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联姻两年,季淮一直对我冷淡疏离。
直到我收拾书房,发现他掉落的日记本。
老婆今天笑了,是不是对我也有好感
老婆今天给我夹菜了,是不是就是爱!
听说老婆喜欢高冷男总裁,要不要试试
最新一页墨迹未干:求助:老婆要离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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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午后的阳光斜穿过整面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无声无息。
阮岁安坐在客厅那张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陷进柔软的皮料里。她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
顶端,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被光线照得有些刺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一点最后的底气。
和季淮结婚两年,这张沙发,这个客厅,甚至这栋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别墅,都始终维持着一种恒定的、近乎博物馆陈列品的温度——华丽,精致,没有一丝烟火气。
就像它的男主人。
季淮。她的联姻丈夫。一个永远西装革履,眉目深邃却结着冰霜,惜字如金,行色匆匆的男人。他对她的所有态度,归纳起来就是疏离的礼貌和绝对的冷淡。
她试过的。
刚结婚时,她也曾怀揣过一点点对婚姻的模糊期待,她在他生日时精心挑选礼物,他接过,说声谢谢,价格不菲的袖扣就被收进抽屉深处,再不见天日。她偶尔鼓起勇气想找些话题,他几句嗯、还好、你决定就能让所有热情无声无息地沉没。
她一度以为,季淮就是这样的人,天性冷感,对家族安排的婚姻和她这个妻子,只有义务和责任,没有半分情意。
直到上周末,在闺蜜的生日聚会上,大家玩闹着说起学生时代的理想型。她被闹得没办法,笑着讨饶:好啦好啦,我说……那时候大概是偶像剧看多了,觉得……嗯,霸道高冷一点的好像挺有魅力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席间一位刚回国、不太知情的朋友脱口而出:岁安,那你家季总不就是活体样板他那气场,方圆十米都能冻死人,够霸道高冷的吧
满座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季淮是怎么回事。阮岁安当时只能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尴尬,杯沿后的笑容僵硬无比。
是啊,季淮够冷,也够霸道,主宰着她婚姻里全部的低气压和沉默。可这不是她曾经幼稚幻想过的那种带着炙热体温的霸道。
那一点点可笑的、早已被现实磨平的少女遐想,经由旁人之口,再反射回她自己眼里,成了对她这三年婚姻生活最尖锐的讽刺。
2
她彻底死了心。
所以,她拟好了这份协议。
今天,必须做个了断。
墙上的欧式挂钟滴答走着,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被放大。
终于,玄关处传来指纹锁轻微的解锁声。
门开了。
季淮走了进来。一身剪裁完美的墨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颀长,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眉眼清隽,却笼着一层惯性的、生人勿近的淡漠。
他脱下外套,动作间带着商场决策者特有的利落与冷感。
他换好鞋,径直走向客厅,准备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无视地穿过这个有她在的空间,去往书房或者二楼。
季淮。阮岁安叫住了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空间凝滞了一瞬。
季淮脚步顿住,侧过头来看她。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似乎有些意外她会主动开口,随即,视线下滑,精准地捕捉到了茶几上那份无法被忽视的文件。
离婚协议书几个字,清晰地映入他深邃的眼底。
他周身的气息几乎是在瞬间沉了下去,像被寒流席卷。他转过身,正面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
什么意思他问,声音平稳得可怕,听不出喜怒。
阮岁安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指甲抵着掌心。她努力让自己的迎视显得平静而坚定:就是字面意思。季淮,我们离婚吧。
季淮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极快,快得像阮岁安的错觉。他迈开长腿,走到沙发对面,却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理由。他吐出两个字,简洁,冰冷。
这种永远置身事外、永远冷静审度的态度,彻底点燃了阮岁安积压了两年的委屈和疲惫。
她抬起头,唇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理由季淮,你觉得我们的婚姻像正常夫妻吗两年了,你跟我说过的话超过一百句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我们甚至从来没有一起吃过一顿完整的饭!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轻微的颤音:是,我们是联姻,没有感情基础。但我也是个人,我不是你放在家里的一件摆设!我受不了了,这种每天对着冰块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季淮沉默地听着,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许,但眼神依旧深不见底,让人窥探不出丝毫内心的波澜。
等阮岁安说完,胸口微微起伏着,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所以
