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我媳妇刚掉了孩子,身子弱得下不来床,想喝口热粥都喝不上,他就把我们俩关在柴房里,连口吃的都不给,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他一边说,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村里的婆娘们最爱听这种家长里短,一听这里面还牵扯到三百块巨款和兄弟反目,顿时来了精神,围着他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建军那孩子看着挺老实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三百块钱呢,换我我也眼红!”
“啧啧,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亲兄弟都容不下。”
谣言就像长了翅膀,不到半天功夫,就在整个周家村传遍了。
周建军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准大学生,变成了一个为钱不认亲心狠手辣的白眼狼。
周建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该上正菜了。
中午,赵队长正好路过周家门口,周建业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回院子,对着东屋的门就“噗通”一声跪下了,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二哥!我求求你了!你就当我是条狗,赏口吃的吧!你弟媳妇快不行了,她要是饿死在柴房里,你这大学生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这一嗓子,把路过的赵队长和附近几个村民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王翠芬也得了信儿,从柴房里连滚带爬地出来,趴在周建业身边,有气无力地哭着,那蜡黄的脸色,配上凌乱的头发,真像个马上要断气的。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建军走了出来,他看着跪在地上演得投入的两个人,又看了看门口围观的众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赵队长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他是个爱面子的人,最烦村里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建军,怎么回事?你弟弟说的,可是真的?”
“演完了吗?”周建军没看赵队长,目光落在周建业身上,淡淡地问道,
周建业一愣,随即哭得更凶了:“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都快饿死了,你还说我们是演戏!你的良心呢?”
“就是啊,建军,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哪有这么往死里逼的?”
“太不像话了,书白读了!”
围观的村民们开始指指点点,舆论一边倒地偏向了周建业。
刚下班回来的周福看到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不不是的,赵队长,建军他”
“爸!”周建业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周福一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就是个窝囊废,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欺负,连个屁都不敢放!”
周福被他吼得缩了回去,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赵队长看着周建军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来了火气,官腔十足地教训道:“周建军,你马上就要是国家的人才了,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孝悌乃为人之本,你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容不下,以后怎么为人民服务?”
周建军终于抬起眼皮,看了赵队长一眼,吐出三个字:“我家的事。”
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周建业的怒火。
他看周建军始终不为所动,心一横,从地上一跃而起,疯了一样朝周建军扑了过去。
“你把钱拿出来!妈寄回来的钱是咱们全家的!你凭什么一个人独吞!我今天就要让大家伙儿都看看,你这个大学生的心到底有多黑!”
他伸手就去掏周建军的口袋,动作又快又狠。
周建军那条胳膊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被他这一下扑了个正着,连连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周建业却像疯狗一样缠了上来,撕扯着他的衣服,嘴里还在不停地叫骂。
院子里乱成一团。
村民的起哄声,王翠芬的哭嚎声,周福的哀求声,周建业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锅烧开了的沸水。
赵队长拉偏架,嘴上喊着别打了,手却暗暗地拽着周建军没受伤的胳膊,给周建业创造机会。
周建军被两个人缠着,眉头紧锁,眼神里第一次透出了狼狈和怒意。
他可以不在乎谩骂,不在乎污蔑,但他不能容忍别人像撕一块破布一样撕扯他的尊严。
就在周建业的手马上就要撕开周建军的内袋时。
“都给我住手!”
一声清亮又冰冷的断喝,像一道惊雷,猛地在院门口炸响。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蓝布衣裳,背着一个帆布包,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冰的刀子,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是陈兰芝。
周建业的动作僵住了,脸上那副癫狂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王翠芬的哭声卡在了喉咙里,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周福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陈兰芝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每一个人。
扫过瘫在地上的王翠芬,扫过一脸惊恐的周福,扫过色厉内荏的赵队长,最后,落在了还死死抓着周建军衣领的周建业身上。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围观的村民,不由自主地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她走到周建业面前,停下脚步,看着他那只还抓着周建军衣服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
“我才走了几天,你们就把这个家,闹腾得这么热闹,周建业,看来是我上次打你打得太轻了,让你忘了,什么叫疼。”
闻言,周建业触电般松开了手,僵硬地转过身,看着那个本该在千里之外的母亲,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恐和不敢置信。
“妈你你怎么回来了?”
陈兰芝没有回答他,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周建军身上。
二儿子的衣领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贴身的旧汗衫,那条打着石膏的胳膊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着拳,手背上青筋毕露。
脸上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被围攻的狼狈和压抑到极点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