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闻人天笑 > 第一章

除妖师母亲虽然被迫嫁给父亲,但是待我却极好,我也很爱她。
直到我八岁时被母亲投入冰湖我才惊觉她想杀了我。
父亲告诉我母亲病了,我也立刻原谅了母亲。
直到她再一次想把我置于死地后。
我又以为她恨我。
可为什么后来所有人都想让我死的时候,只有母亲想让我活。
1
我又活了下来。
母亲桎梏我头颅的手被父亲拿开,我也终于挣扎着倒地。
不受控制的剧烈咳嗽。
我刚刚差点再次被母亲溺死。
筱梅阿姨也跟着进来把满是狼狈的我扶起,用灵力给我顺气。
呼吸终于顺畅,我也从死亡的阴影中回过神。
而父亲始终抱着母亲,低声安慰着什么,见我没事便道。
天笑,别怪你母亲,她只是病了。
我点了点头,父亲已然抱着不知何时昏过去的母亲离去。
佩莹又发作了么
筱梅阿姨担忧的看着我。
佩莹是我母亲的名字,她每天早上都会来我的房间温柔的为我洗脸梳发。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我也很享受这个和母亲相处的时光,我的每一个发型都是母亲精心打理的。
这是我每天最放松的时刻,不论是母亲的唠叨还是关怀都让我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
但就是这个时候,母亲突然把我按进洗脸的铜盆中。
我们家是除妖世家,母亲自然也会法术。
我被下了术无法动弹更无法挣扎。
体内储存的空气渐渐用尽,口鼻被迫涌入大量的水。
就在我感觉马上要死的时候被父亲救了下来。
筱梅阿姨把我扶回卧房,嘱托了几句也走了。
等到周围再没一个人后我才发觉身体在不断颤抖。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或者说已经习惯濒临死亡的感觉。
但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告诉我并没有,我仍在害怕。
2
这不是我第一次体会溺水,十年前的冬日我们一家在湖心赏雪
我在前面开心的跑着,父亲公务繁忙,很少有这样的悠闲时间。
慢些,小心摔倒掉下去
母亲在身后叮嘱着,我却浑不在意,这样大的雪和一家人团聚的时光让我顾不上任何东西。
到了湖心亭,母亲捉住我轻轻弹了下额头威胁道。
再跑,再跑就不给你栗子糕吃。
我偷偷看向父亲,父亲却不理会我的求救道:不要顽皮,听你母亲的。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父亲永远都听母亲的。
虽然这么叹息着,但我心里其实有些得意。
看,我的父亲对母亲多好,未来也要找像父亲一样的夫婿。
看我有些消沉,母亲又有些不忍,安慰道:不是不让你跑,只是今日雪太大万一摔倒怎么办。
出了汗冷风一吹,小心得了风寒,又像上次一样病倒。
提起上次生病,我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跑了。
大约五岁的时候我生了场大病,在床上挣扎了两个月才好起来,正是那场病让我第一次明白了生命的可贵。
母亲见我听进去了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并给我喂了一块栗子糕。
不过也别太担心,仔细些就不会生病。
我后怕的点了点头,确实,那场大病后我就再也没有生过半点病。
几句话的功夫,父亲已经点燃炭火把带过来的吃食摆好。
这座亭子是父亲找工匠特制的,只要有一点炭火就能让整个亭子都温暖起来。
好了,坐过来,我们今天来点新鲜的‘围炉煮茶’。
小孩子的精力旺盛不一会儿就被这新鲜的吃法转移了注意力。
一家人边吃边聊好不快活。
这时候却有一只机巧鸟飞了过来,差点飞进火炉里。
父亲眼疾手快的将其抓住,打开上面携带的纸条看了看,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镇妖司出事了,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好,小心些,莫要逞强。
嗯,听吾妻的。
父亲露出宠溺的笑,亲了下母亲才肯离开。
母亲的脸有些羞红,我却早已见怪不怪。
父亲已经走远,我又淡定的吃下一块栗子糕。
母亲站了起来走向亭子边缘,看向父亲离去的方向。
我走到母亲身旁安慰道:爹爹那么厉害,很快就能回来了。
娘你别站在这里,小心感染风寒,爹爹要心疼的。
最后一句我故作大人的腔调惹得母亲嗔怪道:贫嘴。
母亲伸出手点了点我的头,但也不再固执的站在原地。
3
