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跟快接触不良似的。洛昭捏着那个装相框的黑袋子,指节都泛白了。晚风卷着香樟叶的味儿扑过来,还混着点远处飘来的消毒水味,搞得她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
刚走到楼道口,二楼就传来柳曼云那尖利的笑,夹着洛琪撒娇的哼唧:"妈妈你看,我新做的指甲,是不是跟姐姐那个差不多?"
洛昭脚步顿了顿,摸钥匙的手停在锁孔前。她记得自己有瓶透明指甲油,是妈妈生前用的,昨天还好好摆在梳妆台上呢。
推开门的瞬间,客厅的灯晃得她眼睛生疼。柳曼云正坐在沙发上给洛琪涂指甲,看见洛昭进来,立马扬着嗓子喊:"小昭回来啦?晚饭给你留着呢,厨房温着。"
洛琪晃着涂得亮晶晶的指甲,故意凑到洛昭跟前:"姐姐你看,好看不?妈妈说这颜色显手白。"
洛昭没理她,径直往房间走。经过客厅时,眼角余光扫到茶几上那个盒子
——
那是妈妈装首饰的红木盒,她明明记得上个月就锁进衣柜最里面了。
"站住。"
洛昭冷不丁开口,吓得洛琪手一抖,指甲油蹭到沙发套上,留下块恶心的印子。
"你吓我一跳!"
洛琪捂着胸口,眼圈立马就红了,"姐姐你干嘛这么凶啊......"
柳曼云放下指甲油,脸上的笑淡了点:"小昭,有事好好说不行吗?别吓着妹妹。"
洛昭指着那个红木盒:"谁让你们动这个的?"
"不就是个旧盒子嘛。"
柳曼云拿起盒子掂了掂,"琪琪说想装发卡,我就找出来了。这里面的东西都旧得掉渣,扔了可惜,给琪琪用正好。"
盒子里的银耳环、玉镯子,全是妈妈的宝贝。洛昭小时候总缠着要戴,妈妈就笑着说
"等你长大了都给你"。她手指蜷了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放回去。"
洛昭的声音有点发颤。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柳曼云也来了气,把盒子往茶几上一摔,"不就是些不值钱的破烂?你妈都走了一年了,还当祖宗似的供着?"
"那是我妈的东西!"
洛昭吼出声,眼泪差点掉下来。
"够了!"
洛振廷从书房冲出来,一身酒气,"大半夜的吵什么!小昭你就不能懂事点?"
洛昭看着父亲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特陌生。他以前从不喝酒的,妈妈说他酒精过敏,沾一点就浑身起疹子。
"她动我妈的东西。"
洛昭指着茶几上的红木盒,声音都在抖。
"行了行了,我让她放回去还不行吗?"
洛振廷挥着手,不耐烦得很,"你赶紧回房间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洛琪在旁边偷偷做了个鬼脸,被洛昭抓了个正着。她咬着唇转身进房,反手锁上门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趴在书桌上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震动才猛地回神。屏幕上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新消息就三个字:"别相信。"
洛昭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半天,指尖在屏幕上敲出
"老地方是哪",犹豫半天又删掉了。点开通话记录,一片空白,跟从没存在过似的。
窗外的月亮躲进云层,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洛昭摸出那个相框,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仔细看
——
照片上的妈妈比记忆里年轻,扎着低马尾,白大褂领口别着支钢笔。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很高,穿同款白大褂,手里的病历夹上隐约能看到
"心外科"
三个字。
她突然想起妈妈通讯录里有个姓周的医生,妈妈总说
"周医生人挺好",但她从没见过。难道照片上的就是他?
正想得入神,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洛振廷含混的声音:"小昭,睡了吗?"
洛昭赶紧把相框塞进枕头底下,拉过被子盖好:"睡了。"
门外安静了几秒,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洛昭却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到天亮,直到窗外泛白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第二天早上,洛昭顶着黑眼圈走出房间,客厅里已经没人了。餐桌上放着个三明治,旁边压着张纸条,是洛振廷的字:"早饭在桌上,爸爸先去公司了。"
她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干得噎人。想起以前妈妈总会早起给她煮鸡蛋,说
"早上吃点热乎的才舒服",眼眶又有点发热。
刚走到公交站,付菁菁就骑着自行车冲了过来,车筐里放着个保温杯:"昭昭!看我给你带啥了?"
她献宝似的打开保温杯,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飘着淡淡的艾草香。"我妈昨天熬的,说给你补补。"
付菁菁挠挠头,"我没说你家的事,就说你最近没胃口。"
洛昭的心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接过保温杯的手有点抖:"谢了啊,菁菁。"
"谢啥呀。"
付菁菁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了,昨天那个陌生号码到底咋回事?你想好了去不去?"
洛昭喝了口粥,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去。"
"真去啊?"
付菁菁皱起眉,"万一是圈套呢?"
