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府初成
铁爪山魈的腥血气息如同无形的绳索，勒在叶无为的心头。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强忍着经脉的灼痛和丹药效力消退后的巨大空虚感，背着简陋的包袱，握着滴血的铁钎，在密不透风的原始林莽中艰难穿行。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腐殖层或盘虬的树根上，每一步都警惕着阴影中可能扑出的致命獠牙。
日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过滤，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变幻不定的光影。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不断攀升的疲惫和丹田内那点微弱气息的缓慢运转，提醒着他生命的流逝。
终于，在夕阳的余晖即将被群山彻底吞噬前，叶无为攀上了一道陡峭的山脊。山风骤然猛烈，吹散了林间粘滞的湿热，也带来了更远处的地貌信息。他极目远眺，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前方犬牙交错的嶙峋山崖。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右侧下方一处险峻的崖壁上。
那里，离地约莫七八丈高，被几块巨大的、风化严重的崩落岩石半掩着，隐约可见一道狭窄、幽深的缝隙！缝隙入口处，几株虬劲的崖柏顽强地扎根在石缝中，扭曲的枝干如同天然的屏障，遮挡了大半入口。更妙的是，缝隙上方有一块巨大而前凸的岩石，如同天然的屋檐，既能遮风挡雨，又能有效阻挡自上而下的窥探。
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有天然掩体！
“就是那里！”叶无为眼中爆发出疲惫却炽热的光芒。这处崖缝，几乎满足了他对临时洞府的所有幻想！
他不再犹豫，手脚并用，沿着陡峭嶙峋的崖壁，如同壁虎般向下攀爬。锋利的岩石棱角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在黑暗彻底笼罩山林前，占据这处据点！
当他终于攀至那道缝隙前，拨开崖柏坚韧的枝条，一股带着岩石清冷和岁月尘埃的凉气扑面而来。缝隙入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却别有洞天。深入约两丈后，空间豁然开朗，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约莫丈许方圆、一人多高的天然石穴。石壁粗糙，地面还算平整，积着一层薄薄的浮尘。最深处，甚至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石缝，渗出一滴滴冰凉的山泉水，在下方汇聚成一个小小的、不足脸盆大的水洼。
“天助我也！”叶无为心中狂喜。有水源！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立刻放下包袱，拔出柴刀，将洞口处遮挡的几丛细小灌木和过于碍事的藤蔓清理干净，只留下那几株粗壮的崖柏作为天然掩护。做完这些，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到石穴中央，盘膝坐下。
意念沉入心口，沟通混沌珠。灰蒙蒙的芥子空间内，景象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那三株七星草，此刻已彻底褪去了昔日的枯槁！茎秆挺拔如玉，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深青色，充满了勃勃生机。七片细长的叶子完全舒展开来，如同最上等的翠玉雕琢而成，边缘流转着微弱的灵光。而每一株草叶中心，靠近茎秆的位置，那点米粒大小的莹白灵蕴光点，此刻已膨胀至黄豆大小！光点饱满圆润，散发着纯净而稳定的草木灵气波动，如同三颗微缩的星辰，在灰蒙蒙的空间里静静悬浮、闪烁！
成熟了！历经近一年混沌珠内灰蒙气息的滋养，这三株濒死的七星草，终于彻底成熟，成为真正蕴含灵气的一阶下品灵药！
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巨大的希望，瞬间冲散了身体的疲惫。有了它们，炼制“聚气散”的主药便不再是问题！
然而，喜悦之余，巨大的危机感也随之而来。七星草成熟后散发的灵气波动，虽然被混沌珠空间阻隔了大半，但叶无为身处其中，依旧能清晰感应到那股纯净的草木气息。一旦采摘出来，在现实世界，这灵气波动对附近稍具灵性的妖兽或修士而言，无异于黑夜中的明灯！
他必须尽快布置防御！在自己最虚弱、最需要全神贯注炼丹的时刻，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据点！
叶无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双眼，意念沉入《鸿蒙诀》阵法基础篇的浩瀚篇章。
“……阵者，乾坤脉络，借势囚笼……阵基为骨，阵纹为脉，灵元为血……”
“……小迷踪阵，一阶基础阵法，惑乱感知，遮蔽微弱气息……需阵基三，以灵石或蕴含灵气之物为引……”
小迷踪阵！这是目前他唯一有能力布置、且材料勉强能凑齐的基础阵法！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洞内。阵基三处……他走到石穴入口内侧一步、石穴中央、以及靠近渗水石壁的角落，用柴刀尖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吃力地刻画出三个浅浅的、拳头大小的凹坑。这便是最简陋的“阵基”。
