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霍向俞早早来到侯府寻林岁晚。
无论前尘如何,上天既给他重生之机,便是要他赎罪。
此生,他定要与林岁晚相守白头。
他请门房通报,却被告知府中无人。
可他分明看见有人影走动。
心疑之下,他绕至后院,翻墙而入。
见林岁晚一身鹅黄素裙,趴在院中石桌上,柳眉微蹙。
似在等人,霍向俞理所当然以为她在等自己。
无奈一笑,正欲现身。
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步入院中。
“晚晚,还在生气?”男子语带宠溺。
林岁晚闻声,眼眸微亮,随即扭过头故作不理。
她这般娇羞模样,令霍向俞心头一紧。
他强自安慰,此人大约只是林岁晚友人。
然接下来一幕,粉碎了他的自欺。
那男子不顾旁人,径直将林岁晚打横抱起。
“晚晚莫气了,是本王不好,未能及时赶回参加姐姐婚礼。”
霍向俞的角度,恰好看清男子样貌。
竟是当朝摄政王,顾慕白!
霍向俞险些从墙头跌落,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他不愿相信林岁晚竟有了新人。
可林岁晚对那男子含羞带怯的神情做不得假。
明明前世此时,她还心系自己
慌乱中,他忽略了顾慕白投向他的那抹玩味眼神。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昨日兄长欲言又止,以及林岁晚急于摆脱他的缘由。
心脏如被巨掌狠攥,痛彻心扉。
霍向俞以最快速度回到将军府。
失去理智般闯入霍佑齐书房。
“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书案后的霍向俞并不意外:“怎么?”
“摄政王怎会与岁晚”霍向俞眼眶赤红,声音哽咽。
霍佑齐目光平静:“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怎么可能?”霍向俞难以置信。
一个时辰后,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书房。
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
原来霍佑齐与林尽欢重生归来,为避前世悲剧,刻意减少他与林岁晚的接触。
而那时的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心属林尽欢,乐得少去侯府。
初时林岁晚常来寻他,他却视而不见,渐渐她便冷了心。
待他自请戍边,一去五年,音信全无。
林岁晚纵有万般心思,也在这漫长冷落中消磨殆尽。
霍佑齐夫妇的干预,使这一世轨迹大不相同。
譬如霍向俞更早封将,摄政王顾慕白频繁现身于林岁晚左右。
甚至在一年前,顾慕白便向侯府递了八字,求娶林岁晚为妃。
侯爷夫人以女儿年幼且心系霍向俞为由婉拒。
顾慕白并未强求,只言愿等她真心相许。
得知这一切,霍向俞如遭五雷轰顶。
若此世全然不同,他重生归来又有何意?
接连数日,霍向俞借酒浇愁。
霍佑齐看不下去,推开房门。
见满地酒坛,他眉头紧锁。
一把揪起烂醉如泥的霍向俞,恨铁不成钢:“霍向俞!看看你如今的模样!”
他将霍向俞拽到铜镜前,指着镜中形容枯槁的人:“这便是你重活一世要做的事?用醉酒逃避,继续当个懦夫?”
霍向俞眼神空洞:“哥,她不爱我了,她身边有别人了,我回来还有何意义?”
霍佑齐厉声道:“意义是赎罪!是弥补!而非这般自暴自弃!”
“你这般模样,只会让她更厌弃你,只会证明她离开你是对的!”
霍佑齐的话如冰水浇头,令霍向俞稍醒。
他痛苦地意识到,在此世林岁晚的认知里。
他霍向俞,不过是个五年音讯全无、关系早已疏远、甚至可能令她生厌的“邻家兄长”。
忆及林岁晚如今看他的眼神:困惑、警惕、疏离,间或夹杂一丝对“怪人”的怜悯。
唯独没有前世的痴恋、怨恨或任何浓烈情绪。
这种彻底的“无关紧要”,比恨更令他窒息。
不,林岁晚尚未与顾慕白成婚,他便还有机会。
“哥,我想把晚晚抢回来。”霍向俞眼神变得坚定。
霍佑齐心中叹息,却知这是他活下去的执念。
只求他循序渐进,莫吓到林岁晚。
霍向俞满心欢喜,憧憬着与林岁晚的未来。
而侯府的林岁晚却有些烦恼。
不知为何,摄政王顾慕白近来频频登门。
“你又来做什么?”林岁晚一出院门便见顾慕白立于阶前。
他挑眉:“等我的王妃。”
林岁晚面颊飞红:“胡说什么?”
顾慕白眼底含笑:“好了,接你去春宴。”
她本就要去,何须他来接?林岁晚心中嘀咕。
不过有人相陪,路上倒也不闷。
在顾慕白的搀扶下,林岁晚登上华贵马车。
上车前一刻,她鬼使神差般回头。
一个落寞身影立于侯府门外,目光不舍地追随着她。
她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偏头上车。
一直留意她的顾慕白柔声问:“怎么了?”
林岁晚摇头。
“霍将军还在寻你?”