我正要跟着往回走,脖子却突然被衣服勒住,身体不受控的腾空而起,转眼间就落入湖中。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就呛了好几口水。
这湖是活水,冬日也不怎么结冰,我努力挣扎向母亲呼救,但母亲却只淡漠的看着我。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
无波无澜,像是虚无又漆黑的夜空。
我拼命的挣扎,沉重的衣物不断把我拖入水中。
肺像是要被撕裂一样的疼,意识逐渐消散的时候,我看到父亲踏水而来把我捞起。
即使被父亲救起,我还是本能的看向母亲。
母亲嘴唇翕动了一下,最后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直到后来清醒后许久,我才知道,是母亲把我扔进湖中。
或许在水中挣扎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我潜意识并不相信。
那是我第一次被母亲置于死地。
父亲告诉我母亲曾经因为除妖被妖气侵蚀导致旧伤复发,所以才会神志不清,叫我不要怪母亲。
我当然不会怪母亲,甚至依然对母亲充满依恋。
母亲不喜欢有外人在家里,所以我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都是母亲在照顾。
一次出于旧伤复发的意外,即使让我差点死掉但我仍然爱着母亲。
4
母亲的反常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病了两个字解释。
我决定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阿毛,走,我们去找啊灿和松年哥。
听到声音,一只雪白的毛球从屋外跑了进来,直接跳进我的怀里。
阿毛是一只玄冰玉狮,在我八岁落水后认我为主,一直在保护我。
我抱紧阿毛一个飞跃直接跳过高墙落到另一边的院子里。
没想到一个失察差点落在叶绍灿身上。
好在二人身手都一顶一的好,发觉不对立刻轻松避开了。
闻人天笑,你走正门能累死啊。
叶绍灿怒骂道。
嘿嘿,别生气,我这不也没想到你在这用敛气术练剑嘛。
你的敛气术已经出神入化,我这才没发现你,不然也不会差点撞上。
我赶忙恭维道,我和叶绍灿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摸清了对方的脾性。
叶绍灿有一点傲娇,闻言果然不再计较,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天笑啊天笑,你该稳当一点了,再过不久你就十八了。
过了生辰就要和顾松年那厮成亲,不能再如此跳脱。
眼看叶绍灿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我赶忙打断道。
我的好阿灿,先不说这些,我找你是另有事情。
我把先前的遭遇和想法讲给阿灿听,阿灿心疼的抱住我,无声宽慰着。
我一下子红了眼眶。
我爱我的母亲是真的。
母亲几次三番想杀了我也是真的。
只是那可能并非出于本心,我得找出原因。
抱了会儿叶绍灿又道:我记得伯母老家就在广陵,我们先去那里也许会有线索。
别去找顾松年那厮,就我们姐妹两个去广陵调查调查,享受单身时光。
到时候即使没查出什么也当做一起出游了。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阿灿说的有道理,当即同意了。
当天我们就收拾行囊,以外出除妖为借口没费多大功夫就出去了。
5
一路上我们也真的在除妖。
在临近广陵的一个村子里,我们帮村子解决了一只偷吃家畜的小妖。
村长欲凑些银钱给我们但被我们拒绝了。
一来我们本就是除妖师,这是我们的本职,那小妖也并不厉害,顺手而为罢了。
二来村子本就不富裕,又失去了家畜的收入,以后的日子还不知该怎么过,让我们怎么忍心再收银钱。
我道想要感谢我们,让我们留宿一晚,管两顿饱饭,再回答一些问题就好。
村长感恩戴德的答应了,晚上杀了家里最后的一只鸡来招待我们。
家里的小孩也被赶去别处,怕孩子不懂事和客人抢食。
我突然有些后悔在此留宿,为什么不连夜赶路到广陵去呢
不过此时多说无益,我只问道:老人家,你可曾听过一个叫佩莹的除妖师,或者十多年前见过什么除妖师夫妇。
母亲曾是天下闻名的除妖师,虽然因为生病从我记事起就再也没有外出除妖。
但我很喜欢在除妖途中听关于母亲的故事。
父亲也曾说过,他和母亲在我出生前曾并肩战斗过几年,也是在那时候互生情愫。
虽然希望不大,但问这些老人当年的事总归没错。
这次运气不好,村长和他的家人都没听过母亲的声名。
也没有遇见过除妖师夫妇。
不过村长最后还是给我们讲了个二十多年前遇见的两位除妖师。
