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手机屏幕亮起,那条来自公司大群的通知邮件,像一枚精准投掷的闪光弹,在我眼前炸开,瞬间剥夺了我所有的听觉和视觉,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和嗡嗡的耳鸣。
邮件标题黑体加粗:【关于任命林薇女士为我司新任副总经理的通知】。
林薇。
我老婆的名字。
就在十分钟前,我还在市中心那家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的高档西餐厅里,用我刚刚到账、热乎得烫手的项目奖金,点了一瓶她念叨了好久的红酒。餐厅灯光暧昧,音乐婉转,我兜里那个丝绒小盒子,揣着的是我精心挑选,准备用来庆祝我升任部门总监的礼物——一条不算惊天动地但也花了我小三个月薪水的钻石项链。
我甚至已经在脑子里预演了待会儿回家的剧情:拿出项链,给她戴上,然后告诉她另一个好消息——老板私下允诺,下个季度的新项目由我全权负责,届时奖金翻倍。我可以轻松地说出:老婆,明年咱们就能换那辆你看了好久的小越野了。
一切都规划得完美无缺,像我做过的无数个项目计划书一样,条理清晰,目标明确,预期成果可喜。
直到这条邮件,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把我精心搭建的多米诺骨牌阵,从最后一张猛地掀翻,一路摧枯拉朽地倒灌回来,砸得我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副总经理。我的顶头上司。林薇。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碰撞,摩擦出荒诞的火花。
我手指有些发僵,机械地滑动屏幕,把邮件内容又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一遍。没错,是林薇。简介里写着她丰富的海外任职经历和辉煌的项目业绩,入职即担任副总经理,分管战略投资部——也就是我所在,并且刚刚升任总监的部门。
看什么呢,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对面传来林薇的声音。她切着一块小羊排,姿态优雅,嘴角还噙着刚才听我汇报升职喜讯时留下的笑意。餐厅温暖的光线落在她卷曲的发梢,映得她侧脸线条柔和又明亮。她今天特意化了妆,穿了条新裙子,为了庆祝我的升迁。
多么讽刺。
我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公司…新任命了一位副总。
哦谁啊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她抬起头,饶有兴致地问。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尽量让手臂保持平稳,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抹轻松的笑意瞬间冻结在嘴角。拿着刀叉的手停顿在半空,只有一秒,极其短暂的一秒,快得让我几乎以为是错觉。然后,她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固只是屏幕反光造成的视觉误差。
她抬起眼,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惊讶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快速的权衡和…了然
嗯,她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像是在确认什么,动作还挺快。
就这嗯动作还挺快
我预想中的震惊、茫然、手足无措,或者至少是和我一样的荒诞感,在她脸上统统找不到。她平静得像是提前收到了剧本。
一股凉气顺着我的脊椎慢慢爬上来。
你…早就知道我问,声音干涩。
她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殷红的酒液挂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猎头接触过我几次,谈得比较深入是上周的事。本来想等彻底定了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她顿了顿,补充道,没想到和你的好消息撞在同一天了。
惊喜这简直是惊悚。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上周上周我们还一起窝在沙发里看无聊的综艺节目,抱怨着菜价又涨了,算计着下个月的房贷。她表现得毫无异常,甚至还在为我那个难搞的客户出谋划策。她是怎么做到一边云淡风轻地过着日子,一边密不透风地筹划着这样一个重磅职业变动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你要来我的公司,做我的…上司我把上司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严格来说,我不是‘去’你的公司。是总部对亚太区战略的调整,这个位置空缺很久了,我的资历和经验刚好符合。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她微微蹙了下眉,我以为你会先为我高兴。
高兴我老婆,摇身一变,成了能决定我项目生死、考核我绩效、给我批报销单的直接领导。而我,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兴高采烈地庆祝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升职加薪。我感觉自己像个在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而唯一的观众早已看穿了全部把戏。