阮岁安简直要被他这种反应逼疯。他总是这样!无论她表达什么,愤怒、难过、失望,他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毫无反应。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茶几上那份协议,递到他面前,斩钉截铁:所以,签字。季淮,好聚好散。
季淮的目光从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移到那份几乎要戳到他胸膛的协议上。
他没有接。
片刻的死寂。
他忽然抬眼看她,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东西,似乎带着不安,快得抓不住。然后,他说了一句让阮岁安完全意想不到的话。
我不同意。
阮岁安愣住:……什么
公司最近有一个重要的并购案,正处于关键期。季淮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这个时候传出离婚消息,会影响股价和股东信心。不合适。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离婚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他竟不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径直转身,朝着二楼书房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决绝,没有丝毫留恋或商讨的余地。
3
阮岁安举着那份协议,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
手里的纸张边缘被她捏得变了形。
不合适
她的婚姻,她的感受,她挣扎了三年才鼓足勇气做出的决定,最终只换来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合适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了她,让她浑身发冷。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看,这就是季淮。永远用最理性的商业逻辑来处理一切,包括婚姻。
她慢慢垂下手,离婚协议书从指尖滑落,飘回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在空荡的客厅里站了许久,直到夕阳西沉,光线变得黯淡昏黄。
心里的那股火气非但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夹杂着说不清的委屈和不甘。他凭什么凭什么单方面决定开始(虽然是被家族安排),又单方面决定结束的时间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发泄这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情绪。
阮岁安猛地转身,脚步又快又重地踏上楼梯。她不想回那个只有她一个人气息的卧室,脚步一拐,来到了书房门口。
既然不让她好过,那他也别想舒服!
他不是最看重他的工作他的书房吗那里有他数不清的重要文件和项目资料。
她带着一种近乎破坏的冲动,一把推开了书房厚重的实木门。
书房很大,占据了大半个二楼朝南的空间,一整面墙都是书架,另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外华灯初上,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光线昏暗,更显得沉闷而压抑,空气里弥漫着皮革、旧书和一丝季淮身上常用的、冷冽的雪松调香水的味道。
阮岁安啪地一声按亮了所有的灯。
刺眼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昏暗,也让她心里的破坏欲无所遁形。她走到那排巨大的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排列得一丝不苟、按照门类和首字母顺序严格归位的书籍文件。
她开始毫无章法地抽翻那些文件夹和书籍,动作粗暴,故意弄乱它们严谨的顺序。她把几本厚重的经济学术著作抽出来,胡乱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又去拉文件柜的抽屉,有些上了锁,拉不开,这让她更加烦躁。
在一个角落的低层书架,她看到几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笔记本,不像公司的文件,倒像是私人物品。
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伸手去抽其中一本看起来最旧、磨损最严重的深棕色皮面本子。
本子抽到一半,因为她的动作太猛,旁边一本更薄、颜色也更新的黑色软皮笔记本被带了一下,从书架边缘滑落下来,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阮岁安的动作顿住。
她看着地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内页散开,露出清晰整齐的字迹。
那不是打印体,是手写的。
季淮有手写笔记的习惯她是知道的,但大多是会议纪要或商业思路。可这本子……看起来不太一样。
一种莫名的心绪驱使着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弯腰捡起了那本掉落的笔记本。
黑色软皮封面很干净,没有任何标识。她捏着书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皮质。
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中间的部分。
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是季淮的笔迹无疑。但写的内容却让她完全陌生——
三月十五日。老婆又只吃了半碗饭。胃口不好还是厨师做的菜不合口味让钟姨明天换几个菜式试试。
阮岁安猛地愣住,瞳孔微微收缩。
三月十五那不就是上个月她记得那段时间她肠胃不太舒服,确实没什么食欲。
可季淮怎么会知道他甚至连饭都没和她一起吃几顿。而且……他关注这个做什么
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捏着笔记本的手指微微收紧,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紧张和怀疑,飞快地往前翻了几页。
二月三号。年会。老婆穿了那条香槟色的裙子。很好看。有人看她,不舒服。好想和老婆贴贴!!!
