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是永信侯老夫人的大寿。
往年这位老夫人一直在佛堂,难得回京,又是半整寿,自然要大操大办。
侯府上下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筵席从清晨一直摆到了晚上,宾客络绎不绝。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华灯初上时分,宁远将军才进了侯府大门,郑重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声音洪亮地说道:“恭祝老夫人千秋华诞,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语气温和却又不失威严:“都是自家人,何必行此大礼。表弟啊,快些起来入座吧,这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
宁远将军起身,却并未急着入座,而是转身拉过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引荐道:“这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女婿,如今在京兆府任参军一职,虽不是什么显赫官职,倒也勤勉尽责。”
那男子面容端正,神情恭敬,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小婿林妄,恭贺老夫人千秋。”
老夫人似乎有些倦了,闻言微微抬了抬眼皮,摆摆手道:“让他们年轻人到院子里顽去罢,表弟,你留下陪我说说话。”
宁远将军垂手称是,林妄闻言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林妄退出厅堂后,并未立刻前往院子,而是悄悄拐向了偏僻的回廊。
他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才沿着回廊走到了冯四娘说的清风苑。
院门前戒备森严,护卫们在门口巡视,外人根本无法靠近。隔着重重人影和灯笼的光影,隐约可见庭院深处端坐着一位窈窕女子。
今日老夫人寿诞,顾窈也跟着沾了光,被允许在院子里坐一坐。石桌上摆着一碟色泽红润的三鲜焖肘子、一盒嫩嫩的玉兰笋丝,旁边还配着一壶上等的醉花雕美酒。她一双纤纤玉手轻执酒杯,对着皎洁的明月自斟自饮。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护卫们立刻警觉地冲了过去,一个男人身影一闪,趁机溜进了清风苑。
顾窈酒意半酣,听见动静醉醺醺的抬头,质问道:“什么人?”
林妄声音压得极轻,“姑娘低声些,我是来救你的。”
顾窈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对方,她并未表现出惊讶,只是冷冷一笑,“我不认识你,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搭救,请回吧。”
林妄上前两步,在顾窈面前站定,“是冯四娘让我来的。”
月光下,顾窈微醺的醉态更添几分旖旎风情,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波流转间尽是妩媚动人。举手投足间流露的风韵,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林妄看呆了,忍不住伸手去捉她的肩膀,“姑娘别怕,我的轿子就外头,一会你装成我的丫头,我带你离开这,从今以后,必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黏腻的手缠上她胳膊的瞬间,酒醒了一半,顾窈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开他,“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林妄死死捂住她的嘴,从背后搂住她,贴在她耳边道:“你装什么,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那么多护卫看着一个丫头,如此兴师动众……你是永信侯的通房?还是爬床的丫头?”
顾窈抬腿,用力跺在他脚背上。
林妄吃痛闷哼一声,搂着她的手更紧了。
“我劝你老实点,来之前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永信侯如今最宠的是一个新进门的姨娘,你早就没戏了!不然我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地进来?还不是因为侯爷已经把你抛诸脑后,守卫早就松懈了。”
顾窈眼眸微动,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是啊,李聿如今已有新人在侧,哪里还顾得上她?
她想得出神,挣扎的力道弱了下来。
林妄以为她妥协,在她娇嫩的脸蛋上轻佻地摸了把,
顾窈眼中寒光一闪,趁着林妄分神之际,迅速抓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砸向他的头。
林妄吃痛松手,踉跄后退,额角已渗出血迹。
顾窈冷冷道:“我再说一次,我不需要任何人救我。你若不是冯四娘找来的人,我早就喊人了,快滚!”
林妄怒极,猛地扬起右手,狠狠一巴掌扇在顾窈脸上,“贱人,装什么贞洁烈妇,你就是闹起来又怎么样?到时候我正好和永信侯求了你去,我就不信侯爷会为了个暖床丫头跟我这个表哥起龃龉!”
这一掌力道极重,顾窈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门外终于有人听见动静,两个护卫冲了进来。
顾窈没敢告状,此人看穿着打扮颇有权势,话里话外又和李聿沾亲……李聿捧着她的那三年,顾窈都没有片刻敢恃宠而骄,更何况现在。
她吐出一口血,虚弱道:“这位贵客迷路了,请,请两位护卫大人送他出去。”
护卫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沉声道:“这位大人,清风苑是侯府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请您随我们离开。”
林妄捂着受伤的额头,脸色阴沉得厉害。
见顾窈不敢张扬,更坐实了她在府里无足轻重的地位,他嚷嚷道:“我可是你们侯爷的表姐夫,她敢用酒壶砸我,不能这么算了!”
顾窈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额前几缕发丝散乱地垂下,遮住了泛红的脸颊。
林妄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抓住顾窈的胳膊,“跟我走,去老夫人面前说道说道!”
护卫闻言也不敢拦,只能跑去通知陆慎。
林妄拉着顾窈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半拖半拽地往前走。
他原本只是想吓一吓顾窈,并不敢真的在侯府闹事,没想到顾窈不哭不闹,就这么跟着他出来了。
陆慎赶来时,正看到这一幕。
他瞥了一眼顾窈红肿的脸颊,又看了看被林妄紧紧扣住的手腕,对护卫冷冷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就这么看着他敢拉扯侯爷的人,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林妄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陆侍卫,我可是侯爷的表姐夫,这丫头心思不纯,想勾引我,还敢用酒壶砸我,您说这事怎么办吧!”
陆慎还未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勾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