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昼眠,暗涌 > 第一章

苏家的客厅像一间精致的样板房,空气里漂浮着柠檬香薰和一丝不苟的秩序感。母亲叶文婧(精致利己的钢琴老师)对美的追求苛刻到指甲弧度的圆润,父亲苏明远(沉默寡言的工程师)的认可则像精密仪器,需要女儿用无可指摘的成绩和仪态来换取。
苏晚星是这间样板房里最完美的展品。成绩优异,说话轻柔,裙摆永远在膝盖以下,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瓷娃娃。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困着一头躁动不安的兽。
真正的苏晚星,在父母沉入睡眠后悄然苏醒。她有一个带锁的日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星空。里面没有少女的心事,只有用锋利笔尖划下的恨字,和从杂志上撕下的、色彩癫狂的摇滚乐队海报。
网络的虚拟世界是她第一个出口。她用一个破旧的二手手机,在深夜的被窝里化身Vivian。在一个小众的论坛,她遇到了第一个让她心跳失序的人——追风。他十六岁,隔着屏幕,他的文字像带着钩子,撬开了她紧锁的心门。他们交换着对父母的抱怨对自由的渴望,文字滚烫。他夸她特别,和那些幼稚的女孩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仓促而刺激,在她家附近那个永远烟雾缭绕的黑网吧角落。他比照片上瘦削,手指有烟味。那个下午,在网吧肮脏的卫生间里,伴随着门外激烈的键盘敲击声,她仓促地交出了自己的第一次。没有浪漫,只有疼痛和一种扭曲的胜利感——她终于撕破了那层完美的伪装,完成了一次对父母世界的彻底背叛。
这段关系只维持了不到两个月。追风消失了,像滴入沙漠的水。她甚至没来得及体会失恋的痛苦,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再也亮不起来的灰色头像,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空虚,比父母的管制更令人窒息。
(第一章:15岁的标本)
中考结束,苏晚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市重点高中。父母脸上的荣光是真实的,奖励她的最新款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也是真实的。这些工具,成了她通往更广阔隐秘世界的钥匙。
高中住校给了她喘息的空间。在室友们眼中,她是那个有点孤僻、永远在看书的好学生苏晚星。她们不会知道,她藏在课本下的手机里,装着另一个世界。
她开始系统地探索自己的身体和情感。第二个男友是同校篮球队的队长,阳光健硕,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她被他身上的活力和注目吸引。这段关系发生在地下恋情和放学后空无一人的体育馆看台后。他迷恋她的安静和看似纯粹的乖,她却在他只想接吻时,冷静地观察他动情的表情,心里想的却是: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她主动提了分手,在他第一次试图更进一步之后。理由很简单:快月考了,要复习。他错愕又恼怒,骂她耍人玩。她只是转身离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有一丝轻蔑。她像收集标本一样,收集着不同的体验,试图从中拼凑出爱的模样,或者只是确认它的虚无。
第三个是网恋对象,一个自称是美院学生的男生,敏感又忧郁。他们通宵达旦地聊艺术、聊哲学、聊生命的虚无。他给她寄来自画像,眼神空洞而美丽。她沉迷于这种精神上的共鸣,觉得找到了灵魂伴侣。她甚至偷偷用省下的钱,买了一张去他城市的火车票。但在出发前夜,她在一个共同的聊天群里,无意间看到他用几乎同样的措辞对另一个女孩诉说孤独。她冷静地退群,拉黑,撕碎了车票。那张自画像被她扔进垃圾桶,像扔掉一个馊掉的梦。
(第二章:17岁的假面)
文理分班后,苏晚星选择了文科。她的成绩依旧稳定,是老师眼里沉默但可靠的好学生。她的秘密生活却愈发丰富多彩。
第四任男友是隔壁职高的,染着嚣张的蓝发,会弹电吉他,手指灵活地在琴弦上飞舞,也能灵巧地解开她内衣的搭扣。他带她去地下Livehouse,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拥挤的人群让她感到一种堕落的安心。她在呛人的烟酒气里和他接吻,感受着与白天截然不同的自己。这段关系结束于一场街头斗殴,他为了她和别人动了手,进了派出所。她看着他被警察推搡着带走,脸上还带着伤,却对着她满不在乎地笑。那一刻,她感到的不是感动,而是深深的疲惫和荒谬。她父母来学校接她(老师通知了家长),面对父母的惊恐和质问,她只是垂下眼,用一贯柔顺的语气说:我不认识他们,只是路过被吓到了。谎言流畅得她自己都快要相信。