一男一女,女的年龄大一些,男的像是女人的徒弟。
那时是抓一只偷吃粮食的小妖。
我记得那位除妖师大人十分厉害,三两下就把那小妖抓住了。
不过她并不立刻杀掉那小妖,只是交给那男的练手。
那男的却很是蠢笨,一连几回都抓不住,看的人心焦。
除妖师大人倒也不多催促,只是耐心的指导其捉妖手法。
一直从下午抓到晚上才终于把那小妖抓住了。
后来二人好像还在附近住了一阵子才离开。
我虽然失望,但也耐心的听村长讲完。
这时的我确信村长讲述的一男一女并不是父亲和母亲。
首先父亲要比母亲大三岁。
其次父亲也是顶厉害的除妖师,从小到大都是天才,绝不会像故事里的人一样笨手笨脚。
只是后来我没想到我只对了一半。
6
广陵城果然很大,很繁华。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奔波了半日我和阿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直奔酒楼而去。
昨天晚上的鸡我们只吃了两块,剩下的全留给了村长家。
第二天早上怕再有什么拖累也早早的就走了。
习武之人饭量大,我们不只是习武之人还是除妖师饭量更大。
我们两个要了个包间,点了二十多个菜才吃饱。
吃饱了的我们一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阿灿没那么多烦恼,只道: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一边逛街一边找线索怎么样。
我虽然觉得有些不靠谱,不过一时之间也没其它想法,就同意了。
游走在大街上我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妖气。
玄冰玉狮也警惕起来。
我和阿灿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运起术法朝着妖气散发的地方走去。
一处昏暗的巷子里,一个蓬头垢面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乞丐躺在墙角瑟瑟发抖。
身上却散发着诡异的妖气。
玄冰玉狮早已放开对力量的克制,变得等人大小。
洁白似雪、光泽如玉的鬃毛无风自动,散发着恐怖的威压。
我和玄冰玉狮上前查看,阿灿则跃上墙头进行警戒。
这是我们一贯的做法,以防万一。
除了诡异的妖气外我们没有瞧出任何问题。
乞丐也一动不动。
就在我们僵持着的时候,一队镇妖司的人马赶了过来。
领头的人显然认得我,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道:闻人小姐、叶小姐。
这人是从镇妖司逃出来的,还请二位小姐避一避,我们设下阵法捉他回去。
这人身上的妖气实在太诡异,有人负责我自然也乐见其成。
阿毛再次缩成一团钻进我的怀里。
我却再次看向那乞丐。
我刚刚分明注意到镇妖司的人说出我的姓氏后那人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是对闻人这个姓的痛恨以及对我的探究。
7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乞丐一定知道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阿灿想办法进入镇妖司的地牢,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了母亲的过往。
母亲在成为天下闻名的除妖师前曾救下过一个男孩。
母亲除妖,男孩就充当助手的角色。
母亲也尝试给男孩传授除妖技艺,但男孩天赋有限始终学不精。
男孩虽然在除妖上的天赋有限,却颇具才情,参加科举三元及第。
此时男孩已经成长为俊美状元郎,他向母亲告白、提亲。
母亲答应了。
原来二人早就互生情愫。
这本该是一段佳话。
但父亲出现了。
父亲打断了状元郎的双腿,折断他的傲骨。
将母亲引来利用镇妖司的千年大阵对母亲抽筋筏髓,使其天赋尽毁,灵力十不存一。
亲人、朋友被杀戮一空。
母亲的师门也被朝廷剿灭。
父亲将母亲囚禁在身旁,并毁去她珍视的一切。
他要母亲眼里心里身边只有他。
母亲万念俱灰下有过轻生的念头。
但父亲告诉母亲状元郎、她的师傅、师弟都还活着,如果不想他们一直被折磨就乖乖活着。
母亲妥协了。
告诉我这些的乞丐就是曾经的状元郎。
而母亲的师父、师弟早在这些年的折磨中死去。
我不想相信这乞丐说的话。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但内心隐隐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镇妖司。
