薇落下的旧手机里，看到了她昨天傍晚和秦昊在一家偏僻咖啡馆角落私会的照片！时间，根本对不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接近狩猎般的兴奋。
她果然没有记错。
猎物，已经开始露出尾巴了。
她压下心头的翻涌，抬起眼，对林薇薇露出一个毫无攻击性的、甚至带着点歉意的微笑：“原来是这样啊。阿姨身体没事就好。”
她笑得纯良无害，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场暗潮汹涌的战争，她已经射出了第一支裹着糖衣的、淬毒的箭矢。
林薇薇看着她的笑容，心底那丝微小的异样感再次浮现，却又抓不住头绪，只能也回以一个更加乖巧的笑容：“谢谢大小姐关心。”
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里，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自信，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谨慎和探究。
卧室里，阳光依旧温暖明媚，香薰依旧淡雅芬芳。两个女孩各怀鬼胎，相视而笑，看似平静和谐的表面下，冰冷的杀机已如暗流般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