一月十七号。故意一天没回家吃晚饭。老婆好像根本没发现。挫败。老婆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霸道高冷总裁。()
去年圣诞。老婆准备了礼物。是我找了好久没找到的那款绝版钢笔。她怎么知道……是不是,她也有那么一点在意我真的好喜欢老婆啊!!!
阮岁安的手指开始发颤,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这……这都是什么
她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脑子一片混乱,只能凭借着本能,一页一页地往后翻。那些熟悉的、冰冷的日期,对应着的却是完全陌生的、滚烫的语句。
听说老婆大学时喜欢过话剧社的社长那种夸夸其谈的人……查一下。
老婆今天和朋友打电话,笑得很开心。对着我从来没那么笑过。为什么是不是我老了
助理说,女生都喜欢霸道高冷总裁类型的……荒谬。(划掉)或许可以尝试
尝试冷淡第三天。失败。老婆好像更不想看见我了。
壁咚了。老婆好像吓到了,眼神躲闪。是不是搞错了明天让助理把那些言情小说都收走。误人子弟。
文字变得有些凌乱,甚至能透过纸张感受到书写者当时的焦躁和笨拙。
阮岁安的呼吸彻底乱了。她扶着书架,几乎有些站不稳,不得不靠在一旁的书桌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这真的是季淮写的那个冷漠、疏离、永远公事公办的季淮
她像是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手指颤抖着,几乎是仓惶地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最新的那一页。
墨迹甚至还没有完全干透,日期显示是昨天。
那上面只有一行字,笔力深重,几乎要透破纸背,每一笔都透着一种无措的、强烈的情绪——
求助:老婆真的要离婚。我该怎么办老婆不要我了()
阮岁安拿着那本仿佛有千斤重的日记本,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耳边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刚才在楼下他冰冷平静的那句我不同意、以后再说。
原来那不是冷静,不是权衡。
是……慌了
世界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颠倒、打碎,然后又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重组起来。
那些她认定两年的冷漠,原来是笨拙的在意。
那些她忍受了两年的疏离,原来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些她嗤之以鼻的霸道高冷总裁行为背后,藏着一个因为她年少时一句玩笑话而不知所措、疯狂补课、却总是弄巧成拙的男人。
4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阮岁安骤然失控的心跳上。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
门把手,被缓缓拧动。
阮岁安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合上那本黑色日记本,下意识就想把它塞回原来的书架缝隙里。
太迟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季淮站在门口。他似乎是回来取什么东西,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书架前、脸色煞白、手里还捏着一个眼熟的黑皮本子的她。
他周身那股刚刚在楼下还维持着的冰冷气场,瞬间碎裂。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种罕见的慌乱迅速掠过他的眼底。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她手中的日记本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无措的裂痕。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比如你怎么在这里,或者放下,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只是僵在原地,像一座突然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阮岁安看着他这副模样,再低头看看手里这本写满了秘密的日记,过去两年里所有被误解的细节,所有她以为的冷漠和忽视,瞬间都有了截然不同的、甚至有些荒唐的注脚。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彼此间清晰可闻的、有些混乱的呼吸声。
阮岁安举了举手里的本子,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微颤抖:……这是什么
季淮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避开她的视线,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地板上,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我的东西。
我知道是你的东西。阮岁安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我是问,这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季淮像是被她的动作惊到,竟然后退了半步,眼神闪烁,完全不敢与她对视。
那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平时商场上杀伐决断、冷峻逼人的季总模样,活脱脱一个做了错事被当场抓包、手足无措的大男孩。
不,更像一只明明体型庞大、却因为心虚而试图把自己缩起来的大型犬。
你……阮岁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股又酸又涨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吸了口气,指着本子上的某一页,
‘老婆今天只吃了半碗饭’你怎么知道的你那时候不是应该在国外出差吗
季淮的睫毛颤了颤,喉结又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几乎含混不清:……问了钟姨。
那这个呢阮岁安又翻了一页,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兴师问罪的哭腔,‘年会。有人看她,不舒服。’季淮,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晚上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脸色难看得像是别人欠了你几个亿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季淮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要命,有慌乱,有被戳破心事的窘迫,还有一丝……委屈但很快他又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闷声道:……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不舒服还是没有没跟我说话阮岁安不依不饶,又往前逼近一步。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享受看他这副百口莫辩的慌张样子,这和她认知里的季淮反差太大了。
季淮被她逼得又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要抵到门框上。他抿紧了唇,不说话了,只是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阮岁安的视线落在那最新的一页,那句墨迹仿佛还带着湿气的求助:老婆真的要离婚。我该怎么办上。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男人,放缓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所以,没有什么并购案关键期,是不是你不同意离婚,根本不是因为公司