8
阿灿一直在宽慰我。
她说不能信那乞丐的一面之词。
那乞丐一定是在骗她们。
阿灿说我的父亲母亲恩爱天下皆知。
别人不知道你这么些年难道不知道么
是啊,我作为他们的女儿怎么能不知道呢
思绪回到十年前湖心看雪时。
父亲和母亲是多么恩爱。
父亲永远都听母亲的,母亲也永远担忧父亲安危。
但——母亲为什么想杀了我呢
她真的爱父亲么
是因为我是她仇人的女儿么
他恨父亲,也恨我。
那么,我是罪人么
阿灿的宽慰此时没有任何作用。
我知道不能完全相信那自称状元郎之人的话。
但曾经的种种现在都浮现在心头。
母亲奇怪的病,当年落入湖中后母亲淡漠的眼神。
我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担忧的阿灿。
我们现在就回去。
我要开天眼看母亲。
天笑……
阿灿想劝我,但看着我的眼睛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开天眼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除了需要高阶妖兽的眼睛外,还会折损施术者的寿命。
但我必须回去证实一件事,父亲是否真的囚禁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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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母亲因此恨我的话,为什么又表现的和父亲很恩爱,同时也很爱我呢
在用天眼看过母亲前我不想再深想。
因为能在如此程度上改变一个人行为的,只可能是术法。
而且普通术法也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思想。
能改变思想的只有——禁锢。
那是对十恶不赦之人才会使用的术法,被使用者承受钻心之痛的同时也会逐渐丧失自我。
父亲怎么可能对母亲使用如此残忍的术法呢
9
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去猎杀高阶妖兽,但母亲曾送给我一双金光兽的眼睛作为生辰礼。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使用了这双眼睛。
母亲是否早就想让我开天眼看看她呢
终于,趁着父亲不在家的机会,我开天眼看到了母亲身上的全部。
禁锢一环套着一环,像是绳索绞住母亲的脖子。
四肢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就连心口也有一根小指粗细的钉子被深深打入。
174个禁锢。
我头一回知道原来一个人承受174次钻心之痛还能活着。
也是头一次知道禁锢竟有如此多的种类。
寻常一个禁锢就足以让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发自内心的改邪归正。
174个禁锢如果真的是父亲干的,那么母亲不止身体,就连思想也会完全受父亲操控。
母亲身上的禁锢,那个乞丐说的话,父亲母亲恩爱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
现实和记忆的碰撞,让我头晕目眩,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我扶着墙把胃里的东西吐的干干净净,直到吐无可吐。
敛气术早就无力维持,母亲被惊动出来查看情况,却只看到一滩污秽。
10
我逃了。
我不敢面对母亲,也不敢去质问父亲。
藏在深山最高的树上。
有时候会想跳下去结束生命,这样就不会再痛苦。
可曾经数次濒死的经历让我害怕死亡。
我不敢面对死亡。
我不想失去幸福的家庭。
可我的幸福建立在母亲的痛苦上。
这样的我好恶心。
父亲是我最仰慕的人。
但他却废掉了天之骄子的母亲,将其囚禁起来。
杀了母亲的亲人朋友,让其孤立无援。
曾经天下闻名的除妖师现在只能在生存于方寸之地。
我的父亲也好恶心。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树上度过七日,不吃不喝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顾松年的背上,他的背还是那么坚实可靠。
小时候无数次,不管是累了困了还是受伤,甚至只要我高兴、我愿意顾松年就会背我回家。
