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进骨头缝里的冷。
像无数根冰针扎在五脏六腑上,最后一点热气也被抽干,冻成了冰坨子。
苏禾猛地睁开眼,视野里只有一片沉沉压下来的黑暗。不是她前世那间被镁光灯照得通明的米其林三星后厨,没有不锈钢台面反射的冷光,也没有食材处理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到令人窒息的酸腐气,混杂着泥土、霉烂稻草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这是哪里?
濒死的记忆碎片般刺入脑海——冰冷的车轮碾过身体,骨头碎裂的脆响,围观人群的尖叫,还有自己意识彻底消散前,那点可笑的、没尝够天下美味的遗憾。
“娘…呜…娘…”
细若游丝的呜咽,断断续续,像被寒风撕扯的破布条,从角落传来。
苏禾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着声音望去。借着破窗棂外透进来的一点惨淡月光,她看清了。
墙角蜷缩着三个小小的黑影。
最大的那个,看着也就五六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支棱在空荡荡的粗布衣服里。他紧紧抱着中间一个更小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试图挡住从墙缝里钻进来的寒风。而那个被护着的孩子,正把一张小脸死死埋在哥哥干瘪的胸膛前,肩膀一抽一抽,却发不出连贯的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气音。
最小的那个,顶多两三岁,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崽,趴在地上。他的动作让苏禾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他正用两只冻得通红发紫、布满细小裂口的小手,一下下,用尽全身力气,抠刮着墙角那根早已枯死的老树根!
树皮坚硬粗糙,孩子细嫩的指甲很快翻卷、渗血。他却像感觉不到痛,只是固执地、贪婪地抠下一点树皮碎屑,塞进嘴里,用仅有的几颗小乳牙拼命地咀嚼、吞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抽动。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痉挛。
“娘…饿…三宝…饿…”
最大的孩子,那个叫大宝的,终于抬起头,望向苏禾的方向。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双深陷下去、却依旧黑亮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超越年龄的恐惧和绝望。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树皮…三宝啃不动…娘…你醒醒…看看三宝…”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禾的心尖上!
“轰——!”
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裹挟着冰冷刺骨的饥饿感、深入骨髓的绝望、还有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她意识的堤坝!
苏禾!
七十年代!
北方一个叫靠山屯的穷村子!
眼前这三个瘦骨嶙峋、濒临饿死的孩子,是她的三胞胎儿子!大宝、二宝、三宝!
而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由恶婆婆赵金花主导的“意外”——为了省下几口活命粮,那老虔婆故意把她推进结了薄冰的河沟!原主本就饿得虚弱,这一推,再没爬上来!
她重生了!重生在这个和她同名同姓、却被活活饿死、冻死的可怜军嫂身上!
前世,她是站在世界美食巅峰的苏禾,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求她亲手烹调的一道菜。如今,她却躺在这间四处漏风、家徒四壁的破屋里,看着自己的三个亲生骨肉,像濒死的小兽般啃食着枯树根皮!
“呃…”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苏禾的喉咙。不是悲伤,是极致的愤怒!是对这吃人境遇的滔天恨意!这股恨意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将她这副同样虚弱不堪的身体再次撕裂!
就在这时——
“叮!”
一声清脆、冰冷、毫无感情色彩的机械音,突兀地在苏禾死寂一片的脑海中炸响!
【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志与极端饥饿环境…符合绑定条件…】
【“美食致富系统”正在强制绑定…】
【绑定进度1%…5%…能量不足…绑定…中…断…】
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带着一种诡异的虚弱感。最后几个字更是彻底模糊下去,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半透明的灰色光屏虚影,在苏禾意识深处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沉寂。
仿佛刚才那一声“叮”,只是她饿昏头产生的幻觉。
“嗬…嗬…”
墙角传来三宝更加急促、痛苦的喘息。小家伙抠树皮的动作停了,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嗬嗬声,小脸憋得由紫转青!
“三宝!”
大宝和二宝惊恐的哭叫撕心裂肺。
苏禾瞳孔骤缩!
幻觉?去他妈的幻觉!就算没有系统,她苏禾,前世能把濒临破产的小餐厅做到全球顶级,靠的从来不是天降馅饼!是狠!是拼!是永不低头的脊梁骨!
一股蛮横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瞬间冲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和僵硬!苏禾猛地从冰冷梆硬的土炕上弹起,身体快过意识,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豹,扑向墙角!
“三宝!吐出来!快吐出来!”
她嘶吼着,声音同样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能劈开寒夜的决绝。她一把将几乎窒息的小儿子捞进怀里,手指毫不犹豫地探入他冰冷的小嘴,不顾那细嫩口腔的抗拒,用力抠挖!
一块混合着泥土和血丝的、坚硬的树皮碎块,被她强行抠了出来!
“哇——!”
三宝终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血腥气的啼哭!
这哭声,是生的挣扎。
苏禾紧紧抱着怀里这个轻得像片羽毛、冰冷得没有一丝热气的小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死死钉在那扇摇摇欲坠、糊着破烂窗纸的木门上。
门缝外,呼啸的北风鬼哭狼嚎。
门缝内,是她的骨肉在啃树皮等死!
赵金花!
老苏家!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燃烧的肺腑里,带着血沫和铁锈味迸出来:
“等着…都给我等着!想吃绝户?想饿死我们娘几个?”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终于哭出声、小脸憋得通红的三宝,看着扑过来紧紧抓住她破烂衣角、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大宝和二宝,那三个小小的、几乎被绝望吞噬的黑眼睛里,此刻倒映着她燃烧着地狱般火焰的面孔。
苏禾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像是带着万钧雷霆的誓言,狠狠砸在这间冰冷的死亡囚笼里:
“从今儿起,有我苏禾一口吃的,就有我崽的!”
“谁想动我的崽,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寒风卷着雪粒子,狠狠抽打在破窗纸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像是在为这绝境中的宣言,敲响了第一声战鼓。
而苏禾怀中,那冰冷沉寂的意识深处,那个灰色的系统光屏,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
苏禾抱着气息微弱的三宝,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破门外呼啸的风雪。她没看见,灶台角落那堆蒙着厚厚灰尘的枯草下,半截锈迹斑斑的柴刀刀柄,正被窗外惨淡的月光,映出一道冰冷的、嗜血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