第五任是实习的年轻语文老师,戴着金丝边眼镜,有干净的手指和温柔的声线。他欣赏她的灵气和早慧,给她开额外的书单,在放学后的空教室里,讨论文学讨论到夕阳西下。暧昧的情愫在书香和粉笔灰里滋生。是他先越的界,一个克制的拥抱,一个充满负罪感又情不自禁的吻。苏晚星顺从地接受了,带着一种冷眼旁观的探究。她想知道,剥离掉师长的外壳,这个男人和之前的那些有什么不同。结果并无二致。事情险些败露,年轻老师仓皇调离。她目睹了他的狼狈,心里最后一点对成熟男性的幻想也熄灭了。原来剥去外壳,内里一样不堪。
高三在即,父母监督骤然收紧。她顺势收敛所有羽翼,变回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苏晚星。她需要一张离开这里的通行证,远比需要任何一段关系更迫切。
(第三章:19岁的迷途)
高考发挥稳定,苏晚星如愿以偿,去了一个遥远的南方城市读大学。全新的环境,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在校外租了间小公寓,对父母谎称是学校安排的宿舍条件太好,四人一间,方便学习。她买了许多父母绝不会允许她穿的衣服,化了妆,像褪去一层僵硬的老皮。
大学里的苏晚星,在同学印象里,是个有些疏离的漂亮女生。不太合群,但偶尔社交时言谈得体,看不出深浅。
她的情感实验并未停止,甚至更加密集和…熟练。她很清楚如何利用自己的安静外表和偶尔流露的脆弱吸引特定类型的男生,也很清楚如何适时抽身。
第六任是热情的学长,学生干部,前途光明。她享受了他的照顾和带领,融入他的圈子,但当他开始规划两人的未来,见家长、留在这座城市时,她感到了熟悉的窒息。她用一场性格不合的冷静谈判结束了关系。
第七任是个浪漫至上的艺术生,带她看凌晨四点的海,在沙滩上写诗。她沉迷于这种极致的情绪价值,但当他因为她和别人多说了几句话而崩溃大哭、以死相逼时,她立刻清醒,果断报警,处理得干脆利落,仿佛在处理一个故障程序。
第八任是她在社交软件上匹配到的同龄人,关系简单,各取所需。在一起时快乐直接,分开后互不打扰。这段关系维持得最久,也最健康,因为她投入的最少。
她像一个美食家,品尝着不同情感关系的滋味,却始终无法被真正喂饱。每一次关系结束时,那巨大的空虚感都会卷土重来,甚至更加深重。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失去了爱的能力,或者从来就不曾拥有过。
(第四章:21岁的真爱)
大三下学期,在一次学术讲座上,她认识了周屿安。
他比她大四岁,已经毕业工作,是那种年纪轻轻就显露精英气质的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谈吐风趣又不失稳重,目光深邃,仿佛能一眼看穿她所有伪装下的疲惫。
他和她过去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他不急躁,有着超乎年龄的耐心和洞察力。他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并能给出恰到好处的回应。他欣赏她的独立和冷静,又怜惜她偶尔流露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晚星,你和我是一类人。他说,我们都习惯戴着面具生活,但在我面前,你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他为她提供极高的情绪价值:理解她与父母的疏离,帮她分析职业规划,在她犹豫时给出看似无比中肯的建议。他事无巨细地关心她,从早餐吃什么到论文进度,无微不至。
苏晚星第一次产生了或许这就是真爱的感觉。她第一次尝试着真正向一个人敞开心扉,虽然仍有保留,但已是前所未有的投入。她甚至开始幻想一种稳定的、有未来的关系。
周屿安的掌控欲是慢慢显露的。起初是委婉的建议:宝贝,那条红裙子太扎眼了,不适合你温柔的气质。
那个聚会别去了,听说很乱,我担心你。
然后是温和的干涉:你那个朋友,说话太冲动,容易给你惹麻烦。
最后是要求:把手机定位打开吧,我不是不信任你,是怕你出事,你一个人在外地我不放心。
每一次,他都用爱和为你好来包装。苏晚星感到不适,但那份被懂得、被珍视的感觉太诱人,她一次次地说服自己:这是关心的方式不同,这是他太在乎她。
她渐渐疏远了自己的朋友圈,生活重心逐渐向他倾斜。她甚至开始按照他的喜好打扮自己,选择他认可的课程和实习机会。
大学毕业时,周屿安向她求婚。戒指璀璨,承诺动听。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沉稳、无可挑剔的男人,看着父母得知消息后欣慰激动的脸,一种巨大的虚幻感包裹了她。这似乎就是她挣扎反抗了那么久后,世俗意义上最好的归宿。