阿毛趴在顾松年的肩头舔了舔我的脸。
阿灿在一旁注意到阿毛的动作很是惊喜。
我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她说:闻人天笑,你这几天去哪了出门知不知道知会一声啊。
顾松年找到你的时候你都快咽气了你知道么,再晚一时半刻就得给你收尸。
自己不会吃还是不会喝啊,这么多年的武功术法白练了是吧。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我的好阿灿,你不要哭,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了。
我的好阿灿,你不要哭,天上的星星也会为你流泪。
叶绍灿,我的好阿灿,你怎么还在哭。
我的阿灿傲娇又唠叨,可总是很好哄,但这回怎么一直哭个不停。
我又晕了过去,嘴唇张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11
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四岁时,我在院子里和人玩耍,那时候家里还有好多人。
母亲做了绿豆糕叫我歇息的时候吃。
我高兴坏了,绿豆糕是我最喜欢的点心。
但母亲怕我积食总不许我多吃,故而我十分珍惜每一次能吃绿豆糕的机会。
我只觉得这次的绿豆糕格外好吃,然而一个绿豆糕刚下肚我的嘴就开始发麻,身体迅速肿了起来。
紧接着我难受极了,呼吸不上来,感觉要死了。
等再次恢复正常我才知道,那次的绿豆糕里放了蜂蜜。
而我对蜂蜜过敏。
过敏严重会死人。
后来父亲不知道给我吃了什么,我再也没对任何东西过敏,但家里也再没出现过绿豆糕。
母亲身上的禁锢也多了两个。
但我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后来不知怎的也忘记了。
五岁时,母亲带我回过一次广陵,却没想到遇上了瘟疫。
母亲带我穿过感染瘟疫的人群,我自然也感染了。
大半个月没吃任何药也没有任何医治。
后来父亲带着大夫来了,我又挣扎了一个月才康复。
原来我曾去过广陵,只是忘了。
母亲的身上又多了数道禁锢。
八岁时在湖心落水。
十二岁时差点被母亲用绸布勒死,只是也忘了。
马上十八岁时又差点溺毙于铜盆中。
我虽然小小年纪却已经经历了五次生死。
母亲的身上最终也承受了174个禁锢。
醒来后的我泪流满面。
母亲恨我。
我一直以为母亲只有两次想杀我。
但实际有足足五次。
如果不是父亲给母亲下了禁锢,次数怕是更多,或者我直接死了也说不定。
我居然为此庆幸,为母亲的痛苦,我的生而庆幸。
我再次觉得自己恶心透顶,不受控制的干呕起来。
母亲对我的好是假的么
不是,至少我认为不是。
12
我决定帮母亲解除禁锢,摆脱父亲的囚禁。
然而我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父亲,我甚至不想对付他,多年的仰慕让并不是说说而已。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顾松年和叶绍灿。
他们震惊父亲的所作所为之余决定全力支持我帮母亲脱困。
当我们做好一切准备在广陵城中汇合时,意外发生了。
广陵城镇妖司镇压千年的上古凶兽破开封印冲了出来。
我们再顾不上其它,用出毕生所学阻止凶兽屠戮城池。
玄冰玉狮第一次恢复本体,即使拥有城楼大小的身躯但在凶兽的对比下也像是一只没断奶的幼猫一样脆弱。
但在这样的体型差下玄冰玉狮依旧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我和阿灿配合默契,一左一右跟在玄冰玉狮身后施展术法,相继阻止凶兽的前进,拖延时间。
顾松年在阵法一道颇有研究,即使放在整个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正指挥镇妖司中的除妖师布置困阵。
并不是顾松年不想布置杀阵,而是有史以来从未有人诛杀过上古凶兽。
即使千年前天骄遍地走的时代也只是将其封印在镇妖司地下而已。
既然无法杀死他,己方有生力量又严重不足,困阵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多拖延一些时间,就能等到我的父亲闻人夏青、镇妖司之主到来,到时候说不定有办法对付凶兽。
13
玄冰玉狮锋利的牙齿咬在上古凶兽的臂膀上,却没有对其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但多少影响了其行动。
在术法的加持下,我几个跳跃来到了凶兽的肩颈。
挥剑使出家传绝学斩向凶兽头颅。
