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缝悬着的血珠突然炸开,一滴溅在沈九霄眉骨,温腥顺着额角滑入鬓发。他未抬手擦拭,指节仍扣着罗盘边缘,裂痕中的血丝正以天权位为轴心逆旋成涡。门内刮擦声已连成一片,金属与金属的摩擦中夹杂着某种低频震颤,像是地底深处有巨物在翻身。他后撤半步,脊背抵住暗道尽头的石壁,左手压住虎口旧疤——那里正渗出细密血珠,顺着掌纹流入罗盘盘心。
地脉蓝丝在视野中扭曲成网,门后那团意识的轮廓逐渐清晰。不是尸,不是鬼,更像一团被星图规则钉死在原地的活气,每一次搏动都牵动整条地脉震颤。沈九霄闭眼,将罗盘贴回胸口,血符微光映出星图缺角的轮廓。天权位缺失的弧度过于规整,不似自然损毁,倒像是被人用利器精准剜去。他正欲探指测量缺口角度,身后石板轰然合拢的余震尚未散尽,眼前青铜门却猛地向内凹陷,仿佛被某种巨力从内部撞击。
门未破。
但门上的星图凹槽亮了。残缺的纹路中,玉衡与开阳之间的连线突然浮现出暗红色光痕,如同烧红的铁丝嵌入青铜。沈九霄瞳孔一缩,还未反应,整扇门轰然内爆,碎屑如刀片四射。一道黑影被狂暴的气流掀飞而出,正是那具将军卫尸,额心龟甲碎片崩裂,尸身砸在通道尽头,头颅扭曲成一百八十度,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沈九霄。
紧接着,一人跃出。
黑袍残角翻飞,右腿裤管空荡垂落,左手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杖头刻着五尊倒悬小鬼。他落地未稳,袖中已甩出七道黄符,符纸在空中自燃,灰烬未落,十七具僵尸齐齐僵住,关节发出“咔”的脆响,像是被无形铁钉钉入墙缝。沈九霄伏在暗道阴影中,目光紧锁那人的脚步——每踏一步,地脉蓝丝便扭曲成五岳轮廓,与尸群脚下气流形成反向压制,竟是以地势反制星图。
那人未看他。
而是转身面对青铜门残框,拐杖顿地,七道符纸再度飞出,呈北斗状钉入门后黑暗。门内刮擦声骤停,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短促的闷哼,像是某种活物被强行拖回深处。沈九霄屏息,将罗盘双盘调至左辅、右弼,模拟对方术法频率。盘面裂痕微震,血丝顺着天权位流向盘心,映出对方术法轨迹——山陵御气术,上古风水流派,需以自身气机勾连五岳地势,非寻常术士可掌握。
黑袍人缓缓转身。
独目扫过暗道,目光如刀,直刺沈九霄藏身点。
“谁准你碰这扇门?”
声音裂石穿骨。拐杖再度顿地,地脉瞬间凝滞三息,沈九霄感到胸口一沉,像是被巨石压住呼吸。未等回应,两张符纸自对方袖中激射而出,直取双目。他翻滚避让,铜钱剑横格,符纸触剑即燃,火光映出对方右腿空裤管——与传闻中月圆必醉山泉的残腿者吻合,但此刻此人眼神清明,毫无醉态,唯有眉心一道竖纹深如刀刻。
沈九霄未还击。
他高举罗盘,裂痕血光直对对方:“此盘认主,若你非敌,它不会示警。”
话音未落,盘心天权位血丝骤然颤动,如活虫般扭动,最终指向黑袍人腰间——那里有一枚龟甲碎片,半埋入皮肉,边缘血肉翻卷,像是强行嵌入。碎片纹路与密室石台上的符文同源,但更古老,刻痕中渗出极淡的黑气,被对方袍角压住,几乎不可见。
黑袍人神色微变。
拐杖划地,引动廉贞位煞气扑面。沈九霄急退,罗盘双盘逆旋卸力,铜钱剑横扫地面星图间隙,借地脉反冲震开气流。对方招式未尽,左手却已结印,食指与中指并拢,无名指屈于掌心,拇指扣住小指——正是沈九霄父亲笔记中记载的“龙脉封瞳手”。他心头一震,故意露出破绽,右肩微沉,罗盘倾斜。
黑袍人逼近。
拐杖点地,步步紧逼。沈九霄借月光映照其额角——一道陈年烧伤,边缘焦黑,形状如星坠,与父亲失踪当晚火灾现场留下的痕迹完全一致。他猛然低喝:“你见过我父亲?”