“王爷如何得知?”林岁晚甚少应霍向俞之约,不解公务繁忙的顾慕白怎会知晓。
顾慕白轻笑:“他来找过本王,让本王把你‘还’给他。”
林岁晚眼底闪过一丝厌烦。
不解霍向俞何出此言。她从前确对他有过倾慕。
但自他为避她,不惜戍边五年不归,甚至片语无寄时,那份心思便已放下。
一切变数,皆在佑齐哥与姐姐成婚那日。看来,是该去趟将军府了。
见林岁晚眉头越蹙越紧,顾慕白心疼地揽过她。
“无需忧心,若他烦扰于你,本王派人去与将军分说。”
林岁晚摇头:“不必,我自能解决。”
“好,待你解决了他,我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你!我还没答应呢!”林岁晚脸色绯红。
虽这般说,她对嫁给顾慕白之事,已不再抗拒。
她初遇顾慕白是在秋猎宴上。
彼时她与姐姐同赴宴席。
不巧遇上爱慕霍佑齐的公主,因嫉恨而针对姐姐。
争执间,林岁晚为护姐姐,被公主推落深湖。
落水瞬间,无数杂乱画面涌入脑海。
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时,闻声赶来的顾慕白跃入湖中救起她。
仿佛也是那一刻,她对霍向俞的情愫骤然消散。
得知他为她严惩公主后,她心弦微动。
似是很久,不曾被人如此坚定地维护过了。
“想什么如此入神?”顾慕白看着她变幻的神色问道。
林岁晚回神,对他展露甜美笑靥:“想你啊!想我们初见时,你毫不犹豫地救我,还为我责罚了公主。”
顾慕白深邃眼眸凝视着她,盛满爱意:“因你值得,因我不愿见你不开心。”
他未曾言明的是,在她们与公主争执时,他便立于其后。
看着她为护姐姐据理力争、小脸通红的模样,久违的心动悄然滋生。
见她被波及落水,他脑中一片空白,不及唤人便已跃入水中。
湖中寻到她时,她脸上的痛苦似非仅因溺水。
倒像一个历经磨难之人终得解脱,毫无求生之念。
顾慕白耗尽气力救她上岸,亦对她生出探究之心。
相处之中,情愫暗生,认定她便是此生良配。
马车内,顾慕白言罢,与林岁晚相视一笑。
赴宴归来,林岁晚在府门前,毫不意外地遇上了等候多时的霍向俞。
“你为何同顾慕白去?”霍向俞一见她便忍不住质问。
仿佛她真辜负了他。
“我为何不能同王爷去?”林岁晚不解。
“你”你可知此宴是皇家宫宴?你可知赴宴便意味着你已是皇家之人
霍向俞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满腹质问堵在喉间。
林岁晚不耐地甩开他的手:“霍将军夜深了,还不回府?”
“我来看看你。”霍向俞被她问得脸色发白,“晚晚,为何不回我的信?”
林岁晚自顾自倒了杯茶:“我为何要回?将军难道不知我与王爷已有婚约?”
“若你不愿,我可求圣上解除婚约!”霍向俞急切道。
“霍将军以何立场说这些话?”林岁晚困惑道,“不是将军叫我莫去烦扰你么?”
“我”霍向俞不知如何解释,那时的自己与此刻早已不同。
她挥挥手:“将军请回吧,男女有别。”
言罢径自回房,不再看受伤的霍向俞一眼。
回房后,她唤春桃取来霍向俞这些时日写来的信。
她蹙眉看了几封,不解信中言语。
信中他总在道歉,说对不住她。
然在她看来,情之一事,本就是你情我愿。
如同她喜欢霍向俞时,他厌烦她。
如今他说喜欢她时,她已寻得两情相悦之人。
或许他们生来便非良配,八字相冲。
林岁晚心中叹息:造化弄人。
“烧了吧,往后霍将军再送信来,不必收了。”
她将信交予春桃处理。
“王妃因何事烦忧?”顾慕白的声音忽地响起。
林岁晚已习以为常,她趴在桌上:“你怎么又来了?”
“想你。”他坐到她身侧,故作苦恼状,“不知王妃可有闲暇?”
“何事?”林岁晚侧头看他。
“今夜有灯会,王妃可愿赏脸同游?”顾慕白装出可怜模样。
林岁晚忍俊不禁:“好吧,看在王爷今日为我当了一日车夫的份上,勉为其难应了你。”
话音未落,她便被顾慕白抱起,施展轻功飞出侯府。
“霍将军,您也看见了,小女与王爷两情相悦。”林父看着远去身影,无奈摇头。
霍向俞脸色惨白如纸。
难道林岁晚当真不再爱他?
他神情恍惚辞别林父,鬼使神差般隐匿气息,悄悄尾随顾慕白与林岁晚。
只见顾慕白对林岁晚极尽温柔,小心翼翼为她戴上面具。
摊贩之物,只要她目光稍作停留,他便悄悄买下。
霍向俞不禁回想前世的自己。
对待林岁晚,眼中总带着仇视,从未在意她想要什么。
更不曾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他心痛如绞,迟来的悔恨将他淹没。
原来他从未真正爱过林岁晚,或许他根本不懂爱。
他看着那对璧人消失在如织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