剑与头颅碰撞发出金石般的撞击声,剑刃却没有斩进凶兽头颅分毫。
再次注入灵力,剑刃终于斩了进去。
但凶兽的头过于庞大,一剑根本斩不断。
就在此时,我的对面也传来了一阵金石撞击声。
我心中一喜,这个灵力是阿灿。
不过瞬间,我和阿灿就合力将凶兽头颅斩下。
我们不敢大意,依旧持剑攻击着凶兽的身躯。
我知道凶兽并没有死。
果然即使失去头颅,凶兽的身体还在动,只是相比之前行动缓慢了很多。
突然,凶兽一掌将玄冰玉狮拍飞了出去。
玄冰玉狮倒地抽搐却没再站起来。
要不是因为契约还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我真的以为它就这么死了。
此时,只听得顾松年大喝一声退。
我和阿灿对视一眼齐齐从凶兽身上跳下。
几乎同时,四面八方涌来十二根二人合抱之粗的玄铁紧紧的将凶兽捆住,使其动弹不得。
我松了口气,暂时安全了。
14
跑向玄冰玉狮,将随身携带的疗伤圣药大部分都倒进它的嘴里,见其呼吸平稳才作罢。
此时它已再次变为一团毛球。
将其抱起,我走向顾松年,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此时脸色苍白的半跪在阵法中心。
怕其气血逆行我也不敢过多打扰。
只从周围倒塌的房子中挑选上好的木材。
将剩下的伤药和恢复灵力的药涂抹在上面,点燃摆在顾松年周围。
如此产生的烟气不仅不呛人,而且也有疗伤恢复灵力的效果。
果然顾松年和其它维持阵法的除妖师脸色好看不少。
阿灿受伤并不严重,只是灵力消耗过大,佩剑也差点折损,在不远处打坐调息。
我并不敢跟着一起打坐调息。
一来我的灵力还有剩余。
二来顾松年设置的阵法不容有失,需要有人护法。
而我却是唯一一个还能行动的人。
我们无法奈何上古凶兽,凶兽也暂时对我们没办法。
如此僵持便是半个时辰。
我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阿毛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它一定是感应到了什么。
阿灿也站到了我身边一脸凝重道:太不对劲了,救援一个都没到。
应该快了。
我安慰到。
但我和阿灿心里都知道,这只是安慰人的话,顾松年他们快撑不住了。
我走到顾松年身边对着他和阿灿道:顾松年,再坚持半刻,然后和阿灿带着人走。
我可不行,我的脚程可不如你,要走也是你走。
再者,不管谁死在这儿,你都不能死。
顾松年勉力道。
嗯,你不能死在这,要走一起走。
阿灿也附和道。
我叹了口气又道:那我们一起走。
好。
15
然而没有半刻,凶兽就突然发了狂。
玄铁链条被扯断,脖子上瞬间长出三颗头颅,相比之前更具威势。
而且不止于此。
三个头颅齐齐朝天际怒吼,随后天空一道金光罩下,一个足有万丈高,闪烁着金光的凶兽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法相天地。
布置阵法的除妖师本就被阵法反噬受了伤,此刻更是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跑了。
我并不鄙视他们。
因为任谁在面对这样恐怖的法相天地时都无法不感到恐惧。
阿毛抖得更厉害了。
我把它往衣襟里一塞,扛起顾松年就跑。
阿灿也紧跟着。
当我们路过当初借宿的村长家时,我看到村长被压在倒塌的房子下面,只露出一个头。
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去逃命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村长明显也看见了我,但他却一声不吭并不呼救。
我没有时间救他,也没有能力带他逃出生天。
仅仅顾着我和顾松年就已经颇为吃力。
我迅速略过了被压着的村长,虽然能找出一万条逃跑的理由,但我知道今后我的良心再难安。
但我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因为我一旦停留救了村长,顾松年和阿灿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这是我的私心,我接受。
我的愧疚,我也接受。
一路上我们遇到了许多逃难的难民,但我都一律不做理会只管逃。
就在我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
眼前的大地突然开始剧烈的振动。
没等站稳,就看到上古凶兽的法相天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拦住去路,一掌挥出。
躲不开.