季淮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就在阮岁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极其缓慢地、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微弱的单音节:……嗯。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重重地砸在阮岁安的心上。
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了。
阮岁安看着他那副连承认都不敢抬头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悸动。她捏紧了手里的日记本,忽然问:听说……我喜欢霸道高冷总裁
!季淮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脸上瞬间血色尽失,连带着那点红晕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全然的慌乱和……绝望像是最大的秘密被公之于众,无所遁形。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解释,又想否认,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垮下了一点肩膀,声音干涩:……对不起。
所以,你这两年,对我爱搭不理,冷言冷语,是因为听说了我喜欢‘霸道高冷总裁’,然后在……模仿阮岁安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感觉自己像是在解读一个离奇又可爱的谜题。
季淮的睫毛垂得更低了,几乎遮住了全部的眼睛。他再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久到阮岁安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才听到他用几乎只有气声的音量,含糊地、自暴自弃般地承认:……学……学不好。
阮岁安:……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学不好霸道高冷总裁而显得无比沮丧和难为情的男人,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尖,看着他紧紧抿着的、甚至有些委屈的嘴角。
两年来的所有委屈、不甘、寂寞和误解,在这一刻奇异地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柔软情愫。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季淮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笑。
阮岁安止住笑,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在他面前,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此刻写满了无措和紧张的眼睛。
季淮,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季淮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他喉结滚动,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此刻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样子,里面盛满了紧张、忐忑,还有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笨拙又真诚的情感。
阮岁安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之所以做这些……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问出口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季淮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呼吸骤然屏住,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连带着脖子和耳朵都红透了,像是熟透的虾子。
他像是被这个直白的问题彻底击中了要害,大脑宕机,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那双眼睛,慌乱地眨动着,泄露了所有无处藏匿的心事。
阮岁安耐心地等着。她不再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弥漫着一种微妙而滚烫的氛围。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终于,在阮岁安鼓励的注视下,季淮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点头的瞬间,他就飞快地重新低下了头,仿佛做了什么极其羞耻的事情,只留给她一个发红的、毛茸茸的发顶。
与此同时,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无比清晰的回应,从他那里飘了出来。
……嗯。
阮岁安看着那颗低垂的、仿佛做错了事的黑色脑袋,看着他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垂,听着那一声小动物呜咽般的承认。
她忽然觉得,什么霸道总裁,什么高冷男神。
都比不上眼前这只纯情又笨拙的、不会说话的大狗。
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季淮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倏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懵懂的、不敢置信的光。
阮岁安没有松开,反而用力握紧了他冰凉的手指,然后,她踮起脚尖——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落在了他紧抿的、有些微凉的唇上。
季淮彻底僵住了。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靠近又退开的脸庞,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无法思考的石像。
阮岁安退开一点,看着他那副完全傻掉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眼角有些湿润。
她晃了晃手里那本日记本,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哽咽:
季淮,日记写得不错。
但是,她注视着他依旧茫然无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好像,更喜欢现在的你。
5
那颗毛茸茸的、总是习惯性低垂的脑袋,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抬了起来。
季淮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震惊、茫然、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像投入石子的湖面,层层漾开。他整个人都僵直着,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指尖冰凉,却在她掌心细微地颤了一下。
阮岁安没有松开手,反而更用力地握紧了他,指尖传递过一点温热的坚定。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用两年时间笨拙地演绎高冷、实则把一颗滚烫真心藏在冰层之下,此刻因为被骤然揭穿而慌得手足无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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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晃了晃手里那本写满了他秘密心事的日记本,声音里带着未尽的笑意和一点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季淮,日记写得不错。