对方动作一滞。
就在这刹那迟疑,沈九霄已翻腕将罗盘压向地面,血符引动地脉蓝丝,瞬间锁住对方右腿残肢与地气的连接。黑袍人闷哼一声,拐杖斜撑,身形微晃。他未退,反而变招更狠,左手五指张开,掌心符文浮现,竟以血为墨,在空中虚画一道镇压阵。
沈九霄急退三步,铜钱剑横于胸前。
对方杀意暴涨,每一击皆直取要害,却在第三击时,拐杖末端刻意偏移半寸,避开心脉。这一丝犹豫被沈九霄收入眼底。他不再后退,反而迎上一步,罗盘裂痕对准对方腰间龟甲碎片:“那块碎片,是从谁身上取下的?”
黑袍人冷笑,未答。
拐杖猛然插入地面,七道符纸自袖中飞出,呈环形封锁沈九霄退路。沈九霄双盘同步,左盘锁地脉流向,右盘逆推星位节奏,铜钱剑横扫,剑锋掠过符纸边缘,引燃火星。火光中,他看清对方左手六指——并非天生,而是小指被截后又以某种秘术接续,接口处皮肉泛青,像是浸过尸油。
“你不是茅山正统。”沈九霄低声道,“三十年前,翠华山地火暴动,有人试图以五鬼运财术逆引地脉,结果被逐出师门——是你。”
黑袍人动作一僵。
拐杖顿地,地脉震颤加剧。他未否认,反而冷声反问:“你父亲当年为何要毁掉元代萨满大巫的遗骸?”
沈九霄瞳孔骤缩。
父亲笔记中确有提及萨满大巫,但从未说明其与龙脉关联。他未答,反而将罗盘转向对方腰间龟甲:“你身上这块,是从我父亲身上取的?”
“不是。”黑袍人声音低沉,“是他亲手塞进我皮肉的。那晚火灾,他把我推出火场,自己留下断后。这块龟甲,是他最后塞给我的信物——说若有人持二十八星宿罗盘前来,便将此物交出。”
沈九霄呼吸一滞。
罗盘裂痕中的血丝突然剧烈跳动,天权位血光暴涨,映出对方眼中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不是杀意,而是某种压抑多年的痛楚。他正欲再问,黑袍人却猛然抬手,五指成爪,直取他咽喉。
沈九霄侧身避让,铜钱剑横扫其手腕。
剑锋划过,对方皮肉未破,反有一股阴气自伤口涌出,缠绕剑身。沈九霄急撤,剑柄已被黑气侵蚀,指节发麻。他猛然将罗盘拍向剑身,血符引动地脉反噬,黑气嘶鸣消散。黑袍人冷笑,拐杖点地,七道符纸再度飞出,这次目标不再是人,而是沈九霄脚下的地砖。
地砖应声翻转。
沈九霄身形下坠,千钧一发之际,左手抓住通道边缘,右臂罗盘紧贴胸口,血丝顺着裂痕流下,滴入下方黑暗。血珠未散,反而加速下沉,像是被某种力量吸走。他抬头,黑袍人立于边缘,独目俯视,手中拐杖缓缓抬起,杖头五鬼张口,对准他咽喉。
“你不该来这儿。”黑袍人低声道,“你父亲没告诉你,有些门,打开一次,就得有人永远留在里面?”
沈九霄未答。
他右手缓缓松开罗盘,任其悬于半空,血丝垂落。左手却已摸向怀中——那里,半块青铜鱼符正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