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紧接着,是身体被强行撕裂般的剧痛,混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和被填满的钝痛感。
苏清月的意识从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挣扎着浮起,首先感知到的便是这足以摧毁人所有尊严的痛楚。她试图尖叫,却发现喉咙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浓重的酒精味和男性暴戾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充斥着她的鼻腔,几乎令她窒息。
视野模糊不清,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剧烈地摇晃着,晃出一片迷离又恐怖的光晕。
“……哼……苏家大小姐……不过如此……”
断断续续、充满醉意和恶意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是秦昊!这个她曾倾心爱慕、即将与她订婚的男人!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伴随着更深的屈辱。订婚宴的前夜,她接到秦昊醉酒的电话,恳求她来酒店见他。她怀着担忧和一丝甜蜜赶来,等待她的却不是爱人的温存,而是一场早已预谋好的毁灭。
他粗暴地占有她,在她最痛苦无助的时刻,房门被推开。
林薇薇——那个在她家做了多年保姆、总是低眉顺眼、被她真心相待的女孩——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怜悯、得意和残酷的诡异笑容。
然后,最极致的地狱降临了。
秦昊像是为了向林薇薇证明什么,猛地抽身离开。极致的羞辱感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苏清月蜷缩起来,试图用破碎的衣物遮蔽自己。
“薇薇,你看,我心里只有你……她什么都不是……”秦昊摇晃着走过去,搂住林薇薇,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讨好,“我这就向你证明……”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在了桌上一支喝剩的、瓶身细长的棕色啤酒瓶上。
苏清月的瞳孔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比之前的任何感觉都要可怕。“不……不要……”她终于挤出微弱的哀求,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秦昊狞笑着拿起酒瓶。
林薇薇依偎在他怀里,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轻飘飘地说:“昊哥,这样……不好吧?大小姐她……”话语是劝阻,但那语气里的兴奋和鼓励,连魔鬼都要自愧不如。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撕裂了酒店房间的奢华氛围。难以想象的剧痛从下身炸开,瞬间席卷了每一根神经末梢。苏清月眼前一黑,仿佛整个灵魂都被那冰冷的玻璃制品击得粉碎。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秦昊冷漠又畅快的脸,和林薇薇那无比满足的、胜利者的微笑。
痛……
无尽的痛楚似乎没有尽头,在黑暗中延续。
但似乎又有些不同。身体的剧痛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无处不在的窒闷感,像是被浸在冰冷的深海里,胸口压着巨石,喘不过气。
耳边似乎有很多嘈杂的声音。
“……真是把我们苏家的脸都丢尽了!”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这门亲事!”
“记者都堵在医院门口了!这下全市都知道了!”
“让她自生自灭吧,我们苏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那些声音,冰冷、嫌弃、充满了厌恶,是父亲、母亲、还有那些亲戚……
然后是长久的寂静,只有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残留着。她像是一件被丢弃的垃圾,躺在廉价出租屋的床上,身体和心灵的创伤从未愈合,日夜啃噬着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窗外世界的喧嚣与明媚都与她无关,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她病了,抑郁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灵魂,越收越紧。
她死了。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连眼泪都流干了的时候,她的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带着无尽的恨意、屈辱和不甘。
……
等等?
死了……为什么还会有感觉?
为什么还会觉得冷?
苏清月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出租屋破败的天花板,也不是医院惨白的灯光,而是精致繁复的欧式吊灯,柔和的光线透过昂贵的水晶灯罩洒落下来,温暖而奢华。
身下触感极度柔软,是那张她睡了十几年、熟悉无比的意大利定制大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道,是她最喜欢的百合与檀木的混合香气。
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冲击让她瞬间僵住。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巨大的落地窗帘并未完全拉拢,窗外夕阳的余晖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梳妆台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高档护肤品,衣帽间的门半开着,里面挂满了当季新款服饰。一切都精致、奢华、熟悉得令人窒息。
这是……她在苏家的卧室?
