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最美的预见是遇见 > 第10章
秋意渐深,桂花的香气不再如往日那般浓烈袭人,转而变成一种若有若无的、缠绕在巷弄与校园角落的幽淡背景。银杏叶则迎来了最绚烂的时刻,金黄璀璨,如同无数枚小小的、燃烧的太阳,点缀着逐渐萧瑟的枝头。
付悠悠小心地将叶霁秋送的那罐银杏叶放在书桌一角,里面又添了几片新捡的,形态各异的叶子簇拥在一起,像一个微缩的金色森林。她偶尔会拿起一片,对着台灯观察那清晰无比的脉络,思绪却常常飘向不久后的校庆晚会,以及那首专属的《星光》。叶霁秋在画室里的吹奏,他眼底的温柔,以及那句“写给你的”,像暖流一样,持续熨帖着她的心,让这个秋天充满了某种不真实的、甜美的光晕。
然而,生活的旋律并非总是单一而明快的。微妙的变化,像水痕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纸张,慢慢晕开,改变着原有的纹路。
契机发生在一个周六的下午。付悠悠和妈妈一起去市图书馆查资料,归家途经市中心时,恰好目睹了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事故。刺耳的刹车声、碰撞的巨响,瞬间撕裂了周末午后的宁静。
付悠悠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抓紧了妈妈的衣角。人群迅速围拢过去,嘈杂声中夹杂着惊呼和焦急的议论。她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一辆歪倒的电动车,和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中年男人,他的小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额角有鲜血渗出。
周围的人们慌乱无措,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大声询问“有没有医生”的,乱作一团。付悠悠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攥住了她。她想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除了旁观和心慌,什么也做不了。她不懂如何止血,不懂如何固定伤处,甚至不敢上前一步。那种对生命脆弱性的直观冲击,以及面对痛苦时自身知识的贫瘠所带来的羞愧感,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上。
救护车呼啸而至,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检查、包扎、固定、抬上车,动作迅速而沉稳。那一刻,付悠悠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他们仿佛带着一种光,一种在混乱和痛苦中建立秩序、给予希望的力量之光。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冷静而专业的动作,以及伤员被抬上救护车后,周围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回家的路上,付悠悠异常沉默。妈妈以为她受了惊吓,温言安慰了几句。付悠悠只是点点头,目光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却翻腾不息。那个倒地的身影,那抹刺目的鲜红,还有医护人员沉稳的手,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
晚上,她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开始搜索医学相关的信息,著名的医学院,漫长的学制,厚重的专业书籍图片……那些曾经觉得遥远而枯燥的名词,此刻却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召唤。她想起叶霁秋谈论音乐和绘画时眼里的光,那是对热爱之事的光芒。而此刻,她似乎也隐约触摸到了某种可能的方向——一种能够用双手和知识去切实地帮助他人、对抗痛苦的可能性。这个念头初生时还很模糊,却带着惊人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在她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高二,正是开始思考未来道路的时候。
她并不知道,几乎在同一时间,叶霁秋的家裡,也正经历着一场关于未来的谈话。
叶霁秋的母亲,一位优雅但也同样好强的女性,刚刚结束与一位留学顾问的通话。她走进儿子的房间,叶霁秋正对着乐谱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
“霁秋,”母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刚才李顾问来了电话,关于伯克利音乐学院申请的事情,我们需要更系统地准备起来了。你的作品集、推荐信、语言成绩……时间其实很紧张了。”
叶霁秋抬起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妈,不是说好了先准备国内的高考和校庆吗?伯克利的事情年后再说也不迟。”
“年后?年后就太晚了!”母亲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你知道每年申请伯克利的有多少人吗?都是顶尖的孩子!你必须从现在开始,把所有精力投入进去。校庆演出固然重要,但不能让它耽误了正事。那可是伯克利!”