阵纹……他取出铁爪山魈那对寒光闪闪的铁爪。这凶兽之爪蕴含着一丝微弱的金铁煞气，勉强可充作低劣的“灵材”。他用柴刀小心地刮下爪尖最锋利处的少量粉末，混合着石穴角落的浮尘，再用指尖蘸着那冰凉的山泉水，开始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勾勒。
意念高度集中，回忆着脑海中小迷踪阵那繁复玄奥的基础阵纹图谱。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指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勾勒都耗费巨大的心神。粗糙的粉末混合着泥水，在岩石上留下歪歪扭扭、浅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线条，将三个凹坑艰难地连接起来。
这过程枯燥而痛苦，精神力的消耗远超想象。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尚未干涸的阵纹泥线上。丹田内那微弱的气息运转到了极致，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色彻底黑透，石穴内只剩下水珠滴落的清响时，最后一笔阵纹终于艰难地连接完成。一个歪歪扭扭、简陋到极点、覆盖了大半个石穴地面的三角形阵图，在黑暗中隐隐浮现出微不可察的黯淡流光。
叶无为脸色苍白如纸，精神透支到了极限。但他不敢停歇。他取出那最后一块、也是唯一一块从青石镇带出来的劣质下品灵石——色泽浑浊，灵气稀薄驳杂。
他将这块珍贵的灵石，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石穴中央那个作为阵眼的凹坑内。
“启！”
叶无为低喝一声，意念沉入阵图，引动丹田内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狠狠注入中央阵眼！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的震颤，在石穴内响起！
只见那枚放置在阵眼凹坑中的劣质灵石，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浑浊的土黄色光芒！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极其艰难地沿着地面上那歪歪扭扭、由兽爪粉末和泥水勾勒出的阵纹，极其缓慢地流淌起来！光芒所过之处，那些简陋的线条仿佛被注入了极其微弱的力量，散发出同样浑浊黯淡的光。
光芒艰难地流遍整个三角阵图，最终形成一个极其不稳定、光芒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浑浊光罩。光罩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布满裂纹的肥皂泡，极其勉强地将整个石穴笼罩在内。
就在光罩成型的瞬间，叶无为清晰地感觉到，石穴内原本因七星草成熟而弥漫的、微弱却清晰的草木灵气波动，骤然被削弱了大半！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扭曲、稀释。同时，从石穴入口向外望去，洞口处那几株崖柏的轮廓似乎也变得模糊、扭曲了几分，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成了！小迷踪阵！虽然简陋无比，阵基粗糙，阵纹歪斜，驱动它的灵石更是劣质不堪，导致阵法效果大打折扣，只能勉强遮蔽和扭曲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与视觉感知，持续时间恐怕也极其有限。但，它终究是成了！
这层薄如蝉翼、随时可能崩溃的光罩，是他在危机四伏的黑山中，为自己争取到的第一道、也是目前唯一一道脆弱的屏障！
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叶无为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直接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精神力的巨大透支让他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弧度。
他挣扎着爬起，走到那小水洼边，掬起冰凉的泉水，狠狠灌了几口，又洗了把脸，强行驱散一些疲惫。然后，他走到石穴最深处，盘膝坐下，背靠冰冷的岩壁。
意念沉入混沌珠，锁定其中一株灵气最为饱满的七星草。
“出来！”
心念一动，一株茎秆如玉、叶片翠绿、叶心托着一颗黄豆大小、莹白璀璨灵蕴光点的七星草，凭空出现在他摊开的掌心！
就在七星草脱离混沌珠空间束缚、暴露在石穴空气中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在珠内清晰、纯净而浓郁的草木灵气，如同初绽的花蕾，猛地扩散开来！莹白的灵蕴光点微微闪烁，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叶无为的手掌都映照得一片温润！那蓬勃的生命气息和精纯的灵气，瞬间充盈了整个狭小的石穴！
浓郁的草木清香，甚至穿透了那层摇摇欲坠的小迷踪阵光罩，丝丝缕缕地逸散出去！
叶无为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猛地抬头，紧张地看向洞口那层微弱扭曲的光罩。还好，阵法虽然摇摇欲坠，光芒明灭不定，但终究顽强地运转着，将这株成熟灵草大部分的气息波动死死锁住、扭曲、稀释在石穴之内。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清香，如同最轻薄的烟雾，袅袅飘散在洞口崖柏之间，迅速被山风稀释。
