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窈回到侯府,还未走到清风苑,便遇上了小荷。
她正在后园指挥工匠婆子们修缮花厅。
一见顾窈过来,她便一脸惶恐地迎上来,自从她做了李聿的妾,老夫人便特别恩准她在侯府管账,身份自然今非昔比。
迎面遇上,顾窈十分自然地曲了曲膝,知遥和青云也随着她的动作行礼。
小荷霎时间红了眼眶,连连推辞道:“姑娘折煞我了,我怎么敢当呢?”
顾窈实在不知道为何她每次见自己,总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明明求仁得仁,却偏要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看得人一阵烦躁。
她顺势起身,微笑道:“姨娘每每见我,总是哭哭啼啼的,让旁人看了还以为你我不睦,岂不是也要连累了侯爷的名声?”
小荷更加惶恐,无错的模样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顾窈摇摇头,也无意与她纠缠,转身回了清风苑。
小荷身边丫头忙上前扶住她,不情不愿道:“姑娘何必和她这么客气呢,侯爷只是解了她的禁足,又没去看她!眼下府里最得宠的还是姑娘您,您看着这府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都是可着咱们院子送吗?”
小荷没说话,由着她搀着自己在石凳上坐下。
那丫头又劝道:“侯爷多疼姨娘啊,若是您能抢在她们前面生下孩子,地位就更稳固了。”
小荷闻言,脸色倏地变了,猛地起身一巴掌狠狠打上去。
小丫头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脾气,一脸懵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反抗,呆呆又扇了自己两下,忙跪地请罪。
至于她为什么生气?原因很简单,这丫头说的这些话,她曾经也对顾窈说过,但最后,她却背着顾窈,抢在前头做了李聿的姨娘。
这叫她怎么能不害怕?
小荷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旁人都以为她出人头地,却不知她心底的苦楚。
李聿这样大张旗鼓地对她好,哪里是疼她,是拿她当靶子呢。
小半个月来,李聿日日召她,又不碰她,还要被老夫人盯着,喝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药,她怎么可能怀上子嗣呢?
可偏偏她一个字也不敢说,若是被老夫人知道,她就失去了最后一点价值,只怕会比现在更凄惨百倍。
要是顾窈不在了就好了,也许李聿就能看得见她了。
小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起身回房间去了。
另一边,林妄被阉后,几次差点疼死,陆慎派人盯着他,每当他快昏死的时候,就叫人用参汤给他续命,确保他能清清楚楚地承受这种疼痛。
等他稳住了一条命,才叫人把他丢到了宁远将军府的大门口。
将军府怕得罪永信侯府,又嫌弃林妄是个废人,禁闭大门,不管他的死活了。
林妄含着一口气,苟延残喘了半宿,竟就这么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直到天光大亮,宁远将军府出来两个小厮,又把他丢到了京兆府。
他好歹在京兆府做参军,将军府可以不管他,但京兆府的下属却不敢怠慢,只得把人扛进去找了大夫。
林妄勉强保住一条命,醒过来后,眼底恨意滔天,咬牙道:“去派人,把冯四娘母女给我抓过来!我要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那属下任由他发了脾气,才灰溜溜道:“参军,之前您半昏半醒的时候吩咐过,小的派了人去了彩韵轩,可那边说,这彩韵轩是永信侯的产业,小的有几个脑袋也不敢去永信侯府的地盘抢人啊!”
林妄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生生呕出一大滩血来。
那属下见状连连劝道:“侯府势大,咱们惹不起,大人还是保重身体,再图来日吧!”
林妄知道永信侯府的势力大,他不敢得罪,可这一口气若是出不来,他只怕也没几天活头了!
林妄胸膛起伏,咒骂道:“要不是冯四娘那贱人让我去救什么顾窈,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宁远将军府,我还不是为了给他们填窟窿,出了事马上就把我一脚踢开,这笔账我早晚跟他们好好算清楚!”
他声音凄惨,如泣如诉,在寂静的凌晨仿佛恶鬼在追魂索命,叫人不寒而栗。
——
寿诞过后,顾窈开始日日去给老夫人请安。
起初老夫人并不待见她,每次都推说在佛堂礼佛,将她拒之门外。
于是顾窈便白天去拜见,晚上抄佛经。
她幼年时是嫡姐顾安宁的伴读,常常要替她罚抄书,帮她做功课,也就练就了一手的端方正楷。
连续抄了一个月,终于在抄满十二本的时候,老夫人松了口,允她进来拜见。
顾窈端着刚抄好的心经,恭恭敬敬地奉了上去。
老夫人翻了两页,越看越满意,却仍旧板着脸道:“字还算看得过去,可心思不纯之人,抄的佛经不能在灵堂前供奉,你拿回去吧。”
顾窈垂眸敛目,姿态谦卑,温顺道:“奴婢是有所求,可奴婢只求安身立命,不敢生妄念,求神拜佛之人,大多都有所求,只要不贪心,想来佛祖也会保佑吧?”
她的话语直率坦诚,毫不拐弯抹角,既没有刻意迎合他人的谄媚之态,又带着几分俏皮灵动的可爱劲儿。
老夫人听罢,表情和善不少,嘴上却依旧严厉,“油嘴滑舌。”
她朝身边的孙婆子一颔首,“既如此,把我珍藏的孤本拿来,给她抄吧。”
“奴婢谢老夫人恩典。”
顾窈接过佛经,乖巧地退下。
接连数日,顾窈依旧每日按时前来请安,并带上新抄的佛经。每本皆工整清秀,无一错漏,内容从《心经》到《金刚经》,种类繁多,足见用心。
渐渐地,老夫人虽仍口头上挑剔几句,但态度已缓和不少,偶尔也会留她在堂中说几句话。
这一日,顾窈如往常般携着一本《法华经》来到佛堂外,却赶上李聿也在,母子俩似乎刚发生过争吵,气氛些许僵滞。
顾窈不敢打扰,绕到后厨炒菜,刚走回来,便听见老夫人气急败坏的斥责,“我回来这些日子,都没见你陪着我吃一顿饭,到底每天都在忙什么?”
李聿也不解释,只冷冷道:“儿子告退。”
转过身,却看见顾窈站在门口,脚步顿住。
陆慎十分有眼色地上前劝道:“侯爷昨夜就没怎么吃东西,一会还要去早朝,路上来不及吃,不如在老夫人这里用些吧?”
李聿抿抿嘴,一旋身在餐桌旁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