她点了头。
(第五章:23岁的醒与眠)
婚礼盛大而完美。苏晚星穿着昂贵的婚纱,扮演着幸福的新娘。只有她自己知道,婚纱的款式、宾客的名单、甚至她敬酒时的微笑弧度,都经过周屿安的建议。
婚后的生活,像住进一个设计精良的金丝笼。周屿安的控制无处不在,且更加名正言顺。她的着装、社交、消费、甚至日常作息,都需要符合他的高标准和美学。他用温柔的语气,否定她的品味、她的判断、她的朋友,将她一点点修剪成他理想中的伴侣标本——优雅、得体、完全依附于他。
没有家暴,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精致的压抑。他甚至会在床笫之间,用温柔的动作和语言,引导她做出他喜欢的反应,将亲密关系也纳入他的管理范畴。
苏晚星感到一种深刻的窒息,比年少时父母的管束更令人绝望。这是一种被以爱之名缓慢绞杀的感觉。
转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夜晚。周屿安带她参加一个行业酒会。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向旁人展示他美丽安静的妻子,如同展示一件珍贵的收藏。一个与周屿安相熟的中年男人,带着几分酒意和羡艳,拍着周屿安的肩膀说:屿安真是好福气,太太漂亮又贤惠,调教得真好。
周屿安微微一笑,举杯示意,用一种习以为常的、带着淡淡炫耀的语气回应道:晚星是块璞玉,需要的是耐心和引导。她很听话,也懂得学习。
听话。
懂得学习。
调教。
这几个轻飘飘的词,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苏晚星脑中某把锈死的锁。她突然看清了,自己从一段关系跳入另一段关系,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所谓的反抗和探索,最终却陷入了更深的迷失。她渴望爱,却一直在错认控制为关怀,错认服从为爱情。
她看着周屿安志得意满的侧脸,看着周围虚情假意的奉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天晚上回去,她第一次拒绝了周屿安的求欢,理由是累了。他有些不悦,但维持着风度,只是语气冷了几分: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还有个重要的早餐会,别耽误。
苏晚星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过去十年纷乱的人物和场景在她脑中飞速掠过:网吧肮脏的空气、体育馆看台冰凉的铁架、Livehouse里迷幻的灯光、年轻老师仓皇的眼神、艺术生歇斯底里的哭喊、还有周屿安那双看似温柔却从不允许质疑的眼睛…
她一直在寻找某种能刺痛自己、让自己感觉真实活着的东西,却一次又一次地迷失在他人定义的爱与价值里。
黎明时分,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苏晚星轻轻起身,没有惊动身旁的周屿安。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美丽却空洞的脸。她拿起卸妆棉,一点点擦掉脸上精致的妆容,露出底下真实的、带着疲惫的皮肤。
然后,她打开手机,订了一张最早飞往西南边陲小镇的机票,目的地是一个以星空观测闻名的地方。那里没有周屿安,没有父母,没有任何她认识的人。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答案,甚至不知道答案是否存在。但这一次,她决定彻底逃离所有被书写好的剧本。
天光彻底大亮,城市开始喧嚣。苏晚星拉上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精致冰冷的家,轻轻关上了门。
她的逃离,不是走向另一个男人,另一段关系,而是走向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困惑却也自由的旷野。
真正的昼眠,或许该醒了。
(第六章:23岁,星垂平野)
飞机降落在一个陌生的南方小城,空气湿热,带着植物腐烂和某种香料混合的浓烈气味。苏晚星拉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外粗糙的水泥地上,看着破旧的中巴车扬起尘土,载着满车叽叽喳喳、肤色黝黑的本地人颠簸着离去。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从一个过度曝光的梦境,跌入了另一个色彩饱和度过高的异域画卷。