兜里的那个丝绒盒子,突然变得硌人,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死死地抵着我的大腿。
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曲调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周围人们的低语轻笑,刀叉碰撞的清脆声响,都化作一种遥远的、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
我看着她,我的妻子林薇。熟悉又陌生。
过去几年,她为了支持我的事业,确实做出过一些让步,换过一份更清闲的工作以便照顾家庭。我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我主外,在职场拼搏;她主内,把我们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一直感激她的付出,并且努力想用更好的物质条件来回报她。我拼命工作,加班应酬,就是想着有一天能让她过得轻松些,实现她那些小小的愿望。
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所以为的付出,我所以为的主内,可能只是她职业生涯的一次短暂蛰伏。她从未停止规划自己的跑道,甚至,这条跑道以一种我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悍然地、精准地,
intersecting(交错)了我的跑道。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自己的跑道上吭哧吭哧地往前奔,丝毫没察觉旁边即将并道超车的,是我的枕边人。
高兴,我重复着这个词,感觉舌尖泛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我当然…高兴。
这顿原本意在庆祝的晚餐,在后半程彻底变了味。红酒失去了醇香,牛排变得味同嚼蜡。我们之间的对话变得小心翼翼,避重就轻,像是在一片雷区旁跳着优雅却尴尬的华尔兹。我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点歉意,一点解释,或者至少是一点对于未来可能出现的尴尬局面的担忧。
但没有。她很快恢复了那种我熟悉的、冷静从容的姿态,甚至开始偶尔看一眼手机,回复一些工作邮件——以即将上任的副总经理的身份。
那条钻石项链,最终没有机会拿出来。它沉默地待在我的口袋里,和我一起,消化着这个巨大而荒唐的惊喜。
(二)
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开着车,目视前方,城市的霓虹灯流光溢彩地从车窗外掠过,却照不进我心里的泥泞沼泽。
林薇坐在副驾驶,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敲打着,似乎在处理什么紧急公务。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那是一种我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的、全神贯注于工作的锐利神情。
曾几何时,我就是被她的这种专注和聪明所吸引。我们大学相识,她是辩论队的主辩手,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光芒四射。后来我们结婚,生活逐渐被柴米油盐填满,她似乎收敛了那些锋芒,变得柔和而居家。我一度以为,是生活的琐碎磨平了她的棱角。
现在我才明白,棱角从未消失,只是转向了我看不见的地方暗自生长。
猎头找了你多久我打破了沉默,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她抬起头,按熄了屏幕,车内瞬间暗了下来,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光。大概半年吧。之前只是初步接触,最近才谈到具体职位和薪酬。
半年。也就是说,在我为了那个总监职位拼命加班、熬夜做方案、小心翼翼地讨好老板的时候,她已经在
quietly(安静地)谋划着一步跳到我头顶去了。
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而不是质问。
事情没定之前,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反而让你徒增烦恼。她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带着一点为我考虑的体贴,而且,我知道你最近也在关键时期,不想让你分心。
好一个不想让我分心。我差点就信了。
所以,现在定了。我说,你成了我的领导。以后在公司,我怎么称呼你林总还是老婆大人
这话里的刺太明显了,连我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林薇转过头来看我,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侧脸上。
在公司,当然是公事公办。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私下里,我还是林薇。
公事公办。好一个公事公办。
我想象着明天一早去到公司,在电梯里遇到她,我要不要给她让出位置。想象着开部门会议时,我坐在下面,她坐在主位,听取我的汇报。想象着我的报销单、我的请假条、我的项目申请,最终都要汇总到她那里,由她签下那个决定性的同意或驳回。
