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那头的震动只持续了0.3秒,像一粒沙掉进深井。我盯着缓存区里多出的那个“+”号,没再回信。
不是不敢,是不能。
系统界面边缘已经开始泛红:“情感模块持续运行,核心温度上升1.7℃,建议立即冷却。”
我抬手在虚空中划了三道,把【LO-Zhaoran_001+】拖进加密层,锁进“锅炉故障日志”的子目录。
“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我对自己说,“现在是修仙——哦不,修机械的时候。”
废料库的铜屑还在脚边堆着,昨夜拼的半截连杆躺在破布上,像个被拆了电池的玩具。我蹲下身,指尖蹭过铜轴断口,粗糙得像老匠人磨刀石上的锈。
“警告:材料疲劳指数超标,强行组装将引发共振断裂。”
我咧了下嘴:“我知道它要断,但它得先动一下——哪怕一毫米。”
我闭眼,源代码界面瞬间展开。
“启动‘材料应力模拟’。”
眼前炸开一片微观世界:铜分子链像锈迹斑斑的铁链,杂质颗粒卡在晶界缝隙里,像堵了半截的下水道。锻打时的应力全堆积在那儿,一碰就炸。
“难怪三次都断。”我嘀咕,“这不是工艺问题,是材料在摆烂。”
我调出火星合金记忆库,对比唐代铜料参数,脑内飞速推演。
“分段退火,冷锻压延,再加一道磁偏转提纯——行,就当是给金属做SPA。”
我起身翻找废料堆,扒拉出个破陶炉,又从扫帚上拆了两根铁丝当电极。紫毫笔里的墨含铁,我蘸了点涂在铜料表面,接上简易电路。电流一通,杂质果然在磁场里偏移,像一群醉汉被赶出夜店。
“系统,给这招起个名。”
弹幕飘过:“建议命名:渣男分离术。”
我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这时候笑,容易被当成疯子,或者更糟——被当成有才华的疯子,那就要加班了。
第一轮退火完成,铜料颜色变了,摸上去顺滑不少。我拿小锤一点点冷锻,每敲一下,系统就在眼前标注应力分布图,红的避开,蓝的加力。
“这哪是打铁,这是玩扫雷。”
三更天,连杆胚体终于成型。我把它架在自制的V型槽上,装上活塞头,手一推——
“咔。”
又断了。
这次断得还挺有艺术感,断口呈螺旋状,像被拧断的方便面。
我盯着那截废铜,系统弹幕冷冰冰刷新:“失败次数:4,建议放弃。”
“放弃个鬼,”我抓起断轴,“我才刚热身。”
我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张伪造的“地脉观测报告”。纸背还沾着点蜜枣糕的油渍——太平公主的“点心”留下的纪念。
我把纸铺平,用炭条在上面画了个简图:活塞行程、连杆角度、曲轴偏心距。
画完一看,像极了某种远古符咒。
“要不,咱也搞点玄学?”我坏笑,把图纸塞进陶炉底下压着,“就当是给老天爷烧香了。”
第五次尝试,我改用双段加热法,中间停顿三分钟,让金属“喘口气”。锻打时不再一口气到底,而是像跳科目三似的,一顿一顿,节奏感拉满。
终于,一根完整连杆在我手里成型。表面还有点糙,但结构稳了。
我把它装进测试架,手摇曲柄缓缓转动。
第一圈,顺畅。
第二圈,还是顺畅。
第三圈——
“嗡!”
轻微震动传来,地面灰尘跳了跳。我心头一紧,系统警报炸了:“检测到低频共振,地听瓮已激活!”
南墙那边,埋在地下的陶瓮正嗡嗡作响,像只被吵醒的蜜蜂。再响下去,巡更的内侍就得过来查“地龙翻身”了。
我一把抄起玄铁锁链,缠住连杆组件,像给发烫的发动机贴冰袋。震动几秒内被吸收大半。
“行了行了,别叫了,知道你敬业。”
可光堵嘴不行,得改信号。我抓起炭条,在地面快速画了几道波纹线,构成反相位谐振图案。这是从火星战舰减震系统里扒的原理,简化版。
画完一脚踩实,把能量残波导入地下。
地听瓮的嗡鸣渐渐平息,最后“噗”地一声,像放了个闷屁。
我拍拍手:“这叫物理版降噪耳机,买一送一,还包安装。”
但问题没完。
内侍的巡更鼓声准时响起,两串脚步由远及近。我扫了一眼系统:“机括侦测罗盘已进入三十步范围,检测到微振动敏感模式。”
得静默作业。
我立刻拆解组件,把活塞塞进炉灰堆最底下,铜轴塞进扫帚柄的空心处——这扫帚还是我特意挑的,竹节中空,完美藏械。
工具归位,炭条放回原处,连地上的炭粉我都用脚抹平。
等我坐到角落假装打盹时,两个内侍已经提着灯笼进了库房。
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个铜盘,盘心嵌着磁针,正微微颤动。
“刚才有动静?”