这里没有周屿安熨帖的西装,没有父母焦虑的叮咛,没有城市玻璃幕墙反射的冰冷光线。只有灼热的阳光,聒噪的蝉鸣,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绿得发黑的山峦。
她预定的那家客栈在一个以星空观测闻名的偏远小镇上,需要再转两趟车,颠簸数小时。客栈是木质结构的,很旧,推开窗就能看到苍翠的山谷。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皮肤粗糙,递给她钥匙时只简短说了句:晚上冷,多盖被子。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审视的目光。苏晚星第一次感到一种陌生的轻松。
她关掉手机,切断了与过去世界的一切联系。最初的几天,她几乎都在睡觉。像是要把过去几年欠下的、在伪装和算计中消耗掉的睡眠全部补回来。她睡到日上三竿,被山谷里的鸟鸣和阳光叫醒,然后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趿拉着人字拖,去镇上唯一一家小吃店吃一碗味道粗粝但热气腾腾的米线。
她不再需要精心打扮,不再需要揣度任何人的喜好,不再需要维持任何一种人设。她只是存在着,呼吸着,看着日头东升西落。
镇上只有一条主街,半小时就能走完。人们生活缓慢,对她这个外来客投以好奇但善意的目光。她开始学着辨认星座,在客栈老板那台老旧的天文望远镜里,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那些遥远而冰冷的光点。它们亘古不变地悬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她的那点纠结和痛苦,在浩瀚的宇宙面前,渺小得几乎可笑。
她开始写日记,不是过去那种充满戾气和表演性质的日记,而是平实的记录。记录今天看到的云,吃到的野果,客栈老板养的那只瘸腿狗,还有望远镜里木星清晰的条纹。文字变得简单,甚至有些笨拙,却有了温度。
(第七章:24岁,微光)
积蓄在减少,苏晚星需要找点事做。她看到镇上唯一一家咖啡馆兼书店在招义工,老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叫秦姐。秦姐眉眼疏朗,穿着扎染的棉布长裙,手腕上戴着一串看不出材质的深色珠子。她看了苏晚星一眼,没问太多,只说了句:会用咖啡机吗不会就学。主要是帮忙看看店,打扫卫生,包吃住,没工资。
苏晚星留下了。
工作很简单,研磨咖啡豆,学着拉出歪歪扭扭的奶泡,整理书架,擦拭灰尘。咖啡馆客人很少,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秦姐话不多,要么在柜台后看书,要么就坐在窗边望着远山发呆。她身上有一种经历过世事后的平静和疏离,让苏晚星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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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会有镇上的老人来喝茶,一坐就是一下午,用苏晚星听不太懂的方言慢悠悠地聊天。也会有零星的游客进来,兴奋地讨论着接下来的徒步路线。苏晚星学着观察他们,倾听片段式的故事,不再急于评判或介入,只是旁观。
一天打烊后,秦姐泡了一壶自酿的梅子酒,递给她一杯。酒液醇厚,带着山野的气息。几杯下肚,秦姐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开口,声音很淡:以前我也在大城市,拼死拼活,觉得什么都要抓在手里。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来。病好了就想通了,跑来这儿,图个清静。
她没问苏晚星的过去,只是笑了笑:人啊,有时候得把自己彻底打碎了,才能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慌什么,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拼。
那一刻,苏晚星眼眶有些发热。她没有倾诉的欲望,却感到一种被理解的暖意。那不是周屿安那种充满掌控欲的懂得,而是一种更广阔、更慈悲的共鸣。
她依然不确定爱是什么,但她开始学习如何与自己相处。学习接受自己的混乱、自私、冷漠和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她不再试图用一段又一段的关系来填补内心的空洞,而是学着与那片空洞共存。
(第八章:25岁,涟漪)