还有那些同事。他们会怎么看我羡慕同情还是背后窃窃私语,说我是靠老婆上位的软饭男虽然我这个总监职位是靠实打实的业绩换来的,但一旦和她扯上关系,所有的努力似乎都能被轻易抹杀,变成裙带关系的佐证。
更让我心里发堵的是,未来我的所有成绩,恐怕都很难摆脱得益于林副总提携的阴影。而我的任何一次失败,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林副总家属也不过如此的笑柄。
我的职业生涯,仿佛一下子被罩上了一个巨大的、名为林薇的玻璃罩子。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但冲不破这层关系,别人看我也隔着一层扭曲的滤镜。
车停在家楼下的停车场。引擎熄火,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我们没有立刻下车。尴尬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在空气中蔓延。
李哲,她叫我的名字,声音放缓了一些,这件事,我承认我事先没有和你充分沟通,是我不对。但我希望你能理解,这对我的职业发展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我等了很久了。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职场机会稍纵即逝,尤其是做到她这个级别。如果换做是我,恐怕也会紧紧抓住。
但理解不代表能坦然接受。尤其是当这个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粗暴地介入甚至可能颠覆我现有的生活和工作时。
我明白。我听到自己干巴巴地回答,机会难得。
她似乎松了口气,伸手过来,想要握住我的手。那我们说好了,工作上各论各的,回家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别有太大压力。
她的手心温暖柔软,曾经这双手能轻易抚平我所有的焦虑和疲惫。但此刻,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抗拒。我僵硬地没有回应,她的手在我手背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慢慢地收了回去。
回家吧。她轻声说,率先推开了车门。
我跟在她身后上楼,看着她的背影,窈窕利落,步伐坚定。曾经这是我觉得最安心、最温暖的背影,是我奋斗一天后渴望回归的港湾。现在,这个背影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距离感。
那个晚上,我们背对背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仿佛隔着一片无形的海。我知道她没睡着,她也知道我没睡着。但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婚姻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清晰无比地意识到:我身边的这个女人,不仅仅是我的妻子,她更是一个有着独立意志、庞大野心和缜密计划的职业女性。而我,似乎从未真正全面地认识过她。
(三)
第二天上班,像奔赴刑场。
我特意早到了半小时,试图在同事们涌入之前,先调整好心态,消化一下这个爆炸性新闻。然而,我刚在工位坐下,屁股还没捂热,就被老板一个电话叫进了办公室。
老板姓王,是个笑面虎,平时对我还算赏识,但此刻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意味。
李哲啊,恭喜啊!双喜临门!他拍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拍进地里,你小子藏得够深的啊,林副总这么大一尊佛请回家,愣是没透出半点风声。
我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失败了。王总,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哈哈,明白明白,家属也要保密嘛!他一副我懂的表情,压低声音,以后咱们部门可就靠你…和林副总了。好好干,林副总刚来,很多情况不熟悉,你得多协助协助。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起来是鼓励,实则是在敲打我,提醒我摆正自己的位置——我现在不仅是部门总监,更是林副总的家属,于公于私,我都得协助好她。
应该的,王总。我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
走出老板办公室,部门里的同事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原本嘈杂的办公区,在我出现的那一刻,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凝滞。所有目光,明的暗的,好奇的,探究的,羡慕的,甚至可能带着点鄙夷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硬着头皮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感觉像是走在聚光灯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平时关系还不错的项目助理小刘凑过来,挤眉弄眼:老大,可以啊,以后可得在嫂子…啊不,林总面前多替我们美言几句啊!