"我妈去世得太蹊跷了,"
洛昭放下保温杯,眼神挺坚定,"我必须查清楚。"
付菁菁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两人赶紧往教室跑。刚坐下,就看见洛琪被一群女生围着,手里拿着支口红在炫耀:"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可贵了。"
洛昭的目光落在那支口红上,瞳孔猛地一缩
——
那是妈妈最喜欢的颜色,去年生日她给妈妈买的,还亲手在管底刻了个
"澜"
字。
"这颜色挺好看的。"
一个女生凑过去,"在哪买的?我也让我妈给我买一支。"
"我也不知道,是爸爸托人带的。"
洛琪说着,故意往洛昭这边瞟了一眼,嘴角带着得意的笑。
洛昭攥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腹在草稿纸上划出深深的印子。她决定放学后去找洛振廷问清楚,不管他愿不愿意说,她都要知道真相。
一整天洛昭都没心思上课,脑子里反复想着那个陌生号码和照片上的男人。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刚走出校门就看见付菁菁朝她挥手:"昭昭!这边!"
付菁菁身边站着个男生,挺高,穿黑色运动服,眉眼长得周正,就是表情有点冷。"这是我表哥,陈阳,"
付菁菁介绍道,"他在格斗社当助教,我说你想锻炼身体,他说可以带你去看看。"
洛昭愣了一下:"格斗社?"
"对啊,"
付菁菁点头跟捣蒜似的,"你不是说想变强吗?格斗社最能练人了。而且我表哥说,他们社长可厉害了,得过全市冠军呢。"
洛昭犹豫了一下,她确实需要变强,不光是为了对付柳曼云和洛琪,更是为了查清妈妈的事。"行,我去看看。"
格斗社的训练馆在学校的旧体育馆里,一进门就闻到股汗水混着消毒水的味儿。馆里挺吵,男生们的吆喝声、拳头砸在靶子上的闷响此起彼伏。
陈阳领着她们往里走,指着场地中央一个打拳的男生说:"那就是我们社长,袁慕。"
洛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个叫袁慕的男生穿白色训练服,黑色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他出拳又快又狠,每一拳都带着破风的声响,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在脖颈上划出挺性感的弧度。
最让洛昭在意的是他的眼睛,挺冷,像结了冰的湖面,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袁慕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停下动作朝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洛昭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慌忙低下头。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个模糊的片段
——
白色的房间,消毒水的味道,一个小男孩挡在她身前,用沙哑的声音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咋了?"
付菁菁碰了碰她的胳膊,"不舒服啊?"
"没事。"
洛昭摇摇头,心跳得飞快。
袁慕走了过来,黑色训练服被汗水浸透,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的目光落在洛昭缠着纱布的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新来的?"
声音挺低,带着点沙哑,像磨砂纸轻轻划过木头。
"嗯,"
洛昭点点头,"我想加入格斗社。"
袁慕没说话,就盯着她的眼睛看。那眼神挺锐利,像是能看穿人心,搞得洛昭有点不自在。
"她叫洛昭,是我同学,"
付菁菁赶紧打圆场,"她想锻炼身体,表哥说你这里可以......"
"可以。"
袁慕打断她,转身从器材架上拿起一副拳击手套,"先试试这个。"
手套有点沉,洛昭戴上的时候差点没拿稳。袁慕站在她对面,双手抱胸:"出拳。"
洛昭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挥出一拳。
"力气太弱。"
袁慕皱着眉,"再来。"
洛昭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打出一拳。拳风刚到袁慕面前,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挺烫,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烫得洛昭心里一颤。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袁慕手腕内侧有个浅浅的疤痕,像朵没开的花。
这个疤痕......
洛昭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脑子里又闪过那个白色房间的片段,小男孩的手腕上也有个类似的疤痕,是被铁栏杆划破的。
"你......"
洛昭刚想说什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老地方是中心医院后面的旧仓库,小心被人跟踪。"
洛昭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抬头看向袁慕时,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的手机,眼神里带着探究。
"有事?"
袁慕松开她的手,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没、没事。"
洛昭摘下拳击手套,"我有点事,先走了。"
她几乎是跑着冲出训练馆的,付菁菁在后面喊她都没听见。跑到校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训练馆的方向,隐约看到袁慕站在门口,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洛昭咬了咬牙,转身往中心医院的方向跑。她不知道那个陌生号码可不可信,也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但她清楚,这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中心医院后面的旧仓库挺偏,周围长满了杂草。洛昭刚走到仓库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打架。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
——
仓库里有两个人,一个穿黑色连帽衫,正是昨天在巷口见过的那个男生。另一个人背对着她,穿白色衬衫,个子挺高,手里拿着根铁棍,正往连帽衫男生身上招呼。
连帽衫男生被打得连连后退,嘴角淌着血,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文件袋。
洛昭握紧了口袋里的钢笔,正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就看见那个穿白衬衫的人突然转身,露出了张熟悉的脸。
是洛振廷的助理,张叔。
洛昭的脑子
"嗡"
的一声,跟被重锤砸了似的。张叔怎么会在这里?他为啥要打那个男生?
就在这时,张叔似乎察觉到门外的动静,猛地朝门口看来:"谁在那里?"
洛昭吓得转身就跑,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身后传来张叔的喊声:"抓住她!"
她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书包在背上颠得生疼。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才扶着墙大口喘气。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新的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
——
照片上还是妈妈和那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还是医院的走廊,但这次男人转了过来,露出了脸。
洛昭看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面孔,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照片上的男人,竟然是袁慕的父亲,袁正明。
他怎么会认识妈妈?他就是那个
"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吗?
晚风卷着杂草的气息扑过来,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洛昭攥着手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个巨大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藏着她不敢想象的秘密。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洛昭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惨白的光落在地上,像铺了层薄霜。
她知道,从看到这张照片开始,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而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