在小镇的第三年春天,苏晚星收到了一封来自母亲的邮件。邮件很长,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小心翼翼。父亲工作上遇到了不小的挫折,母亲的身体也出了些问题。邮件末尾,母亲写道:晚星,很久没你消息了,很担心。家里…需要你。如果方便,能不能回来一趟
没有指责,没有命令,只有近乎卑微的请求。
苏晚星对着电脑屏幕坐了很久。秦姐给她续了杯茶,什么也没问。
几天后,苏晚星买了回程的机票。她收拾行李时,发现那条周屿安送的、价值不菲的项链被随意塞在箱底,已经有些氧化发黑。她拿起看了看,然后把它留在了房间的抽屉里,没有带走。
机场大厅熙熙攘攘。三年时间,足以让一座城市换上新的广告牌,流行新的网络用语。她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和长裤,皮肤晒成了小麦色,眼神沉静,和周围行色匆匆、妆容精致的人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先回了一趟父母家。父亲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角白了,看到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回来了。母亲则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絮絮叨叨地说她瘦了,也…结实了。家里的气氛不再像过去那样紧绷,反而弥漫着一种挫折后的缓和与依赖。
她冷静地帮父母处理了一些棘手的事务,联系医生,梳理财务。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冷静、更有条理。那些年在不同男人间周旋时练就的察言观色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第一次用在了正道上。
她没有联系周屿安。但从朋友零星的
updates
里得知,他很快走出了阴影,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符合他标准的伴侣。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八卦。
她租了一个小公寓,找了一份翻译的工作,时间自由,足够养活自己,也能兼顾父母。生活仿佛进入了另一种平静的轨道,但她知道,内在的某些东西已经永久地改变了。
(第九章:26岁,昼眠将醒)
一个普通的下午,苏晚星去美术馆看一个冷门的摄影展。展厅里人很少,她在一幅作品前驻足。那幅照片拍的是一片干涸的河床,龟裂的泥土呈现出一种绝望而强大的生命力。
很震撼,不是吗旁边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苏晚星侧头。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卡其裤,气质干净,眼神清亮,带着一种专注的好奇。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继续看下一幅作品。
男人似乎也不觉得被冒犯,同样专注地看着展览。偶尔,他们会在一幅作品前再次相遇,会简单地交换一两句看法,关于构图,关于光影,关于摄影师可能想表达的情绪。他的见解独特却不卖弄,能精准地说出她模糊感受到却无法言喻的东西。
看完展,在美术馆门口的咖啡厅,他们很自然地坐在了一桌。他叫顾野,是一名建筑师,刚结束一个国外的项目回国。他聊起世界各地奇特的建筑,聊起不同城市的气质,眼神里有光。
苏晚星大部分时间在倾听,偶尔回应。她没有像过去那样,下意识地揣测对方的喜好,或者思考如何展现自己值得被爱的一面。她只是单纯地对他的话题感兴趣,并且享受这种智识上的交流。
分别时,顾野很自然地向她要了联系方式,说:下次有不错的展,可以一起看
苏晚星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欣赏,有好奇,但没有那种急切的占有和审视。她笑了笑,说:好。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她不知道和顾野会不会有后续,那似乎也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她不再需要通过剧烈的反叛来确认自由,也不再需要通过他人的爱来定义自己。她经历过混乱和迷失,品尝过虚幻的甜蜜和精致的控制,最终在一片荒芜和自我放逐中,意外地找到了某种内在的秩序和力量。
那只一直被关在笼中的夜莺,并非一定要撕碎牢笼或撞得头破血流。它或许只是需要停下来,看清笼子或许从未真正锁死,而天空,一直都在那里。
漫长的昼眠即将醒来,而真正的白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