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十三站在画前，盯着那行娟秀的字，好像每个笔画都化作钢针，扎进他的眼睛，扎进他的脑子。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可他从没想过，连面对的机会都没有。
程霜的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来一杯水：“喝点水吧，别太难过了。”
刘十三没接，他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她走的时侯，”程霜妈妈的声音很轻，带着叹息，“很平静，还笑着说，刘十三那个废物，肯定会哭得很难看。”
听到这话，刘十三再也忍不住了。
他本不想哭的，他觉得自已早就哭干了，可听到这话，眼泪就是往下掉，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
“王莺莺……你不够意思……”他哭得话都说不囫囵，“程霜……你也，你更不够意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不是说……结婚吗……骗子……”
他蹲下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肺都要炸了。
程霜妈妈默默地站着，又递过来一包纸巾。
刘十三觉得自已快要昏过去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
就在这时，公寓里间的卧室门开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清脆又熟悉。
“妈，谁在外面哭丧呢？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
哭声戛然而止。
刘十三像被按了暂停键，蹲在地上，保持着捂脸的姿势，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这个声音……
他缓缓抬起头，顺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一个女孩穿着粉色的兔子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趿拉着拖鞋，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一手端着杯橙汁，另一只手还在揉眼睛。
女孩走到客厅，看见蹲在地上、记脸狼藉的刘十三，愣了一下，然后挑起一边眉毛。
“哟，”她说，“这不是世界第一丑吗？怎么跑到我家来丢人了？”
刘十三彻底傻了。
他张着嘴，鼻涕都快流到嘴里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程霜。
活的，会说话的，还会损人的程霜。
程霜妈妈忍着笑，走到程霜身边，对她摊开手掌：“看见没？我说他肯定会来，而且肯定会哭得死去活来，这赌，我赢了哈，晚上吃海鲜大餐。”
程霜“切”了一声，喝了口橙汁，斜着眼看刘十三：“出息。”
刘十三的脑子终于重新开始运转。
他看看程霜，又看看她妈妈，再看看那幅画下面“我爱你，你要记得我”的字。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悲伤、狂喜、愤怒、委屈、尴尬……
所有的情绪拧成一团，在他胸口炸开。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程霜，用沾着泪痕的手指着她，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你没死？”
“看起来是吧。”程霜晃了晃手里的橙汁，一脸无辜。
“那你妈说……”
程霜妈妈依旧一脸温婉的笑意，帮他把话说完：“我说，你就是她‘生前’一直提起的刘十三。你分析一下啊，手术成功，是不是就是再获新‘生’？所以‘手术成功’是不是就等通于‘生’？手术成功前，通义词替换，那可不就是‘生前’？我这话说得有错吗？很严谨的嘛。”
程霜冷笑了一声，趿拉着拖鞋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灌了一口。
“听见没，”她靠着冰箱门，好整以暇地看着刘十三，“我妈是文化人，讲话讲究一个逻辑自洽。不像你，作文写得还行，人笨得要死。”
刘十三的脑子彻底成了一锅粥，实在是听不懂眼前这个“文化人”到底说的是啥。
他的目光又落到墙上那幅画，指着下面那行字，声音都变调了：“那这个呢？‘我爱你，你要记得我’？这是什么？遗言吗？”
程霜走过来，也仰头看着那幅画，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
“哦，这个啊。”她说，“我寻思着，万一手术失败了，你就只能看到这幅画了。那我总得写点什么，让你哭得惨一点吧？”
刘十三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厥过去。
他感觉自已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人摁在地上耍了一遍又一遍。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也不对，之前也没少干过丢人事。
他想都没想，直接怒吼一声：
“程霜！”
然后他冲了过去。
程霜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刘十三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残余的泪水和鼻涕全蹭在了她的兔子睡衣上。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是抱着她，感受着她的l温和心跳，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这是真的。
程霜妈妈欣慰地看着他们，悄悄退回了厨房，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过了好久，刘十三才松开她，但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胳膊，生怕她再消失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全是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程霜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捏了把他哭得通红的鼻子：“傻样。不是让你别来找我吗？”
“我要是不来，”刘十三声音还是哑的，“你是不是就真不找我了？”
程霜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那可说不准，万一我碰上比你帅的呢？”
刘十三知道她在嘴硬，他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突然笑了。
他咧着嘴，笑得像个白痴，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次是笑着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