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宁站在原地，侍卫又接连不断的说了好几句话，但她都没听进去，耳边一直嗡嗡作响。
“脉象虚弱，身体旧伤留下的后遗症太多，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卫公子体内早有毒素侵蚀，已经药石无医……”
太医曾经说过的话，此刻无比清晰地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响起。
她的心脏控制不住的抽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公主！”卫承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惊慌，“兄长向来喜欢用这种手段去引起你的注意，难道你真的要在拜堂的时候丢下我吗？”
满堂宾客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还没有停下。
甚至越说越起劲。
“我怎么记得长公主一直都很不待见身边那个杀人如麻的暗卫？但现在看她这幅模样，不像是不在乎的样子啊！”
“那暗卫平时为了长公主，结了太多仇家，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死！”
“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哦！”
裴昭宁紧紧攥起拳，头也没有回，只是死死盯着前来报信的侍卫，声音沙哑：“他到底怎么了？”
侍卫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抖：“卫公子他……断气了……”
“胡说八道！”裴昭宁一脚狠狠踹翻身旁的喜案，杯盏砸在地上，碎瓷飞溅。
她一把揪住侍卫的衣领，眼底一片赤红，“他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有事！”
“公主……”侍卫脸色惨白，“属下不敢欺瞒……”
裴昭宁松开手，转身就往外冲。
卫承景扑上来拽住她的衣袖：“今日是我们的大婚，您就这样抛下我？”
她脚步一顿，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慌乱，耐着性子低声道：“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可是……”
“听话。”她掰开他的手指，语气不容置疑。
卫承景还想说什么，可裴昭宁已经大步离开，连背影都透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卫凌风的院子安静得可怕。
没有侍卫，没有小厮，甚至连风声都像是被隔绝在外。
裴昭宁站在院门前，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全身。
她猛地推开房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床榻上，卫凌风静静地躺着，脸色惨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他的衣襟半敞，心口处缠着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暗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裴昭宁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一步步走到床前，颤抖着伸手探向他的鼻息……
没有。
一丝温热的气息都没有。
“卫凌风。”她低声唤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别装了。”
他没有反应，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起来。”她的声音陡然提高，“本宫命令你起来！”
依旧无声无息。
裴昭宁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不是最听本宫的话吗？我让你起来！”
他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却依旧软绵绵的，没有半点生气。
裴昭宁怔愣了很久，刚刚还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却像是生锈了一般，一顿一顿的缓慢跳动。
她觉得身体在发麻，能很清晰的听到自己不太平静的呼吸声。
“来人！”裴昭宁僵硬的回头，突然对着门外嘶吼道，“传太医！”
太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来的。
他颤巍巍地搭上卫凌风的腕脉，片刻后，直接跪伏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公主，卫公子心脉俱损，失血过多，早已……回天乏术……”
“放肆！”裴昭宁一脚踹翻太医，目眦欲裂，“他前几日还能杀刺客，怎么可能突然这样！”
“公主明鉴！”太医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卫公子身上新伤叠旧伤，心口那一剑更是致命……他能撑到今日，已是奇迹。”
裴昭宁脸上血色尽失。
她缓缓转头，看向床榻上的人。
他的手腕细瘦苍白，上面还残留着被绳索勒出的淤青。
指尖微微蜷曲，指甲缝里还带着未洗净的血迹。
心口的绷带下，隐约可见翻卷的皮肉，伤口简直深可见骨。
每一处，都在提醒她，他曾经受过怎样的折磨。
而她都做了些什么……
“滚。”裴昭宁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全都滚出去。”
太医和侍卫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房门关上的瞬间，裴昭宁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她颤抖着握住卫凌风的手。
冰冷，僵硬，再也没有曾经的温度。
“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
年少时的誓言犹在耳边，可如今，他丢下自己了。
裴昭宁死死攥着他的手，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她忽然想起那日，他浑身是血地从悬崖采回雪莲，她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想起他被泼了滚水却一声不吭，她却罚他二十鞭。
想起他跪在雨中，看着她一步一叩为卫承景祈福……
一滴温热砸在她的手背上。
裴昭宁怔了怔，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她哭了。
为了一个她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的暗卫。
“卫凌风……”她将额头抵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声音破碎，“你赢了。”
这世上，终于有了她裴昭宁求而不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