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剑卡在砖缝中,沈九霄的手指僵直,虎口处的疤痕因用力而泛白。剑柄上的血丝仍在蠕动,顺着纹路缠绕至掌心,竟将他的五指一寸寸拉向剑柄。他没有抽手,反而任由那股力道牵引,仿佛这把祖传的兵刃此刻有了自己的意志。
李铁嘴站在他身后半步,六指紧攥着那张泛黄的图纸,指尖微微发颤。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门缝里缓缓升起的一缕灰雾。那雾不散,也不动,像一层凝固的膜,横在两人与密室之间。
“不是机关。”沈九霄低声道,声音压得极沉,“是正眼认主。”
话音未落,门缝中的灰雾骤然向内收缩,整扇门无声开启,露出内里幽深的通道。门框边缘浮现出细密的刻痕,呈螺旋状向内延伸,如同某种古老星图的投影。沈九霄低头看怀中的罗盘,双盘自行旋转,左盘指向星图流向,右盘则锁定了地脉节点——两股蓝丝在盘心交汇,最终汇聚于“天权”位的裂痕。
那里空着,像一口未填的墓穴。
李铁嘴迅速上前一步,展开图纸与门框纹路比对。他的六指在“巽”位标记处轻轻摩挲,眉头骤然皱紧:“不对……这门不该开。图纸上标注的触发点在内侧,需以特定角度撬动两处暗栓。可现在,是外力未动,阵法自启。”
沈九霄抬起左手,让罗盘正对门内。血丝从裂痕中渗出,顺着星图刻痕游走,最终在门后某一点停下,微微震颤。
“有人同时触动了内外阵眼。”他说,“或者,阵法本身醒了。”
李铁嘴收起图纸,袖口习惯性地擦过鼻尖。他没有反驳,只是后退半步,目光扫过门内地面。砖石排列看似规整,却在某些节点出现微小偏移,像是被人重新拼接过。他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缝隙,指尖沾上一层暗红粉末。
“阴沉土混汞砂。”他低声说,“明代皇家秘葬才用的东西。不是防盗,是镇气运。”
沈九霄迈步跨过门槛。
脚落下的瞬间,墙面忽然亮起。无数星点从砖缝中浮现,沿着特定轨迹流动,形成一幅完整的星图。地面也随之变化,每踏一步,砖石便轻微位移,脚下仿佛踩在不断重组的棋盘上。罗盘双盘剧烈震颤,左盘捕捉到星图的流转节奏,右盘则感应到地脉的波动频率——两者并不同步,存在细微相位差。
“移步换景。”沈九霄停下脚步,将罗盘平托于掌心,“这不是幻阵,是‘九星归藏阵’的投影。星图每转一圈,地脉节点就偏移一度。走错一步,就会被导入死局。”
李铁嘴紧随其后,六指贴着墙根缓缓移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换了一种观察方式——不再看星图本身,而是追踪那些流动光点在墙面上投下的阴影轨迹。片刻后,他低声说:“星图走的是逆宫序,地脉却按正位流转。它们在互相抵消,像是……在维持某种平衡。”
沈九霄点头。他将铜钱剑收回腰间,双手同时操控罗盘双盘,左盘逆推星图节奏,右盘锁定地脉节点。当两股蓝丝在盘心交汇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地脉的流向,在“天权”位断开,而那断裂的位置,正与他左臂黑气蔓延的终点完全重合。
他沉默片刻,脱下藏青色长衫,露出左臂。黑气已爬至肩胛,皮肤下隐约有脉络跳动,如同地底深处的震动在体内浮现。他抽出铜钱剑,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任鲜血滴落。
血珠落在地面阵心,却没有渗入砖缝。反而被迅速吸入,沿着隐秘的纹路向府邸四角分流而去。沈九霄盯着那血流轨迹,瞳孔微缩。
“它在吸收我的血。”他说,“不是排斥,是接纳。”
李铁嘴猛地伸手将他拽回:“你疯了?这阵法不是封东西的——是养东西的!你父亲若真把自己钉在通道里,那他三十年流的血,早就成了这个局的养料!现在轮到你了!”
沈九霄没有挣脱,只是低头看着自己仍在滴血的手掌。血珠一滴一滴落在砖面,每一滴都沿着相同的隐线流向远方。他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天权断,则龙脉裂。”可眼前这阵,分明不是要修补断裂,而是在等待新的血脉注入。
“我不是来破阵的。”他缓缓说,“我是来补位的。”
李铁嘴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沈九霄没有回答。他抬起右手,将罗盘贴回胸口。血丝再次渗出,这一次,它们不再仅仅指向地脉节点,而是开始模拟星图的流转节奏。双盘同步旋转,左盘逆推,右盘顺引,竟在盘心形成一个微小的闭环。
地脉蓝丝随之波动。
墙上的星图忽然一顿,流动的光点停滞了一瞬。紧接着,整个密室的砖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仿佛某种机制被重新校准。沈九霄感觉到体内的黑气微微一震,竟顺着血脉向心脏方向退缩了半寸。
“它在调整。”他说,“因为我的血,它开始重新计算。”
李铁嘴死死盯着他:“你打算让它把你变成阵眼?”
“我已经在阵里了。”沈九霄抬眼看向密室深处,“从我踏入将军府那一刻起,从我父亲消失那天起,从我母亲死在寻夫路上那天起——我就没走出过这个局。”
他向前走了一步。
地面砖石再次位移,星图重新流动,但这一次,节奏变了。不再是单纯的逆宫序,而是夹杂着某种不规则的顿挫,像是在适应新的变量。罗盘双盘持续震颤,血丝在盘面裂痕间游走,最终在“天权”位凝聚成一点微光。
那光,像是一颗即将点亮的星。
李铁嘴没有再拦他。他只是站在原地,六指紧紧攥着那张图纸,袖口一遍遍擦过鼻尖。他知道,有些事已经无法阻止。这府邸不是死物,它在呼吸,在等待,在用三十年的沉默编织一张网——而沈九霄,正一步步走进网心。
“将军府的整体布局。”沈九霄忽然开口,“你之前画的图,有没有标出地脉主干?”
李铁嘴点头,迅速展开图纸。他在东厢与中庭之间画了一条虚线:“这里,是地脉主干穿行的位置。但它在‘禄存’位突然下沉,转入地下,之后的走向就查不到了。”
沈九霄将罗盘对准那条线。血丝延伸而出,顺着虚线一路向下,最终在地下深处形成一个闭合环路。环路中心,正是“天权”位的空缺。
“整个府邸是阵。”他低声说,“九星归藏,地脉为引,星图为控。它不是为了封印什么,是为了孕育什么。而‘天权’位的断裂,不是缺陷——是预留的入口。”
李铁嘴喉咙发紧:“入口?给谁的?”
沈九霄看着自己滴血的手掌,血珠正缓缓滑落,渗入砖缝。他忽然笑了,笑得极轻,极冷。
“给我。”他说。
密室星图骤然暗下,地脉蓝丝在罗盘上凝成“九宫缩影”,中央天权位空缺如渊。沈九霄望着自己滴血的手掌,低声道:“它不是要我找到《葬海经》……它是想我变成它的一部分。”
李铁嘴收图入怀,袖口擦过鼻尖:“可你
already
在阵里了。”
风穿残垣,东厢门无声闭合,仿佛从未开启。
沈九霄站在原地,左臂黑气微微起伏,与地脉的搏动同步。他缓缓抬起右手,握向铜钱剑柄。剑柄沾血,滑腻难握,他用虎口疤痕死死卡住护手。
剑未出鞘,指尖已触及寒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