她走到儿子身边,拿起那本《星光》的乐谱,翻了翻:“比如这首曲子,花了你太多时间了。我知道你喜欢,但现阶段,你应该更专注于能够体现你综合技巧和深度的、更适合申请的作品……”
“这首曲子就是我最想做的。”叶霁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母亲叹了口气,放下乐谱,语气放缓了些:“妈妈知道你的心思。但是霁秋,梦想不能当饭吃。音乐这条路很难走,你需要最好的平台和机会。伯克利就是这样的地方。你难道不想站在更高的舞台上吗?听妈妈的话,从现在开始,收收心,一切以申请为重,好吗?不要再为别的事情分心了。”她的话里若有所指,目光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住在不远处、常常和儿子一起待在画室或美术馆的女孩。
叶霁秋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他只是看着那本乐谱,眼神复杂。母亲施加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落下,将他环绕。他知道母亲是为他好,但那种被规划、被催促的感觉,以及母亲话语里对付悠悠隐约的排斥,让他心里泛起一阵烦躁。他热爱音乐,渴望更大的舞台,但绝不愿以牺牲此刻心中最珍贵的部分为代价。
这股压力无形中也影响到了他和付悠悠的相处。他依然会去画室找她,两人依然并肩回家,但付悠悠能感觉到,他眉宇间偶尔掠过的疲惫和紧绷感更重了。他练琴的时间似乎更长了,有时甚至会错过一起吃午饭。当他谈起音乐时,除了原有的热爱,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谈论“任务”或“指标”时的沉重。
“你最近好像很累?”付悠悠有一次忍不住问,手指轻轻拂过他眼底的淡青色。
叶霁秋抓住她的手指,笑了笑:“没事,就是在准备申请的一些东西,有点耗神。”他没有细说伯克利,也没有说母亲施加的压力,他不想让她担心,或许,也带着一点不愿被看破的倔强。
付悠悠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把妈妈炖的汤多分给他一份,在他练琴累的时候,安静地坐在画室一角画画陪他。但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纯粹无忧的氛围,似乎掺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外部世界的尘埃。
而这尘埃之中,白楠的身影出现得愈发频繁。
她似乎并未因上次在琴房被叶霁秋明确拒绝而气馁,反而更加积极地寻找着各种机会。她不再直接提合奏《星光》的事情,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课间,她会拿着各种小提琴乐谱——有时是经典的奏鸣曲,有时是流行的改编曲——来找叶霁秋讨论技巧。
“霁秋,你看这个地方的指法,我觉得这样处理会不会更好?”
“叶霁秋,这首曲子里的情感表达,你觉得重点应该放在哪里?”
她的问题总是围绕着音乐,显得专业而好学,让人难以拒绝简单的交流。
有时,她会在叶霁秋独自练琴时,“恰好”出现在琴房门口,然后带着惊喜的表情说:“真好听!我能在旁边听一会儿吗?就一会儿,保证不打扰你。”她通常真的只是安静地坐着听,偶尔在他休息的间隙,递上一瓶水或者一小块巧克力,语气自然又体贴:“练了这么久,补充点能量吧。”
付悠悠撞见过几次。一次是去琴房给叶霁秋送落下的笔记,推开虚掩的门,看到白楠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专注地看着弹琴的叶霁秋,侧脸在夕阳里显得柔和而专注。那一刻,付悠悠的心像被细微的针尖刺了一下。另一次是在音乐教室门口,白楠正和叶霁秋讨论着一份复杂的交响乐总谱,两人靠得很近,手指指着谱面上的音符,交谈着什么。付悠悠看着他们,突然觉得那是一个她无法进入的专业领域,一种她无法参与的默契。
白楠似乎总能找到这些“正当”的理由,自然而然地靠近叶霁秋的世界——那个由音符、琴键、乐理构成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恰恰是付悠悠虽然喜爱并能欣赏,却无法像白楠那样深入参与和共鸣的领域。
付悠悠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叶霁秋的态度始终是明确而有分寸的。他对白楠的回应仅限于音乐讨论,礼貌而保持距离。但那种无形中的介入,那种“她更能理解他的音乐世界”的潜在对比,还是像淡淡的雾气一样,偶尔弥漫在付悠悠的心头,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和涩意。她甚至会下意识地减少去琴房的次数,生怕自己的出现显得突兀,或者打扰了那种“专业氛围”。
而所有这些微妙的变化,都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傅子昂。
他的腿伤已经好了大半,拆掉了石膏,虽然走路还有点不自然,但已经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本性。他依旧是大嗓门,爱开玩笑,是班级里的开心果。但他发现自己注视付悠悠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会注意到付悠悠看着叶霁秋和白楠讨论音乐时,那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微微抿起的嘴唇。