另一个同事端着咖啡杯路过,语气酸溜溜的:李总监这下可是如虎添翼了,咱们以后可都得仰仗您了。
我勉强应付了几句,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才得以喘口气。
一上午,我都心神不宁。邮箱里塞满了各种邮件,其中几封抄送给了新上任的林副总。我看着那个陌生的、代表公司高层的邮箱后缀跟在Lin
Wei后面,感觉无比刺眼。
十点钟,公司召开中层以上管理人员会议,欢迎新副总入职。
我不得不走进那间熟悉的会议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存在感。同事们陆续进来,不断有人朝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然后,她来了。
林薇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踩着高跟鞋,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走进会议室。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表情严肃而从容,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仪。
那不是我熟悉的、会在家里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追剧的林薇,也不是那个会因为做坏了一个蛋糕而气鼓鼓的林薇。
那是一个陌生的、久经沙场的、手握权柄的林副总。
王老板热情洋溢地做了介绍,下面响起例行公事的掌声。林薇站起身,做简短的就职发言。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清晰、冷静、自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阐述了对公司未来战略的看法,以及对分管部门的一些初步构想,逻辑严密,观点犀利,完全是专业高管的风范。
我坐在下面,听着我老婆用我从未听过的、属于林总的语气和词汇发表演讲,感觉像是在看一场超现实的电影。
会议结束后,人群开始散去。我低着头,想混在人群里赶紧溜走。
李总监,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是林薇的助理,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年轻姑娘,林总请您去她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助理走向那间宽敞的、视野极佳的副总经理办公室。
门关着。助理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那个我已经在会议室里熟悉了的、冷静的声音:请进。
我推门进去。林薇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看一份文件。阳光从她身后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光晕,却也让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林总,您找我。我公事公办地开口,站在办公桌前,像个等待训话的下属。
她抬起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我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肌肉紧绷。
放松点,李总监。她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但很快收敛了,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目前部门几个重点项目的进展。尤其是你之前负责的‘星耀’计划,接下来可能会是公司的重点,我需要更详细的资料。
她开始询问项目细节,问题一个接一个,精准、犀利,直指关键。我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来应对,调动我所有的专业知识和记忆,像对待任何一位严格的上司一样。
这感觉太诡异了。我和我的妻子,隔着一张昂贵的红木办公桌,用着最标准、最职业化的语言,讨论着工作流程、数据分析和风险评估。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那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此刻却让我心神不宁。
谈话进行了大约二十分钟。最后,她合上文件夹,点了点头:情况我大致了解了。相关资料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明天上班前发到我邮箱。
好的,林总。我站起身。
另外,她补充道,语气似乎放缓了一些,晚上如果不下雨,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家里冰箱快空了。
这突兀的、属于家庭生活的对话,插入到这刚刚结束的、充满公事公办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割裂和不真实。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
嗯,出去吧。她低下头,重新看向文件,结束了这次会面。
我走出副总经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后背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和老婆谈个工作,比跟最难缠的客户谈判还要累心。
回到自己的工位,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需要整理的星耀计划资料,又想起她刚才那句关于超市的话,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再次席卷了我。
我的生活,从昨天晚餐那一刻起,就被彻底割裂成了两个部分:上班时,她是林总,我是李总监,我们是上下级。下班后,她是林薇,我是李哲,我们是夫妻。
这双重角色真的能像她说的那样,泾渭分明,互不干扰吗我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证明了我的怀疑并非多余。
(四)
星耀计划是我投入了大量心血的项目,前期调研、可行性分析、初步方案设计都是我一手抓的。原本按照流程,这个项目应该由我继续主导,向王老板汇报,最终由王老板拍板。
但现在,林薇空降了。项目顺理成章地划归到她的分管范畴。
她很快展现出雷厉风行的一面,连续召开了几次项目讨论会。会议上,她听取汇报,提出问题,思路清晰,决策果断,甚至有些…强势。
在一次关于技术选型的讨论中,我和项目组的一个技术骨干发生了分歧。我倾向于采用相对成熟稳定的A方案,虽然略显保守,但风险可控。技术骨干则极力推荐更前沿但未经大规模市场验证的B方案,认为其潜力更大。
我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下。以往这种时候,王老板通常会综合各方意见,或者让我们再做更详细的对比分析。
但林薇不同。她听完双方的陈述,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拍了板:采用B方案。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林总,B方案的技术风险和市场接受度还存在不确定性,我认为需要更充分的评估…
她打断我,目光锐利地看过来:李总监,保守固然能规避风险,但也意味着可能错失机遇。这个项目之所以叫‘星耀’,就是要做出亮点,做出前瞻性。如果一味求稳,我们和竞争对手相比优势在哪里
她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无可指摘。甚至有几个同事暗暗点头表示赞同。
但我心里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不是因为她的决策本身——作为分管领导,她有权做出最终决定——而是因为她那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没有给我这个具体负责人更多辩解机会的态度。
这感觉,不像是在进行业务讨论,更像是在被…降维打击。
而且,我隐隐觉得,她的决定背后,似乎有一种急于做出成绩、证明自己的迫切感。她新官上任,需要一把火来立威,而星耀计划就是现成的柴薪。至于这把火会不会烧得太猛,会不会失控,似乎不在她首要的考虑范围之内。
会议结束后,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办公室。那个技术骨干倒是兴高采烈,路过我门口时还特意说了句:老大,还是林总有魄力!
