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邮筒旁没动,望着渐暗的天。云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和他重生那天的暴雨不同,这雨憋着没下来,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半是松了口气,一半悬在嗓子眼。
“妈!”他对着空气轻声道:“我能做的,先做了。”
……
国家生命科学研究院的夜班,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周明远院士戴着老花镜,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屏幕上是肝脏移植的最新数据,诱导成功率卡在93,就差这两个百分点,却是被国外的专利死死卡着脖子。
“三年了……”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
“周院士,有您的信,没写寄件人。”收发室的老张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个牛皮信封,说道:“看笔迹,像个孩子写的,歪得很。”
周明远接过信封,掂量了下,挺沉。信封上就写着“国家生命科学研究院收”,右下角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五角红星,红笔画的,像小学生的涂鸦,还留下几个字:若是为真,请尽快进入临床!
“恶作剧?”他笑着拆开,里面没信,只有一叠手抄的纸。
下一秒,周明远的呼吸猛地停了。
纸上的字确实歪歪扭扭,甚至有些笔画都在抖,可上面的内容——
“干细胞诱导需恒温372c,添加0012重组蛋白……”
“生物支架用聚己内酯混明胶,孔隙率75±2……”
“三维打印喷头直径50微米,层间粘结强度≥08pa……”
周明远的手指开始抖,老花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这些参数,正好绕开了国外所有已公开的专利!尤其是那个重组蛋白的比例,好像正是他们卡了三年的突破口!
“老张!”他突然吼了一声,大声道:“快!快!快!把生物材料组、细胞工程组的人都叫过来!现在!立刻!”
凌晨一点,研究院的灯亮得像白昼。三个领域的专家围着那叠纸,谁都没说话。
“周老……这数据,是真的?”年轻的研究员小李手里的咖啡洒了一身,都没感觉,震惊道:“按这个来,成功率能破95!”
“不止。”周明远指着其中一页,说道:“你看这儿,‘动态培养模型’,能解决排异反应!这是……这是能让咱们直接超国外的技术!”
会议室里静得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过了好久,周明远猛地一拍桌子,深吸一口气道:“查!给我查这信从哪儿寄的!邮戳、监控,所有线索都挖出来!”
他捏着那叠纸,指腹蹭过纸页上浅浅的折痕,忽然想起信封上那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以及那留的字迹。
国家机器动起来,快得惊人。第二天早上,江城振华中学附近的邮局监控就被调了出来。画面里,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半张脸,递信封时,手腕上露出半截红绳,磨得发亮——那是振华中学的校服。
“查到了,高三(7)班,林动。”安全部门的王诚看着手里的资料,眉头紧锁。
档案很简单:18岁,父亲在工地打零工,母亲在超市当收银员,上个月查出了尿毒症,成绩中游,性格内向……
“一个高三学生?”王诚捏着资料纸,有些不敢信,震惊道:“把他最近的行踪都调出来!”
………
林动几乎是跑着回的家,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可他顾不上这些。脑海里反复闪回母亲的脸。上一世她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与此刻可能还健康的身影重叠,像根针在心里反复扎着。
筒子楼的楼道依旧昏暗,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红砖,空气中飘着隔壁张婶家熬中药的味道。还有两层,一层……他攥着书包带的手心全是汗,脚下在楼梯转角滑了一下,扶着斑驳的墙才稳住——这墙,母亲前几天还念叨着要找些石灰粉补补。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在抖。转了两圈,门“咔哒”一声开了。
“小动?是你吗?”
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比记忆里虚浮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像被水泡软的棉线,轻轻拉着他的心脏。
林动抬头望去,昏黄的灯光下,母亲赵秀兰正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站在灶台前翻炒着什么,只是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炒两下就扶着灶台喘口气,眼睑有点肿,像前夜没睡好。
就是这张脸。
上一世,他记得这张脸最后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窝深陷,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可现在,母亲的脸颊虽还没到脱形的地步,却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嘴角抿着,像是在忍什么不适,见他进来,才勉强牵起笑容。
“傻站着干啥?快进来呀,妈给你留了红烧肉,你最爱的带皮那部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侧过身,对着水池干呕了两下,声音很轻,像怕被听见。
林动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记得医生说过,尿毒症早期会有恶心乏力的症状,母亲上个月才查出来,这才刚过一个月……
“妈!”他突然冲了过去,这次没敢碰她,只是站在旁边,声音发紧,道:“你咋了?不舒服?”
赵秀兰赶紧直起身,用围裙擦了擦嘴,笑着摆手道:“没事没事,刚才油烟呛着了。你这孩子,跑这么急干啥,脸都红透了。”
“快洗手去,你爸刚还念叨你呢。”
林动这才注意到坐在小马扎上的父亲。
林建国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图纸,鬓角的白头发比记忆里多了些,听到动静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道“回来啦?今天咋这么晚?”
“嗯,去邮局寄了点东西。”林动的声音还有点发颤,他转身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冷水。
镜子里的少年眼眶通红,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神里的火比刚才更烈了,母亲已经有症状了,他不能等,一点都不能等。
他深吸了三口气,才敢走出去。
饭桌上,母亲还是一个劲往他碗里夹肉,自己却没动几筷子,扒了两口米饭就放下了。
“妈不饿,中午在超市试吃了点面包。”她笑着说。
父亲则絮絮叨叨说着今天接的木工活道:“……那个老板说了,要是这活儿做得好,以后厂里的维修都包给我,这样你下学期的学费就不愁了,你妈看病的钱也能慢慢攒……”
“爸!”林动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大,说道:“你别太累了。”
林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傻小子,爸不累。”
林动扒着饭,喉咙里堵得厉害。
上一世父亲就是为了给母亲凑透析费,在工地加班时摔断了腿,从此落下病根。
他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熟悉的微苦味道漫开来,眼泪却差点掉下来。这味道里,藏着母亲正在受的苦,藏着他必须抓住的时间。
……
京城,红墙黄瓦在夜色中透着肃穆。
国海院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卫兵身姿如松,连风刮过树梢的声音都透着小心翼翼。
今晚的国海院,比任何时候都要戒备森严。地下三层的绝密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位足以决定国家走向的老者正围坐桌前,目光紧锁着桌上那叠a4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