暂时安全！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机会稍纵即逝！聚气散的辅药早已准备好——凡俗的茯苓粉、灯芯草段、蜂蜜。那块曾用来激发丹炉阵纹、如今已耗尽灵气、化为石粉的灵石残骸，也被他小心地收集起来，权作引火之物。
他取出那个黄铜丹炉，沉重冰凉的炉身触手生温。架在临时用石块垒起的简易灶台上。
点燃灵石粉末和晒干的松针，橘黄色的火焰在炉膛内跳跃起来。叶无为的心神瞬间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状态。所有的疲惫、恐惧、杂念都被强行压下。他的眼中，只剩下眼前的丹炉，掌心的灵草。
意念沉入丹田，引动那微弱的气息流转全身，将精神力提升到极限。他回忆着上次炸炉的惨痛教训，回忆着《鸿蒙决》丹道篇的每一个字句，回忆着在济世堂观察张伯控火的每一个细节。
“开始！”
他低语一声，眼神沉静如水。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散发着莹白光芒的七星草，投入预热好的丹炉之中。
嗤……
更加纯粹、更加浓郁的草木清香瞬间升腾！这一次，没有焦糊，只有灵药精华被热力激发的纯净气息！
叶无为的心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意念化作无形的触手，探入炉内，清晰地感应着七星草在高温下药性的变化、精华的析出。他的左手如同最稳定的机械臂，控制着柴火的添加与拨弄，火焰时而文静如处子，时而升腾如怒龙，每一次变化都精确地契合着药性的融合需求。
茯苓粉、灯芯草段依次投入。意念引导下，几种药性的融合比上次顺畅了何止十倍！那微弱的气息和精神力，在巨大的压力下，竟被磨砺得更加凝练、更加得心应手！
炉内药汁翻滚，颜色由深绿转为一种奇异的青碧色，粘稠如蜜，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混合药香。那香气中蕴含的灵气波动，远非上次可比！
凝丹时刻，再次降临！
叶无为眼神如电，没有丝毫犹豫，将最后一点蜂蜜投入！同时，意念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收束！狠狠锁定炉内那团翻滚的青碧色药液！《鸿蒙诀》凝丹法诀在脑海中轰鸣！
“凝！”
嗡！
炉壁内那些粗糙的阵纹，在精纯的灵草药力催动下，竟自行亮起一层微弱的红光！整个丹炉的温度瞬间被控制在一个精妙的平衡点！炉内粘稠的药液在强大的意念收束和均匀热力的共同作用下，猛地向内一缩！
没有狂暴的冲突！没有炸炉的轰鸣！
嗤……
一阵如同春蚕吐丝般细微绵长的轻响，伴随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纯粹到令人灵魂都为之悸动的草木灵气，如同喷薄的清泉，猛地从炉口升腾而起！瞬间充满了整个石穴！
成了！
叶无为心中狂吼！他强压住巨大的激动，飞快撤火。用颤抖的手，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木棍，小心地拨开炉口边缘的药渣。
炉膛底部，静静地躺着三颗龙眼核大小、浑圆饱满的丹丸！
丹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青碧色，表面光滑，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灵光！其中两颗光泽稍显黯淡，灵气波动也稍弱，显然只是下品。但居中的那一颗，色泽更深沉，灵光更加内敛凝实，散发的灵气波动明显强出一截！
中品！竟然出了一颗中品聚气散！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将叶无为淹没！他成功了！真正炼成了一阶丹药！而且品质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小心翼翼地用木棍将三颗尚带余温的丹药拨出，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浓郁的丹香混合着精纯的草木灵气，萦绕在鼻端，让他精神大振，连透支的疲惫都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喜悦升腾到顶点，叶无为正欲仔细端详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时——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阴寒与古老腐朽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万载的洪荒巨兽睁开了眼眸，毫无征兆地自石穴下方、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崖底深处，猛地弥漫开来！
这威压并非针对叶无为，更像是一种被浓郁丹香和精纯灵气意外惊扰后的、无意识的扩散！但仅仅是无意识的扩散，就让叶无为瞬间如坠冰窟！全身血液仿佛冻结！灵魂都在颤栗！手中的丹药差点脱手掉落！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死死望向石穴深处那条渗出泉水的细小石缝！那冰冷的威压，正是透过这条连接着山体深处的缝隙，如同寒潮般汹涌而至！
石穴内，刚刚升腾起的浓郁丹香和灵气，在这股浩瀚如渊的古老威压下，瞬间变得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