我心里更堵了。
晚上回到家,气氛依旧有些微妙。我们尽量避免谈论工作,但星耀计划像房间里的大象,横亘在我们之间。
吃饭的时候,我试图委婉地表达我的担忧:B方案的技术实现难度不小,对团队来说挑战很大,万一后期出现纰漏…
她放下筷子,看着我:李哲,你要对团队有信心,也要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全力以赴去执行,而不是瞻前顾后。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把我所有后续的话都堵了回去。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在工作上,她现在是林总,她的决策,我作为下属,只能执行,哪怕有保留意见。而在家里,她似乎也自动带入了林总的角色,把我的担忧看作是瞻前顾后。
我们之间,那种夫妻间平等的、可以互相商讨甚至争吵的氛围,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
更让我憋闷的事情还在后面。
过了几天,公司有一个去国外参加行业顶级峰会的机会,名额有限。按照资历和项目相关性,本来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往年这种机会,王老板也通常会优先考虑我。
但最终名单下来,却没有我。取代我去的,是另一个部门的总监,那个以善于钻营著称的家伙。
我忍不住去找王老板。王老板打着哈哈:李哲啊,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不过林总刚来,她对国外行业动态更熟悉,这次峰会涉及的一些战略合作议题,也是她主要抓的方向。她认为让刘总监去更合适,能从更高层面把握一些资源。你要理解和支持林总的工作嘛。
又是林总认为。
我还能说什么难道我能跑去跟林薇吵一架,质问为什么剥夺我应得的机会且不说这根本不符合职场规则,就算以丈夫的身份去问,她大概率也会用一套无可挑剔的官方说辞把我挡回来:这是从公司整体战略考虑做出的安排。
我感觉自己像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工作上任何的不顺,任何原本可以据理力争的事情,一旦涉及到她的决策,就变得复杂而无奈。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了团队利益或者个人发展去全力争取,因为我首先要理解和支持林总的工作。
我开始下意识地避免在公司里和她碰面。食堂吃饭看到她在,我会绕道走。电梯门打开发现她在里面,我会假装忘了东西退出来。非必要的沟通,全部通过邮件或内部通讯软件,措辞严谨,格式规范,绝不流露丝毫个人情绪。
同事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那些开玩笑的声音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和距离感。我仿佛被孤立在了一个透明的泡泡里,外面的人能看到我,但隔着一层,不再轻易靠近。
家里也变得冷清。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她似乎完全沉浸在新角色的挑战和兴奋中,经常很晚才回家,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一摞文件。即使回到家,也常常在书房处理工作到深夜。
有时我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位置空着,书房的门缝下还透出灯光。我会盯着那道光发呆,心里空落落的。
那个曾经会窝在我怀里抱怨工作好累、会为了周末做什么菜而和我讨论半天的老婆,好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斗志、不知疲倦、眼睛里闪烁着野心光芒的林副总。
我为我们之间逐渐消失的亲密感到失落,也为她显而易见的成功感到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直到那天,发生了一件事,彻底点燃了我积压已久的情绪。
(五)
公司季度财报发布后,整体业绩不及预期,股价受挫,管理层压力很大。王老板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会,商讨应对策略,重点是压缩成本,优化预算。
各个部门都绞尽脑汁,提出了自己的节流方案。我们部门也不例外。我带着团队加班加点,仔细梳理了所有项目开支,提交了一份我认为已经相当苛刻的预算削减计划,其中不可避免地裁减了一些非核心的项目和活动。
这份计划提交到林薇那里,被打了回来。附带她的邮件批示:力度不够,需进一步压缩,重点审视星耀计划以外的所有非直接盈利性支出。
非直接盈利性支出范围很广,包括团队建设、员工培训、甚至一些基础的技术维护和升级费用。如果再大幅削减,几乎意味着整个部门除了星耀计划之外,其他所有工作都要陷入半停滞状态,团队士气必将受到重创。
我无法认同这种做法。这无异于杀鸡取卵,为了短期财报好看,牺牲部门的长期发展和健康生态。
我直接去了她的办公室,准备据理力争。
林总,我认为这样的削减幅度是不合理的。我把重新修改后的预算草案放在她桌上,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团队建设和员工培训是保持团队战斗力的基础,不能一刀切地砍掉。还有基础技术维护,如果跟不上,后期会埋下很多隐患,修复成本更高。
她从文件中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不耐:李总监,现在是非常时期。财报的压力就在眼前,我们必须向董事会展示我们削减成本的决心和力度。你说的那些是重要,但不是眼下最紧急的。活下去,比活得好更重要。
但这是一种短视的行为!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牺牲长期健康来换取短期报表,这根本是本末倒置,‘星耀’计划是需要重点投入,但其他项目就不是亲生的了吗团队的人心散了,以后谁来做项目