他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无措堵住了所有声音。
阮岁安向前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注视着他依旧茫然失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地落下:
但是,她顿了顿,看到他喉结紧张地滚动,我好像,更喜欢现在的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季淮眼底那片冻结的、慌乱的湖面,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太阳,冰层喀嚓碎裂,消融,涌出剧烈而滚烫的流光。
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有些失控,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的掌心依旧有些凉,却迅速地被她的温度染烫。
……岁安。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微颤。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后面的话却又卡住了,只是用那双此刻亮得惊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所有的疏离、冷漠、刻意维持的壁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碎得一干二净。暴露出来的,是那份最原始、最笨拙、也最滚烫的真心。
阮岁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尖软得一塌糊涂。她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依旧泛着红晕的耳垂。
指尖触到的皮肤温度高得吓人。
季淮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她的动作烫到,下意识地想躲,却又硬生生止住,任由她微凉的指尖停留在他发烫的耳廓上。只有呼吸骤然加重了几分,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像一只被安抚却又不知所措的大型犬。
所以,阮岁安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明快的笑意,那个‘求助’,现在还需要吗
季淮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日记最后一页的那行字。巨大的羞窘瞬间再次淹没了他,他几乎是狼狈地别开视线,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的音节:……不……不用了。
阮岁安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像清脆的铃铛,撞碎了书房里最后一点凝滞的空气。
季淮听着她的笑声,耳根更红了,但紧绷的肩膀却一点点放松下来。他悄悄转回视线,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一点一点,极其笨拙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
那是一个阮岁安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毫无阴霾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阳光透过落地窗,正好落在他扬起的嘴角和依旧通红的耳廓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阮岁安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她想起日记本里那些琐碎而滚烫的记录,想起他那些弄巧成拙的霸道尝试,想起他因为学不会而沮丧的自我检讨。
原来这三年,她所以为的冰冷孤岛,其实是一座沉默的火山。
而她,刚刚接收到了它最炽热的内核。
季淮,她收起笑声,但眼底的笑意依旧明亮,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我饿了。
季淮几乎是立刻回应,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和认真:想吃什么我让钟姨……
不想吃钟姨做的。阮岁安打断他,故意歪着头看他,日记里不是说,听说城西有家新开的粥铺不错某人还特意标注了‘她胃不好,或许可以试试’。
季淮的脸再次爆红,眼神飘忽,完全不敢看她。他那些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心思,被当事人一件件拎出来摆在阳光下公开处刑,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阮岁安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重新看向她,目光虽然还带着赧然,却已然坚定。
好。他说,声音依旧有些低,却不再冰冷,也不再含糊,带着一种清晰的、柔软的承诺,我们去吃。
他顿了顿,补充道:现在就去。
阮岁安笑了,用力点头:嗯!
季淮看着她明亮的笑容,像是被感染,嘴角那个笨拙的弧度又扩大了一点。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视线落到地上那些被阮岁安之前发泄情绪时弄乱的书籍文件上。
这里……他有些迟疑。
明天再说。阮岁安拉着他往外走,脚步轻快,或者,让助理来整理。
她拉着他经过书房门口时,脚步停了一下,侧过头,看向依旧被季淮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那本黑色的日记本。
这个,她指了指日记本,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归我了。
季淮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罪证,耳根又红透几分,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手指,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嗯。他低声应道,语气里是全然交付的顺从。
阮岁安满意地拿过日记本,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然后重新拉起他的手。
走吧,她说,声音轻快得像是在唱歌,我的……纯爱小狗。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轻,带着笑意,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季淮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脸颊红得几乎要冒热气,却抿着唇,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更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指尖温热,力道坚定。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将两人交握的手影拉得很长。
影子落在地板上,紧密地依偎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
楼下客厅里,那份被遗忘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逐渐暗淡的光线里。
首页那几个加粗的黑色字体,似乎也不再那么刺眼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