16
无法掌握平衡的我根本无法带着顾松年躲开这一击。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阿毛突然从衣襟中窜出,恢复真身。
燃烧玄冰玉狮的血脉力量,展现出一种类似法相天地的形象。
然而和上古凶兽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玄冰玉狮的身体直接被撕碎,血糊了我一脸。
阿灿提剑挡在我面前,剑应声碎裂,我和阿灿吐血倒地。
阿灿勉力站起,被保护的我却呕血不止无法动弹。
玄冰玉狮的死亡对我造成了反噬,几乎在最脆弱的时候受了凶兽法相天地的一击。
即使那一击已经被削弱很多。
我现在还活着只能说是个奇迹。
顾松年勉强还能动弹,给我喂下一粒药丸止血,又给自己喂下一粒药丸把我背起。
我认得他吃的药,是禁药,透支身体本源暂时获得力量的药。
我看到阿灿面对法相天地而立,左手背在身后给顾松年打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我也认得,是叫顾松年带我走。
我张嘴想阻止,但从嘴里吐出的只有一口鲜血,就此彻底晕死过去。
17
再次醒来,我却飘在空中,脚下是我家的庭院。
我死了么。
也是,那样重的伤怕是也只有死了。
只是白白做了那么多准备,无法帮母亲解除禁锢。
我死了,母亲会难过么
也许在父亲的禁锢之外反而会开心吧
还有阿毛和阿灿,你们在哪里。
顾松年呢我死了你有没有死。
我心里存着一点隐秘的期望,不希望在这里遇见他们。
又想在这里和他们团聚,一个人飘在这里真的好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好像能动了,不仅只是浑浑噩噩的飘在庭院上方。
我向下探查,一个青年男子走进了院子。
是顾松年,他还活着。
我心中一喜,赶忙追上他,飘在他身旁絮絮叨叨。
虽然他看不见我,更听不见我说话。
18
我跟着他走向父亲的院子。
顾松年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因为里面传来争吵声。
闻人夏青,快把佩莹交出来,当年要不是你动用镇妖司的大阵对付佩莹,那上古凶兽根本不会冲破封印。
这么多年你过家家的游戏应该已经玩够了吧,交出佩莹,用她血祭大阵才能重新封印上古凶兽。
我说过,我不可能交出佩莹。
呵,闻人夏青,不要以为你成为镇妖司总司就万事大吉了,有本事你就把上古凶兽封印了啊,否则我们天权三十六派也不是吃素的。
哼,这里是镇妖司的地界,可轮不到你们做主,我自有办法解决上古凶兽。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办法啊,屁事不干光动嘴皮子可不行。
咳,闻人总司,你总得拿出个章程来才好。
有人打圆场道。
闻人夏青危险的眯了眯眼,记住了刚刚大放厥词的人,然后道:我自然有章程。
再有三日我的女儿就成年了,到时候由她进行血祭即可。
这……闻人总司,不是我等怀疑您,只是您的女儿真的行么毕竟隔了一代。
自然可以,只要她自愿献祭效果是一样的。
只是这个自愿……
这就不劳你们费心,就算为了她的母亲,她自然也会愿意的。
好,既然闻人总司都这么说了,我等就先告退了,三日后等总司的好消息。
我品味着几人对话中透露的信息,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
接下来父亲和顾松年的对话更是让我几近崩溃。
19
天笑醒了么
回伯父,天笑还在昏迷中,玄冰玉狮死亡后造成的反噬实在太重,经过一个月的修养也不见起色。
算了,我这还有一颗回天丹,三日后让她醒来就好。
广陵城和那个村子的痕迹处理的怎么样了。
回伯父,都处理干净了,人们已经认定是当年被押入镇妖司的状元郎怀恨在心把上古凶兽放出来的。
至于那个村子的村长,没人会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被压在房子里的。
只有村长松年,你多事了。
伯父息怒,一个村子的人全死了反而会引起天笑怀疑,所以我才自作主张……
算了,说下一个事吧。
闻人夏青挥了挥手,并不耐烦听顾松年的解释,对于他来说重要的是结果。
是伯父,叶绍灿、玄冰玉狮也都在天笑眼前直接被上古凶兽杀死,天笑对上古凶兽的仇恨应该足够了。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让她自愿血祭呢
回伯父,松年会推天笑最后一把。
很好,退下吧。
见顾松年还不走,闻人夏青不善的看向对方,问道:你还有事。
回伯父,关于伯母禁锢的事。
这个你放心,我自然不忍心看佩莹一直痛苦下去。
等天笑封印了上古凶兽,我不用担心佩莹告诉天笑真相,自然就把佩莹身上的大部分禁锢解除了。
没其他的事就退下吧。
是,伯父。
20
我再次无意识的飘在半空,脑海混乱极了。
我还没死,但父亲、顾松年想让我死。
