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过小川子,水仙与昭衡帝回到永乐宫正殿。
明亮的烛光下,水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软榻边,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
昭衡帝看着眼前无声垂泪的人儿,他挥了挥手,示意殿内侍立的银珠等人退下。
偌大的正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昭衡帝走到软榻边坐下,手臂一伸,将水仙轻轻揽入怀中。
他低头,轻轻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无奈的宠溺,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红的眼角。
“朕方才还说不吃小川子的醋,仙儿再为他掉眼泪,朕可又要醋海翻涌了。”
水仙被他带着玩笑意味的安抚逗得破涕为笑。
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嘟囔:
“皇上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了。如今怀着身子,这眼泪说来就来,自己也控制不住。”
她垂下眼帘,睫毛尾端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
“只是只是看着小川子,臣妾就想起他刚来臣妾身边时,瘦得跟棵风一吹就倒的黄花菜似的,可怜巴巴的好不容易养了些精神气,如今又”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掉得更凶了,“他都是为了臣妾才遭了这么大的罪”
昭衡帝伸出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朕不是已经为他安排了最好的去处了吗?”
他温声道,用指腹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朕可是为仙儿破了祖宗规矩,把他安排进太医院里,仙儿还不开心?”
狡猾的男人。
明明是他自己为了明君美名,如今倒说得像是全为了哄她开心似的。
水仙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小川子能有这样的造化,臣妾替他高兴”
然而孕期的复杂其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欣喜之后,眼泪更多了,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昭衡帝的目光落在她梨花带雨的娇美容颜上,又缓缓移到她轻咬着的泛红的唇瓣,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一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腰背,将她抱在腿上。
昭衡帝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好了,不哭了。朕在这里。朕抱着你,陪着你,好不好?”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水仙紧绷的神经在他耐心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
她的泪水渐渐止住,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声,在这寂静的殿内,反而更添几分旖旎的亲密。
昭衡帝的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儿依赖的姿态,眼底的墨色愈发深沉。
渐渐地,水仙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她从男人的颈窝里抬起,被水浸过的眸子嗔怒地瞥了一眼昭衡帝的侧脸。
水仙从他腿上起身,赌气地走到一旁。
“皇上快些走吧。”
她不等昭衡帝说话,就暗示地瞥了一眼他长袍遮掩的地方。
“这段时间皇上不碰臣妾,臣妾可不敢让皇上难受,皇上早点走还能趁着时间尚早去找别人”
水仙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昭衡帝拉住手腕,扯到了身前。
他借着殿内明亮的烛火细凝着她,看她渐渐养回的颊肉,此时显得气鼓鼓的,格外的可爱。
“仙儿,你可知朕忍了多久?”
昭衡帝轻捏了下她柔软的手心,用了些力道就人拉到面前。
男人的手带着炙热的温度,近乎强硬地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握。
肌肤贴着肌肤,那热度通过两人相交的指尖传了过来,水仙身子微热,耳梢都泛起了透红色。
她语带大胆,“前两次,皇上都在关键时候就走了,臣妾还以为皇上是到了年龄才”
水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衡帝拉着手,往内室带去。
他说,“省着点眼泪,去榻上哭。”
晨光熹微,内室里暖香浮动,锦帐低垂,昭衡帝与水仙尚在安眠。
许久未承宠,昨夜闹得有些晚了。
昭衡帝身体力行地证明他的忍耐有多深,他可以哄好水仙,又可以轻易地将她弄哭。
水仙枕着帝王坚实的臂膀,呼吸均匀,眼角带着些许承宠后的慵懒和疲倦。
昭衡帝沉睡的侧脸也褪去了平日的冷峻,显得平和安稳。
然而,这份宁静被殿外骤然响起的哭嚎声撕开!
“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水仙她是妖精!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啊!皇上!!!”
那声音如同鬼哭狼嚎,穿透了厚重的殿门。
在原本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明显刺耳。
昭衡帝缓缓睁开眼,听到这个他熟悉的声音,他的侧影轮廓微微绷紧。
水仙也被惊醒,她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着昨夜的朦胧,但人已经稍微坐起了些。
“放肆!”
门外传来冯顺祥压抑着怒火的呵斥,“易妃娘娘!皇上和瑾妃娘娘尚未起身,您在此喧哗成何体统!有何冤屈,待皇上起身再”
“滚开!你这阉奴!”易贵春的声音透着股疯狂,带着歇斯底里的攻击力。
“定是你也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拦着本宫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让开!”
紧接着,便是一阵混乱的撕扯声和一声压抑的痛哼!
“冯公公!”
殿外侍卫的惊呼声传来。
听到这里,无论是昭衡帝还是水仙都已经彻底清醒。
昭衡帝的脸色阴沉如水,他掀开锦被,动作利落地起身。
水仙也连忙坐起,迅速披上外衣,不过因为她的孕肚,水仙的动作不免有些缓慢。
殿门被昭衡帝一把拉开。
刺目的晨光涌入,也照亮了永乐宫院子里一片狼藉的景象。
只见易贵春披头散发,几缕发丝黏在满是泪痕和疯狂神情的脸上。
她刚才强行往永乐宫里闯,如今正被两名御前侍卫死死架住双臂,却还在疯狂地挣扎踢打,状若疯魔。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开门的昭衡帝和水仙,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怨毒。
“皇上!臣妾冤枉啊!”
而冯顺祥则站在一旁,一手捂着脸颊,指缝间赫然渗出几缕刺目的鲜红!
他的脸上,竟然在刚才被易贵春抓挠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老太监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还在挣扎的易贵春。
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若是顶着这么一道痕迹行走在御前,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昭衡帝的目光在冯顺祥脸上的血痕上停留了一瞬,眉峰几不可察地轻挑了一下。
冯顺祥羞愧地低下头,用袖子狼狈地掩住脸上的伤口,身体微微颤抖。
“带进来。”昭衡帝的声音冰冷,喜怒不辨。
御前侍卫立刻将还在嘶吼挣扎的易贵春拖进了永乐宫正殿,重重掼在地上。
易贵春一进殿,目光就如同淬了毒一般,死死盯在水仙身上。
她赤红着眼,指着水仙,声音因为激动和嘶吼而破音,语无伦次地咆哮:
“是她!皇上!就是她!水仙这个贱人!她是妖精!是祸害皇上的狐狸精!”
“她用了妖术!她迷惑了您!迷惑了所有人!”
她猛地转头,又指向昭衡帝,眼神疯狂:“皇上!您被她骗了!雪梅!雪梅那个贱婢也是被她蛊惑的!前两天晚上,就是雪梅被您下令打入慎刑司的前一晚!她偷偷跑来永乐宫找过水仙!”
“一定是那个时候!水仙这个妖精给她下了咒!下了蛊!雪梅才会像疯狗一样攀咬臣妾!诬陷臣妾装疯!”
“皇上!您要明察啊!她是妖孽!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皇嗣!是她用狐狸精的妖法变出来的孽障!是来祸乱大齐江山的啊!!”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那歇斯底里的指控,充满了荒诞不经的臆想,在庄严肃穆的永乐宫正殿里回荡,显得分外的荒谬诡异。
昭衡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他没有立刻斥责易贵春的胡言乱语,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威压,却让殿内的温度骤降。
水仙静静地站在昭衡帝身侧,听着易贵春那一声声恶毒的“狐狸精”,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只是微微蹙起了秀气的柳眉,缓缓侧过身,面向昭衡帝。
水仙的声音轻柔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皇上”
她抬起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声音里充满了无辜,以及对易贵春的怜悯:
“易妃她好像真的疯了。”