“罗盘抖了一下,可能是老鼠。”
“工部的老鼠都学会打铁了?”
“那得是铁老鼠。”
两人笑呵呵走了。
我等脚步远去,才睁开眼。
“行啊,工部现在都卷到用侦测罗盘抓老鼠了?下次是不是还得上X光?”
弹幕回应:“建议升级为量子嗅探仪,可识别‘装睡人类’。”
我懒得理它。
重新掏出组件,这次我用了新招——“重力系数调整”,把局部重力压到0.03倍。
铜轴轻得像羽毛,嵌入轴承时几乎无摩擦,没发出半点声响。
连杆缓缓运动,活塞往复推拉,一次,两次……
它动了。
不是断裂,不是卡死,是真正的、连续的机械运动。
虽然慢得像树懒打太极,但它在动。
我左眼机械虹膜一闪,系统自动记录:“首次动力传输成功,效率12.3%,能耗极低。”
“行了,别报数据了,”我低声说,“给它起个名。”
弹幕沉寂两秒,蹦出一行字:
“建议命名:人类工业革命·测试版·Alpha-0.1”。
我笑了。
笑完,我用紫毫笔蘸了含铁墨汁,在一本废弃的《匠作则例》夹页上,画下连杆的拓扑结构图。线条极细,肉眼难辨,但一遇高温,铁墨就会显影。
“留给未来的打工人。”
我把书塞回书架最底层,顺手在扫帚柄上刻了个小符号——北斗七星的勺柄方向。
炉灰里的活塞,我用脚尖在地面划了个坐标,对应星图第三象限。
这些痕迹,不能写在纸上,不能说在嘴里,但得活着。
我收拾完最后一块碎屑,忽然听见梁上传来极轻的摩擦声。
不是老鼠,是布料蹭过木梁的声音。
我抬头,没出声。
那里黑着,什么也看不见。
但我知道有人在。
片刻后,那声音消失了。
我没追,也没装没发现。
有些事,看得太清,反而坏事。
第二天清晨,我照常去工部领料。
赵铁锤蹲在炉边抽烟,烟杆敲了敲地:“昨夜库房动静不小啊。”
我装傻:“老鼠闹得厉害,我拿扫帚敲了两下。”
他眯眼看着我,忽然问:“你扫帚,怎么换个新竹节?”
我心头一跳。
那竹节是我昨晚换的,为了藏铜轴。
“旧的裂了,”我面不改色,“顺手换的。”
他没再问,只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低头记了两笔。
我瞥见一页纸上,画着几道奇怪的刻线,和我昨晚在地面画的谐波纹,几乎一模一样。
我装作没看见,转身去搬铜料。
走到门口,赵铁锤忽然说:
“连杆要稳,得有配重。”
我没回头:“然后呢?”
“光有轴,不行。”
“那还得有轮。”
“轮要转,得有劲。”
“劲从哪来?”
“火。”
我们都没提“蒸汽”,但我们都懂。
我停下脚步,说:“火得关在炉里,劲得传到轴上——中间,得有个听话的零件。”
他点点头:“听话的,最难得。”
我笑了下,抬脚跨出门槛。
阳光照在脸上,我左眼机械虹膜自动调节亮度。
袖中的紫毫笔,轻轻颤了一下。
我忽然想起昨夜那根动起来的连杆。
它没有名字,没有轰鸣,甚至没有被人看见。
但它动了。
在没人相信机械能改变世界的时代,
有一根铜轴,悄悄转了一圈。
我摸了摸扫帚柄上的刻痕,低声说:
“兄弟,你不是测试版。”
“你是第一个。”
我刚要迈步,地面忽然传来一丝异样。
不是震动,不是脚步。
是某种极细微的、有规律的敲击,从南墙方向传来。
三短,三长,三短。
摩尔斯码。
内容是:
“配重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