她不是死了吗?死在了那间冰冷的出租屋里?死在了无人问津的绝望之中?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嫩光泽。而不是记忆最后那段时期,因为营养不良和抑郁而变得干枯蜡黄的样子。
她颤抖着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皮肤光滑紧致,充满弹性。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猛地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自带的奢华浴室。巨大的镜子里,瞬间映出一张绝美却写满惊惶的脸庞。
那是她,却又不是死前的她。
镜中的女孩,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眼精致如画,皮肤吹弹可破,一头海藻般的浓密长发垂在腰际。只是此刻,那双原本总是含着温顺和怯懦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恐惧和一种深可见骨的……创伤后的麻木。
没有长期抑郁导致的憔悴枯槁,没有以泪洗面留下的浮肿眼袋。
这分明是她刚上大学不久后,还未经历那场毁灭性变故时的模样!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苏清月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洗手台才勉强站稳。镜子里的女孩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眼神空洞地望着她。
这不是梦。
冰冷的触感太过真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也太过清晰。
那些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记忆——酒店的羞辱、啤酒瓶带来的撕裂痛楚、医院的冰冷、家人的唾弃、出租屋里的绝望和孤独——每一帧都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地刻在她的灵魂里,绝不是梦境能够模拟的。
那么……现在呢?
现在是什么?
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过去?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她混乱的脑海。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和更加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恨意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眼睛里的惊惶和麻木,开始一点点褪去,如同退潮后露出狰狞的礁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秦昊!
林薇薇!
还有那些冷眼旁观、最终将她弃如敝履的所谓家人!
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紧了洗手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破体而出,那不是悲伤,不是委屈,是纯粹的、淬炼过的恨!
她回来了。
她从地狱爬回来了!
那些她曾经受过的屈辱和痛苦,她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那些曾经践踏她、背叛她、伤害她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大小姐,您醒着吗?”门外传来一个温婉柔和,甚至带着几分怯懦的女声。
这个声音——!
苏清月猛地抬起头,看向浴室门口的方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燃烧!
这个声音,刻骨铭心,至死难忘!
是林薇薇!
镜子里,苏清月脸上所有的震惊、迷茫、狂喜和剧烈的恨意,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她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静下来,不是真正的平静,而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暴风雨前的死寂。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翻滚着滔天的巨浪和冰冷的杀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香薰的甜腻,却仿佛淬炼了她所有的情绪。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勾起唇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里面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嘲讽,像是一把刚刚出鞘、寒光凛冽的刀。
她伸出手,用冰冷的指尖,轻轻抚平了睡衣上因刚才动作而产生的褶皱。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刻意,带着一种新生的、令人胆寒的掌控感。
门外,林薇薇没有得到回应,又轻轻敲了两下门,声音更加柔顺:“大小姐?夫人让我来看看您,说晚上和秦家少爷有约,让您准备一下。”
和秦昊有约……
听到这个名字,苏清月眼底的寒意更盛,但那抹诡异的、冰冷的弧度依旧停留在她的嘴角。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
镜中的少女,容颜绝美,眼神却已历尽沧桑,冰冷如深渊。
很好。
游戏,重新开始了。
猎杀,开始了。
她转过身,迈开脚步,向着浴室门口走去。她的步伐很稳,一步一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门把手缓缓转动。
苏清月的心跳平稳得出奇,所有的滔天恨意都被完美地锁在了那副冰冷却绝美的皮囊之下。
她准备好要再次面对那个将她推入地狱的仇人。
然而,当房门打开一条缝隙,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苏清月那刚刚筑起的、冰冷坚固的心防,猝不及防地、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站在门外的,确实是林薇薇。
但……又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最后时刻面目狰狞的胜利者。
眼前的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朴素佣人服,头发乖巧地挽在脑后,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低着头,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看似脆弱的脖颈。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怯懦、卑微、甚至有些可怜的气息。
看到苏清月开门,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抬了一下头,眼神里充满了讨好和一丝畏惧,又迅速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蚋:
“大、大小姐,您醒了……对不起,是不是我吵到您了?”
那副模样,那副情态,完美无瑕,足以骗过前世所有人和前世的自己。
苏清月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缩。
她重生的这个时间点……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早得多?
此时的林薇薇,竟然还披着这张完美无缺的、楚楚可怜的保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