她皱起了眉头,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那是她进入谈判和施压状态的标准姿势:李哲,请注意你的措辞。这不是在菜市场讨价还价。这是公司的战略决策方向。你要做的是执行,而不是质疑。
战略决策也需要基于实际情况!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我是部门总监,我最了解部门的运作和需求,你这样粗暴地削减预算,我没办法向下属交代!
不需要你交代!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权威感,这是公司的决定。你只需要告诉他们,执行命令。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我想你需要反思一下自己的管理能力。
我的管理能力我简直气笑了,积压了许久的委屈、愤怒、憋闷在这一刻冲破了理智的堤坝,是,我的管理能力当然比不上林总您,您多厉害啊,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立威,为了做出成绩讨好董事会,根本不在乎底下人的死活,‘星耀’计划是您的政绩工程,其他项目都可以拿来祭旗,是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太过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工作讨论的范畴,变成了人身攻击和情绪宣泄。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因为怒气而微微起伏。
李哲,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注意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攫住了我,我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让,在下属面前,我是你的员工李总监。在老公面前,我还是你丈夫李哲,但现在,我到底是谁我该怎么跟你说话是跪着接受指令,还是站起来反驳你这个荒谬的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林薇,我受够了,受够了这种白天给你当孙子,晚上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的日子,我们是夫妻,不是君臣!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眼神里翻滚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受伤我看不真切。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像两只斗红了眼的野兽。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她先恢复了冷静,但脸色依旧难看。她慢慢地坐回去,转过头,不再看我,只是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冰冷:出去。预算案按我的批示修改。现在,立刻,出去。
我看着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完全上司做派的样子,心彻底凉了。
我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她的办公室,把门摔得震天响——我知道这很幼稚,很失态,但我控制不住。
那天下班,我没有等她。一个人开车去了常去的那家小酒吧。
坐在嘈杂喧闹的吧台边,我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混乱的神经和尖锐的痛苦。
我想到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挤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冬天没有暖气,我们裹着同一条毯子互相取暖,分享一杯泡面,却笑得那么开心。她那时候眼睛亮亮的,对我说:李哲,以后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后来,日子确实好了。买了房,买了车,收入越来越高。但我却觉得,我们之间好像越来越远了。尤其是现在,她站到了一个我需要仰视的高度,然后用那种看待下属的、冰冷的、只有利弊权衡的目光看着我。
酒精上头,情绪翻江倒海。委屈,愤怒,失落,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拿出手机,屏幕模糊不清。我费力地找到她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手指颤抖着,敲下那些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林薇,这样下去没意思。白天你是高高在上的林总,晚上我是你呼之即来的丈夫。我累了。真的累了。如果你要的是这样一个唯唯诺诺、只能仰你鼻息的下属兼丈夫,那我可能做不到。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
写到最后几个字,我的眼眶抑制不住地发热。我狠狠心,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我把手机扔在一边,把头埋进臂弯里。
世界一片昏暗。我知道我冲动了,话说的很重,甚至可能无法挽回。
但那一刻,被酒精和情绪支配的我,只觉得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之后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好像喝了很多,最后是酒吧老板用我的手机找了代驾,把我塞回了家。
