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像块湿抹布,把整座城市擦得发灰。林风站在
“民俗事务所”
的招牌下,第三次将遗嘱塞进裤兜,指尖能摸到纸张被汗水浸出的褶皱。
青灰色砖墙爬满暗绿色爬山虎,叶片上的水珠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墙根积成小小的水洼。招牌上的红漆剥落得像块烂疮,“民俗”
二字被蛛网糊成墨团,唯有
“事务所”
三个字的鎏金边角还沾着点当年的体面。二楼窗台垂着的枯藤在风里晃悠,活像只吊死鬼的舌头。
三天前那个自称远房叔叔的律师,指甲缝里嵌着暗红泥垢,把牛皮纸信封塞给他时,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吓人:“你叔叔在世时,这地方门槛都被大人物踏破。”
林风当时捏着房产证边缘的霉斑,心里嘀咕的是
——
这破楼怕是连耗子都嫌晦气。
铜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
“咯吱”
怪响,像是有谁在喉咙里卡着根锈铁钉。推开门的刹那,积灰在斜射的阳光里炸开成金色的雾,呛得他弯腰咳嗽。霉味混着朽木的酸气扑面而来,还缠着缕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下烂了很久。
一楼比想象中逼仄。梨花木长桌积着指厚的灰,桌腿缠的红绳褪成土黄色,末端系着的铜钱绿得发乌。墙上挂满泛黄的卷轴,大多是模糊的符箓,朱砂颜色暗得像干涸的血。角落堆着半人高的纸箱,上面用褪色朱砂写着
“光绪二十三年镇宅镜”“民国三十一年辟邪剑”,纸箱子边缘被虫蛀得全是窟窿。
柜台后的太师椅最惹眼,椅背上搭着件深蓝色对襟褂子,领口绣的太极图早就糊成了黑疙瘩。林风伸手去碰褂子的瞬间,“哗啦”
一声,个青铜铃铛从口袋滚出来,在地板上画了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嵌进墙角木箱的锁扣凹槽。
“咔哒。”
锁开了。
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律师明明说所有箱子都被上一任主人钉死了。他蹲下身拂去箱盖的灰,烫金的
“画阁”
二字在昏暗中泛着微光,墨迹里掺的金粉像碾碎的星子。掀开箱盖的刹那,股清冽的冷香涌出来,带着雪后梅林的清苦,一下子压过了满室霉味。
暗红色绒布中央躺着幅卷轴,和田玉轴头雕着繁复的云纹,摸起来温温的。林风捏着卷轴边缘展开,宣纸上的墨迹突然像是活了
——
画中红衣女子站在月下梅林,裙摆像翻涌的火焰,墨色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雪颈边。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瞳仁是极深的琥珀色,像盛着两盏醉人的灯,正隔着百年光阴看他。
女子姿态慵懒,右手支着梅树枝干,左手轻捻飘落的花瓣,指尖蔻丹红得像要滴下来。裙摆下露出的脚踝皓白如玉,赤着踩在落满梅花的地上,肌肤与花瓣的白相互映衬,偏生透着惊心动魄的艳。
“画得真好……”
林风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画中女子的脸颊,宣纸微凉的触感刚传来,指腹突然一阵灼痛。
颜料顺着指尖渗进皮肤,在腕骨处凝成枚朱砂印记,烫得像是有团火在皮肉里烧。他痛得猛地缩回手,却见画中女子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琥珀色瞳孔里闪过抹狡黠。
【叮
——】
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炸响,惊得林风差点把画卷甩在地上。
【检测到混沌血脉继承者,经营系统正在绑定……】
【绑定成功!宿主:林风】
【当前资产:民俗事务所(濒临破产)】
【初始任务:解封画中狐妖(苏小漓)】
【任务奖励:灵力值
+
10,狐妖忠诚度
+
5】
林风目瞪口呆地盯着手腕,朱砂印记正慢慢变淡,最后化作模糊的狐狸轮廓。他用力掐了把大腿,清晰的痛感告诉他
——
这不是中暑后的幻觉。
“系统?狐妖?”
他试探着开口,只有灰尘在光柱里翻滚的沙沙声回应。画中女子的姿态却悄悄变了,原本支着梅枝的手轻轻搭在腰间,裙摆褶皱里隐约露出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尖,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多了几分戏谑,仿佛在嘲笑他的惊慌。
林风想起奶奶讲过的故事,说有些古画藏着精怪,遇有缘人就会显形。小时候只当是哄孩子的戏言,没想到今天竟撞进了活生生的传说里。
“你……
真的在里面?”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画中女子没回答,眼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一阵穿堂风卷起地上的灰,落在宣纸上竟像被画中梅林吸了进去,连他的影子都在画卷边缘微微晃动。
【警告!画中灵力波动异常,狐妖封印即将松动,请宿主尽快完成解封任务!】
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急促的电流声。林风注意到画中女子脚下浮出金色符文,像活的藤蔓缠上她的脚踝,原本鲜艳的红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他忽然想起遗嘱里夹着的便签,毛笔字潦草如鬼画符:“欲解画中魂,需以心头血。”
当时只当是故弄玄虚,此刻却觉得那行字像条毒蛇,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心头血……”
林风看着自己的手指,喉结滚了滚。他从小怕疼,连打针都要闭眼睛,更别说用刀子划开手心了。
就在这时,画中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女子的表情变得痛苦,琥珀色眼睛蒙上水雾,身体渐渐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宣纸上。
【警告!封印反噬加剧,狐妖灵力流失中……】
林风咬了咬牙。不管这系统和狐妖是怎么回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眼前消失。他在墙角工具箱里翻出把生锈的美工刀,刀刃上的铁锈红得像干涸的血。深吸一口气后,他攥紧刀子,却在即将划下去的瞬间停住了。
手腕上的朱砂印记突然烫得惊人,画中女子的身影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亮着,像是在无声地催促。林风看着那双眼,突然想起律师递给他信封时说的话:“你叔叔说,这画里的东西,能救你的命。”
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此刻看着画中逐渐消散的身影,心里竟生出种莫名的不忍。他重新举起美工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在刀刃即将触到皮肤的刹那
——
“轰隆!”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房间里的光线骤然变暗,画中的金光却在这时变得更盛,卷轴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林风没抓稳,画卷
“啪”
地掉在地上。
他慌忙去捡,却发现宣纸上的红衣女子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腕骨处的朱砂印记还在隐隐发烫,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也消失了,只有窗外的雨声和雷声在不断回响。
林风拿着空白的画卷,站在昏暗的房间里,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寒意。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画中的狐妖到底怎么样了。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把画卷重新放回木箱,锁好箱盖,却发现那把青铜铃铛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口袋里。他掏出铃铛,轻轻摇了摇,没有声音,却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醒了过来。
雨越下越大,敲得窗户砰砰作响。林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街道,突然觉得这间破败的事务所里,藏着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那个尚未完成的解封任务,像颗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从踏入这栋小楼,从拿起这幅画卷开始,他的人生就已经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林风把美工刀放回工具箱,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那扇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上铺着厚厚的灰尘,扶手已经腐朽,看起来摇摇欲坠。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上去看看,或许在楼上,能找到更多关于这间事务所,关于那幅画,甚至关于他自己的秘密。
他迈出脚步,踏上楼梯的瞬间,脚下的木板发出
“吱呀”
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但他没有停下,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身后是越来越暗的一楼,身前是未知的黑暗。
而那幅藏在木箱里的画卷,在黑暗中悄然亮起一丝微弱的红光,像是一颗等待被点燃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