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当爹的冷着脸骂她,“国朝艰难,太守是忠正之臣,怎能学那些心无君父的小人投降?阮军是不义之军!”
娘叹了口气,给女儿兑了一杯蜜水,递过去后说:“你还小,不明白,总得有座城抵抗到底,否则后头的城不也有样学样?咱们是契丹人,有国,且有个容身之所,去了国,咱们不就如当年被俘过来的汉人一般,任人欺凌羞辱?生的孩子也是奴隶?”
姑娘:“不是的!我听阮商说过!”
“阮商说的就是实话?”爹呵斥她,“还是你不肯与大辽共赴国难?!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姑娘低下了头,茫然的看着地上的石板,她觉得爹说的对,她是契丹人,她自幼没受过什么苦,她识得字,家里也舍得给她买书,甚至朝廷出了女官,爹娘也叫她去考,爹还乐呵呵地说,他这辈子是无缘当官了,有个当官的女儿也足以告慰祖先。
可她也觉得自己想的对,现在才封城五天,粮食还够吃,士气还充足,可半个月呢?三个月呢?甚至半年,一年,她们之前的城池都投了呀!如今冬天雪大难走,阮军或许还要饿饿肚子,可一旦开春雪化,城内没有补给的粮食,阮军的补给却能毫无阻隔的运来。
到时候百姓怎么办?
岂不是如书上所说,也要食人食尸?
百姓——百姓享过什么福吗?享受过辽国对宋国对汉人的掠夺吗?那些金银绸缎,轮得到百姓去享受?甚至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达官贵族们,仍旧可以逃去吐蕃,逃去黑汗,甚至更向北逃,逃到那一片无主之地去。
年轻姑娘沉默着,良久后才轻声说:“我只担心大哥。”
父母也垂下眼眸,娘轻轻地哽咽了一声,爹却说:“若真出了事,那也是他的命!死了也是契丹勇士,没给祖宗丢脸!”
“能赢吗?”年轻姑娘望向父亲,“我们这样闭城不出,当真能赢吗?”
爹的语气在这时变得虚弱:“我不知道迪辇,我不知道。”
年轻姑娘绝望的合上了眼,她几乎能看到半年后城内的景象,和她家这样小有家资不同,多数百姓是没有多少屯粮的,他们自己的存粮只能坚持一个月,一个月后,就靠官府的粮仓。
可谁也不知道会被围多久,官府不会把所有粮食都拿出来,只会让百姓们吃不饱,饿不死,只维持着生命罢了,士兵们守在城墙上,城内的衙役也一样,城内会乱起来,偷盗劫掠杀人,这些事会层出不穷。
因为没有抗击阮军的决心啊!他们是被强行捆在这艘将沉的船上!
没有决心,就会生出私心,那生出来的私心会成为毒药,毒死这城内的许多人。
她就这样不安的看着时间流逝。
最初的时候,白天还能出门,只父母叫她不要走远,她走到街上,还能看到街坊们站在街边,一脸忧愁的互相打探究竟要封城多久,又或是各家有多少存粮,官府什么时候发粮。
半个月后,出门的人变少了,街上常见的是乞丐,乞丐里又多了许多孩子,他们靠墙坐着,这时还能互相闲聊几句,苦中作乐。
乞丐大多没有户籍,多是出事之前从城外偷翻进来的农人,官府发粮也不会发到他们头上,或许原先是计算了的,但官吏们层层克扣,他们自然一点都分不到,只能在街上乞讨。
家里的仆人也在一日午后急匆匆地跑进屋内:“老爷!有人在咱们门口丢了个孩子!”
姑娘惊了,她连忙问:“那孩子呢?在哪儿?”
仆人:“就在门口,放在竹篮里,一时没人敢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