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3:51。
雨下得毫无预兆，像有人从天上倾倒碎玻璃，砸在鸟巢的金属穹顶，叮叮当当。观众开始退场，灯海熄灭后的看台只剩零星的荧光，像被潮水遗忘的贝壳。
后台却灯火通明。所有通道的门被贴上封条，红色警示灯把走廊照成一条漫长的血管。
二
监控室的气味很难闻——汗味、烟味、速溶咖啡的焦糊味，以及“出大事了”特有的肾上腺素味。
保安队长周志国把外套甩在椅背，领口被汗浸湿成深色。他盯着面前的二十四块小屏幕，像盯着二十四只死不瞑目的眼睛。
“再给我倒一遍。”
技术员小赵哆嗦着按下回车。进度条退回23:41:55。
画面里，吕翔的白色外套被灯光刷得发亮，他右手扣住耳返，左手在腰后让了个极其隐蔽的“暂停”手势——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的暗号。
下一秒，镜头切到舞台左侧消防通道。
门锁微微震动，像被风推了一下。紧接着，一根细铁丝从门缝里探出，轻轻勾住锁舌。铁丝的尾端缠着黑色胶布，胶布上用圆珠笔画了一只极小的纸飞机。
门开了，一条缝隙。
黑色连帽衫一闪而过，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截苍白的下巴。
03秒，门重新闭合，锁舌落回原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三
“停！”
周志国把画面定格在那一帧，放大，再放大。像素块逐渐模糊，只能看清连帽衫左胸的位置，有一枚暗银色的徽章——
空娱练习生专用，编号218。
四
“218号不是早就退役了吗？”小赵喃喃。
周志国没回答。他想起半年前，公司确实有一批旧制服回收，但218号制服一直没人交回。当时负责后勤的小姑娘说：“可能丢了吧，反正号码不吉利。”
五
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此时被两把红色路障堵住。周志国推开路障，门把手冰凉，像握着一把刀。
门后贴着一张新的便利贴。
这次不是纸飞机，而是一行打印l：
“别追了，再追就脏了。”
落款依旧是手写：bl
六
负三层停车场。
监控死角位于c区最深处，头顶的感应灯坏了，只剩一盏应急灯苟延残喘。
周志国蹲在地上，手机手电筒照出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左脚运动鞋，右脚却是光着的——鞋不见了。
脚印尽头，是一只白色运动鞋，鞋带松开，鞋舌翻在外面，像一条疲惫的舌头。鞋底沾着彩带碎屑，和半片玫瑰金箔。那是演唱会最后一场彩带雨的配色。
七
鞋旁边，有一张被雨水打湿的便利贴。
这次，字迹是用口红写的，猩红，像伤口：
“我把我留在舞台，
把名字还给妈妈。”
八
周志国盯着便利贴，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雨夜——通样的停车场，通样的消防通道，通样的便利贴。
只是那一次，便利贴上写的是：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埋在有风的地方。”
落款：白灵。
九
23:58。
微博热搜实时更新：
白灵便利贴
空降第一。
有人扒出两年前机场高速车祸的现场照片，警戒线外，一只白色运动鞋孤零零躺在水洼里。
鞋底的花纹，和今晚这只，一模一样。
十
00:00。
周志国把两只鞋并排放在证物袋，拉上拉链。
拉链咬合的声音，像时间合上了一道门。
他抬头看停车场的出口，雨幕里，黄色的出租车尾灯一闪而逝。
车里没人看清司机的脸，只看见副驾驶的车窗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纸飞机。
十一
00:01。
空娱总部大楼顶层，董事长办公室的灯亮了。
白父站在落地窗前，俯视被雨模糊的北京。
桌上摆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吕翔的失踪报案回执，
一份是白灵的死亡证明。
两份文件的签字栏，是通一个名字：白灵。
十二
00:03。
周志国收到一条加密短信，发信人未知：
“别追了，再追就脏了。”
短信末尾，是一架纸飞机的eoji。
十三
00:04。
雨停了。
停车场的水洼里，两只白色运动鞋的倒影并排躺着，像一对孪生兄弟。
一只鞋舌上，用黑色记号笔写着：
“吕翔。”
另一只写着：
“白灵。”
十四
00:05。
周志国把证物袋抱在怀里，忽然想起吕翔最后一次采访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请记得，我不是逃跑，我只是回家了。”
十五
00:06。
空娱后台所有监控通时雪花。
十秒后恢复，画面里空无一人。
像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