他会注意到付悠悠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时,脸上那种混合着迷茫和思索的表情。
他会注意到付悠悠偶尔流露出的、对叶霁秋忙碌状态的心疼,以及那种想帮忙却又不知从何下手的无措。
这些细微的情绪,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傅子昂的心。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付悠悠的关注,早已超出了哥们儿义气的范畴。他不仅仅是在乎她这个朋友过得好不好,他会因为她情绪低落而跟着心烦意乱,会因为她一个舒展的笑容而觉得阳光格外明媚,会忍不住想做点什么,驱散她眉间那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愁绪。
这种认知让傅子昂感到一阵心慌意乱。他习惯了和付悠悠吵吵闹闹、互怼互损的相处模式,从未想过自己会对她产生超越友谊的情感。那是叶霁秋的位置,是他最好的朋友喜欢的女孩。他用力地甩甩头,试图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甩出去,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只是因为他受伤期间付悠悠照顾他太多而产生的依赖感。
但情感一旦萌芽,便难以轻易掐灭。
一次体育课,付悠悠因为生理期请假,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看书。傅子昂也因为腿伤刚好多做剧烈运动,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拍着篮球。
他看到付悠悠脸色有些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不舒服地蹙着。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扔下篮球,一瘸一拐地跑到小卖部,买了一瓶温热的红豆奶茶,然后别扭地、几乎是粗鲁地塞到付悠悠手里。
“喏,喝点热的!看你脸白的,跟鬼一样。”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冲,但动作却带着一种罕见的笨拙的温柔。
付悠悠愣了一下,接过温热的奶茶,低声道:“谢谢啊,子昂。”
傅子昂耳根有点热,胡乱地应了一声,抓抓头发,目光飘向别处,心跳却擂鼓一样响。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完了,好像真的不仅仅是在乎而已。
另一次,是几个同学放学后一起逛文具店。付悠悠看中了一套价格不菲的专业画笔,拿在手里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因为价格放了回去,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舍。叶霁秋当时正被白楠拉着询问一个乐理问题,没有注意到。
傅子昂看在眼里。第二天,他借口“抽奖中了”“正好多一套”,别别扭扭地把那套画笔塞给了付悠悠。
“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你们学画画的才需要这些玩意儿。”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满不在乎。
付悠悠惊讶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惊喜:“真的吗?太谢谢你了子昂!”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傅子昂心里既高兴又酸涩。高兴是因为她笑了,酸涩是因为他知道,能让她真正开怀的、她最期待收到礼物的人,从来不是自己。
他变得比以前更加关注付悠悠,那些小心翼翼的体贴和笨拙的关心,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他甚至开始有点无法自然地面对叶霁秋,一种微妙的愧疚感和挣扎感缠绕着他。他知道叶霁秋和付悠悠互相喜欢,他告诉自己必须守住朋友的界限,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那个身影,心绪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起起伏伏。
校庆晚会一天天临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和躁动的气息。
付悠悠在医学梦想的萌芽、对叶霁秋的心疼、以及白楠带来的隐约不安中徘徊。
叶霁秋在母亲的期望、自己的音乐理想、以及对付悠悠的感情之间寻找平衡,压力倍增。
白楠依旧寻找着各种方式,试图融入叶霁秋的音乐世界,期待能在那首《星光》中留下自己的印记。
傅子昂则深陷于自己悄然变质的感情中,努力掩饰,却又情不自禁。
桂花几乎落尽了,银杏叶也开始纷纷飘落。那个金色的秋天,仿佛正在走向一个充满未知的岔路口。每个人都被自己的心事推搡着,走向那场即将到来的、注定不会平静的校庆晚会。而那首名为《星光》的曲子,如同一个悬而未决的承诺,静静等待着在众人面前揭晓的那一刻,照亮一些东西,或许,也隐藏一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