(六)
宿醉的痛苦是在第二天清晨准时来临的。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身边是空的。卧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
昨晚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尤其是那条我发出的短信,像一道闪电劈开我混沌的脑海。
我猛地一惊,瞬间清醒了大半。赶紧手忙脚乱地找手机。
手机就在床头柜上,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
我先拿起手机,屏幕是黑的。按亮,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的短信回复。那条我发出的、石沉大海般的短信,还尴尬地停留在发送状态。
心,一点点往下沉。
我放下手机,拿起那张便签纸。是林薇的笔迹,清晰利落,就像她的人一样。
早餐在微波炉里,热一分钟。今天上午九点部门例会,不要迟到。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没有提及昨晚我的失态和那条过分的短信。冷静得可怕。
这比任何斥责、任何争吵都让我感到心慌。这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
我拿着那张便签纸,愣了很久。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还是觉得我已经无可救药,懒得再浪费唇舌
我机械地起床,加热了她准备的早餐——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食不知味地吃完,换好衣服,怀着一种上刑场般的心情出门上班。
一路上,我都在设想各种可能的情景:她可能会在办公室彻底无视我;可能会在会上公开批评我昨天的顶撞;甚至可能已经准备好了开除我的通知…
到达公司,气氛似乎和往常一样,又似乎不一样。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依旧有些微妙,但没人提起任何异常。
九点整,部门例会。
我低着头走进会议室,尽量不去看主位上的她。
会议照常进行。她听取各个项目组的汇报,提出问题,做出指示。声音平稳,逻辑清晰,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直到会议接近尾声。
她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强调一下纪律问题。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公司是一个讲究效率和执行力的地方。任何工作上的分歧,都应该通过正常的渠道和方式沟通解决。不允许任何人,因为任何原因,在公司场合,表现出失控的情绪和不专业的态度。这不仅影响个人形象,也影响团队氛围和工作效率。
她没有点名,但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我的脸颊一阵阵发烫,不敢抬头看她。
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类似的不良反馈。她顿了顿,语气加重,散会。
同事们鸦雀无声地迅速离开会议室,每个人经过我身边时,都加快了脚步。
我坐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我一个透心凉。没有怒吼,没有争吵,只有冷静到极点的警告和敲打。
这比直接骂我一顿更让我难受。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公正严明、对事不对人的上司角色,而我,则成了一个因私人情绪而在工作上失态、需要被敲打的负面典型。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整整一天,我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沮丧和自我怀疑里。我后悔昨晚的冲动,后悔发出那条短信,后悔在办公室和她争吵。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下班时间到了,我磨蹭着不敢走。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最终,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下楼,开车回家。
一路上,我都在忐忑地设想家里的情景:也许是更冷的冷战也许是摊牌的决定
我用钥匙打开家门,屋子里飘出一阵熟悉的饭菜香。是我最爱吃的红烧肉的味道。
我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脱鞋进屋,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菜,还冒着热气。林薇系着围裙,正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她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有些疲惫,却柔和了许多。
看到我进来,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这过于日常、过于平静的一幕,让我彻底懵了。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放下汤碗,解下围裙,看了我一眼:站着干嘛不饿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昨晚…对不起。
她沉默了一下,走到餐桌边坐下:先吃饭吧。