上古凶兽突破封印不是偶然,是人为,而且是父亲干的,为了赶上我十八岁生辰,让我血祭。
还设计害死了阿灿和阿毛,以及广陵城和周边所有村子的人。
顾松年是父亲的人,但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也就是说,从我出生起父亲就在谋划让我自愿去死。
母亲曾想告诉我此事但被父亲的禁锢阻止了。
那是不是说母亲并不是真的想杀我。
我现在急需一点心灵的安慰。
但不管是因为父亲的禁锢母亲才想杀我,还是因为母亲自己的意志想杀我,都让我无法接受。
哈,我这人生短短十八载,何其可笑。
我最爱的人杀了我最爱的人是为了让我自愿去死。
但我居然无法拒绝这样的安排。
不论到时候父亲和我说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给阿灿、阿毛报仇,亦或只是为了母亲不被牺牲而自愿血祭我都不会拒绝。
单拎出一个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去死更何况现在三个加在一起呢
可是好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我不想就这么死去。
被母亲五次逼入濒临死亡的感受再次袭来。
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21
就在求生的欲望达到巅峰时,奇迹出现了。
一股吸力将我拉走,等那力量平静下来时,我看到了母亲。
没有禁锢的母亲,意气风发的母亲。
天笑,不要害怕,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在你得知所有后,只要还有求生的欲望你就会来到这里,一个没被你父亲发现过的地方。
这些年来对不起,让你陷入很多次濒临死亡的痛苦。
可你要相信我,我并不是想要你死,而是想要你生。
你的父亲会把你教成一个善良、勇敢、心系天下苍生、敢为万民赴死的人,这本来很好,并没有错,而且很成功。
但你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死去,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你更要知道生是什么,死是什么,之后你才能做出选择。
但你的父亲对我下的禁锢实在太多,我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对不起,天笑。
我听着母亲的话,累积许久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我趴在母亲的怀中大哭一场,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
但嘴里也不断念叨着娘。
良久,我听到我说:娘,我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我现在能做出选择,我要去进行血祭。
母亲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道:傻孩子,母亲再告诉你一件事。
没有什么是必须牺牲你才可以做到的。
也没有什么是必须牺牲一个人才能做到的。
包括你,也包括我。
这不是唯一成功的道路,永远也不会是。
我愣愣的听着母亲说的话,有些不明白。
母亲轻笑一声,只道: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22
我在母亲的轻哄中安稳的睡着,再次醒来已经回归自己的身体。
我走出屋子,外面天光正好,院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人,我一个都不认得,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被母亲从上古凶兽手中救回来的人,自愿来帮忙收拾院子。
对了,这个院子是母亲杀了上古凶兽后不知名的好人赠予的。
原来母亲这些年也做了准备。
她不愧是曾闻名天下的除妖师,在解除了自身禁锢后实力不减反增。
曾经镇妖司的大阵留下的伤已经愈合,甚至根据大阵研究出杀死上古凶兽的方法,成了真正的千百年来除妖第一人。
父亲也被母亲杀死。
我讨厌父亲,但他真的死了我又很难说有多高兴。
顾松年来找过我,我没有再见他,与他绝交了。
阿灿和阿毛的死我无法释怀。
我对母亲的观感也同样的复杂。
如今光芒万丈的母亲很耀眼,我喜欢这样的母亲,也喜欢曾经的母亲。
我在感情中纠结来纠结去的,母亲并不介意,反而道:我的天笑还小,生活可以慢慢过,道理可以慢慢悟。
慢慢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