我机械地去洗了手,在她对面坐下。餐桌上的气氛依旧有些僵硬,但比起公司里那种冰冷的压抑,多了几分属于家庭的、模糊的暖意。
我们默默地吃着饭。红烧肉炖得很烂,入口即化,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她已经很久没下厨做这么复杂的菜了。
吃了半碗饭,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我昨天后来想了想,预算案的事情,你说得也有道理。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低着头,用筷子轻轻拨着碗里的米饭,继续说着,语速有点慢,像是在斟酌词句:我太急于求成了,只盯着财报数字和上面给的压力,忽略了部门的实际情况和长期发展。有些开支,确实不能省。
我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反应。这是…林副总在承认错误
至于峰会名额的事,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一些,我当时考虑的是刘总监更善于对外联络,可能更容易拿到一些合作资源。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和职业发展需求,是我想得不周到。
她说完这些,就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吃饭。耳根处似乎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看着对面这个低头吃饭的女人,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愤怒、委屈、沮丧…那些积压了许久的负面情绪,在她这几句近乎笨拙的、完全不似林总风格的道歉和反思面前,突然就失去了分量,变得轻飘飘的。
我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感到压力和不适的,或许不止我一个人。她骤然空降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顶着关系户的质疑目光,急于证明自己,压力可想而知。她只能用更强势、更冷静、更不容置疑的姿态来武装自己,以至于忽略了我的感受,甚至忽略了如何扮演好妻子林薇的角色。
而我的对抗、我的冷嘲热讽、我的酒后失态,无疑又加重了她的压力和困扰。
我们就像两只刺猬,想要在寒冷的冬天互相取暖,却因为身上的刺,不断地伤害着对方,也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我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
我也有错。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不该在办公室那种场合跟你吵,更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发那条短信…对不起。
她抬起头,看向我。眼睛微微有些泛红,但眼神清澈了许多。
李哲,她叫我的名字,不再是冷冰冰的李总监,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难受。我也…很难。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里所有的锁。所有的隔阂、委屈、误解,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以后…我犹豫了一下,说,在公司,你是林总,我是李总监,我服从你的工作安排,也会尽力支持你的工作。但在家里,你能不能…别把我当下属
她看着我,良久,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是一个很浅很淡,却真实无比的微笑。
嗯。她轻轻点头,我尽量。
这顿饭的后半程,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我们甚至开始聊一些工作之外的话题,比如周末要不要去看场电影,比如哪家超市的排骨又在打折。
虽然我知道,未来的路可能还会有很多挑战。双重角色的切换绝非易事,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也需要不断摸索。我们之间,或许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简单纯粹的夫妻模式。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们愿意试着去理解对方的处境,试着放下身上的刺,试着重新靠近。
吃完饭,我主动起身收拾碗筷。她拿起那个丝绒小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从我的外套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在了茶几上——打开,拿出那条钻石项链。
帮我戴上试试她轻声说。
我擦干手,走过去,接过项链。冰凉的钻石贴在我指尖,我却感到一种久违的暖意。
小心翼翼地拨开她的头发,将项链扣好。钻石在她纤细的锁骨间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亮亮的。
好看吗
好看。我点头,忍不住也笑了。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温暖而璀璨。
生活或许就是这样,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和哭笑不得的荒唐。但只要我们还没有放弃沟通,没有放弃理解,没有放弃彼此,那些磕磕绊绊,最终都会成为让关系更加坚韧的铺路石。
至于明天公司里会怎样管他呢。至少今晚,我是李哲,她是林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